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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别人可以逃,哪怕回长安下天牢,使些钱财总能保住命的,但赵含章不能逃,因为他是已故赵丽妃的堂弟,是当今太子的表舅!只能落一个力战身亡的评语算是功过相抵,才能不影响到表外甥太子殿下的地位,也就保全了赵家的富贵。
长安城的兴庆殿里李隆基手中攥着的第一封战报,就是幽州刺史冒进中伏、兵困抱白山谷的情况……李隆基阴沉着脸,心中诅咒着姓赵的已经死了一百次,你最好是真的死了,要是敢逃跑导致御史们弹劾太子、动摇朝堂的话,朕非得把你赵家满门抄斩不可。
李隆基四指在桌案上不耐烦的轮弹着,说:“皇甫惟明,前两月朕记得就在这里,你还鼓噪唇舌请太子领兵呢吧?哼哼,要是依了你,现在马革裹尸的就是瑛儿了吧?你还真没有结党,这倒是证明了你和太子无私交呢!”李隆基难得今天说这么多话,却是连讽刺带挖苦,句句诛心。
皇甫惟明豆大的汗珠‘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刚刚弄来的‘开府仪同三司’的帽子恐怕保不住喽,‘呱蹬’就跪在了玉阶上,口称:“老臣昏聩!老臣不知兵事而胡乱进言,请陛下降罪。”
他终于清醒过来,脚掌踏实在地上,但无论如何是不算早了。这个时候最怕的就是落井下石者,但怕什么一定会来什么,刚刚被从荒蛮烟瘴处提拔进京的另一个风光人物、大名鼎鼎的张九龄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宰相实衔开了口:“臣启陛下,眼见为实啊,如今战事正紧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无论薛楚玉是否血战捐躯、赵含章是否力战不退、又或是信安郡王为何没有配合,都不如先议定是增援还是传旨暂退重要吧!”
张九龄貌似耿直的忧国忧民,说着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却几乎把重要人物都给定好了罪名……薛楚玉背后是寿王、赵含章背后是太子、信安郡王背后是仪王,这分明是打算把自己头顶上的几座山一网打尽,时机掌握之妙到毫巅可以载入《职场晋升术》了。
他唯一没牵扯的是忠王李玙!
最下首躲在阴影里的李林甫微眯着眼睛,毒蛇般紧盯着这个火箭般突然窜红的张九龄,心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什么是大奸似忠?此人就是!竟比我还有心机,于不经意处给皇帝轻轻的渗透一个寿王、仪王、太子有罪的小小印象,这是温水煮青蛙的招数,每天一丁点儿毒药慢慢等着天长日久后发作啊!看来以后要对他多加小心了。
李林甫默默的又往后退半步,让身形彻底隐匿在殿柱后面,做不到知己知彼之前是绝不打算去斗张九龄了。而眼看着张九龄的软刀子,从唐玄宗微微抽搐的嘴角上证明,真的被剐蹭到了一根细细的心弦,有人坐不住了。
中书令萧嵩声若洪钟,持笏板闪身挡在张九龄前面,说:“张大人也说眼见为实了,光从战报上并不能肯定两千里外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刚刚开战,就算有损也不过一个小小的遭遇战而已,信安郡王文武全才又久经战阵,所谓用人不疑!臣启陛下,此刻就说什么增援或撤军为时尚早。”
萧嵩的话确实老成谋国,张九龄顿时哑火,本来还想只要皇帝松口,就顺势推荐陇右经略使张守珪担负起二路元帅呢,但看萧嵩言罢皇帝攥紧的拳头又松开了,张九龄意识到自己终究还是心急了,姓萧的根深蒂固啊,不光是门生故吏遍天下,更有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看来自己磨的还得再缓些、再精细些……
可没想到不需他出手,另有主动扛枪的傻子——真正耿直的门下侍中韩休,本着凡是‘权臣萧嵩’赞成的都是错的、他必定反对的原则,从另一侧出班奏陈:“徐国公此言差矣,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微臣不是信不过信安郡王,为万千将士性命计,微臣毛遂自荐愿出任监军使火速赶往营州,请陛下恩准。”
萧嵩虎目圆瞪,只恨自己怎么会提拔这个白眼狼,冰冷的说:“真有什么事儿,等你赶过去也晚了!”
立刻换来韩休机敏的回敬:“总比坐这里干等着强!”
“够了!刚刚还说要朕分清主次,你们又开始吵闹!”李隆基突然拍了桌子,顿时朝堂上一片寂静。这是积压了这几个月的烦躁忍不住了,两个宰相各有优点,偏偏不能凑到一起,总是为反对而反对也要反对,李隆基有些生厌了,要不也不会大老远掉一个广州都督张九龄进京。
“臣有罪……”几人同时退开,没敢往上看。若是往上看了就会发现,皇帝的眼神充满了厌烦。堡垒从来都是从内部攻破的,‘攘外必先安内’的原则充满了前人的智慧,说的俗一点儿,比羊圈外流口水的狼危害更大的,是厨房内的老鼠。
李隆基的心思已经大部分从遥远的冰天雪地转回了这个朝堂,看着下面一个个的能臣、忠臣、直臣,心底默默叹气,每一个都能独挡一面啊,放为一州刺史都能建设的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偏偏凑在金銮殿上就都满脸的阴险狡诈。
又是片刻的冷场,李隆基突然想起什么,伸着脖子在人群中踅摸,终于看到了低眉顺目的裴耀卿,浮起笑容道:“裴卿家,你就没什么事儿要禀奏的吗?”
