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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镇〗人烟稀少,地处荒凉,十二月大寒,贫瘠的土地被大雪掩埋,雪中孤坟一座,一身素白的女子跪座坟前,未束起的青丝遮住眉眼。
她缓缓起身,左手剑上的流苏微微晃动,剑锋起伏后安然入鞘,墓碑上纳兰胜将军五个大字苍劲遒力,擦干脸上的眼泪,转身离去,在蓬松的雪地里遗留下一排脚印。
雪有愈大的趋势,似乎要将整个天地吞没,掩埋所有的肮脏。
五里外的小竹屋孤单伫立等待着主人的归来,风雪中有人影摇摇晃晃向它走来,满身酒气的女子推开柴扉,解开狐裘,执起灯火,靠着桌案嚎啕大哭。
泪眼朦胧中,烛火摇曳,白色的蜡渍滴落兵书上,逐渐冷却凝固。
仰头一杯酒入喉,本是佳酿却尝出苦涩,