裴耀卿众目睽睽下被点名了,艰难的挪动脚步就像当年曹植七步诗似的,缓慢的走三步退两步就是耗时间想对策,但距离实在有限,一共就五步远就到了殿中央,只好犹豫着说:“臣……臣没把握的事儿不敢在陛下跟前妄言,”偷眼看到李隆基给他个‘恕你无罪’的示意,这才道:“臣督造的三千颗五雷天罚十日前完工已经运往幽州,想必此刻应该到了,臣暗自揣测信安郡王是在等待这宗大杀器才迟迟没有发兵的。另外……”
“还有什么别吞吐,裴大人尽管实话实说,陛下断不会怪你。”高力士在侧也点点头,胖乎乎的脸上写满了和善。裴耀卿深吸口气再次躬身道:“谢高将军。臣上次从淮南临回返前,仪王殿下嘱托臣,无论谁领兵出征,务必使裴家绸缎庄印染各色鲜艳布匹,第一批一千匹布随军携带了,第二批两千匹布在七日前也凑齐了运去了。”
随军携带鲜艳绸布做什么?大殿上众人面面相觑,更有不安好心眼儿的人在揣度,难道李祎未战先怯、胆敢在战败后向蛮夷朝贡乞和不成?那可是丧权辱国的重罪,裴耀卿再实诚也不会说出来吧!
唐玄宗也瞪大了眼睛,灼热的目光都能把玉阶烫个洞,裴耀卿其实也不明白,幸好有左威卫大将军覃睿反应快,猛地大叫一声“雪盲症!陛下,是雪盲症!”赶紧给唐玄宗解释了雪地行军最忌讳没有参照物的迷途问题,这是当年在仪王府聊天时李璲教授过的,沿途让哨探不断悬挂大幅的彩旗,还可用不同颜色表示不同地形,是从简的办法。
“甚好,裴卿,甚好……”唐玄宗展颜一笑,也不知是夸裴耀卿办事稳妥的风格甚好,还是对李祎可能是计划毕其功于一役的把握甚好,又或是又让仪王璲露了脸?反正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就好。反正唐玄宗挥手对高力士道:“再有战报来随时呈上就是了。”
皇帝说完就斜卧御座闭目养神起来,也就是没说散朝!这可苦了底下的众臣,不能走,还没地方歇着……当然这点苦算不得苦,比起两千里外的抱白山战场来,那里才是正在经历人生最大的苦难,死亡!
“杀啊……”赵含章正要自裁的时候,又一股生力军的影迹添加进入战场,副将一把拦住惊喜道:“大人,你听,喊杀声是汉语啊!”
“噢?果然……”赵含章顿时从雪地中爬起来,抹一把眼睫毛上的冰雪,果然看到契丹军后阵大乱,啸音急促中战鼓都停歇了,战场上无数契丹武士转回头的工夫被幽州兵趁机枭首,几名偏将都赶到赵含章身边,几乎激动的哭出来嘶喊:“咱们的援军!不用死了啊大人!”
正是李祎终于率唐军主力赶到了!
契丹主将倒是处变不惊,仗着己方人多势众又是迅速判断出天时地利,一边吩咐手下大将分兵抗敌,一边叽里呱啦的向空旷的山谷中契丹勇士们喊话鼓劲儿,猜也能猜到无外乎就是说唐军耐不住冰雪、胜利必将属于我们、狼神鹰神保佑云云……若没有那个穿越者,狼神鹰神原本是应该显灵的。
还不错,信安郡王李祎耐着性子等契丹人喊完了口号,这才在高头大马上轻舞鲜艳的令旗,山脊上一队又一队的生力军露头,分别在铠甲外围裹着不同颜色的绸布,却不急着俯冲,而是形成半包围远远散开。
契丹人一头雾水,怎么唐军的增援这么孬种?还是按照汉人的一贯窝里斗、这些增援和阵中被围的唐军有仇、静等着让我们螳螂捕蝉而他们黄雀在后?可惜契丹主将猜错了,李祎很快给了他答案……铺天盖地的铁疙瘩被投掷过来,不等落地,半空的轨迹中就化作了火光!
“轰隆、噼啪、轰隆、喀喇!”接连不断的巨响在契丹外围武士间爆炸,没被炸到的人也被崩飞的土石撞击了胸腹、幸免肢体健全的人也被近在咫尺的巨响震裂了心脉!眼瞅着硝烟弥漫掩盖不住血浆迸溅、不断荡漾的回声在谷地上肆虐出无形的恶龙吞噬生灵。
“快跑啊!”这句可不像契丹语了,大概全世界除了‘妈妈’二字就属这句发音类似。弯刀都被丢弃了,契丹武士胆小的已经跪地等候天神降怒,不信邪的只恨少生了两条腿而身上皮甲太累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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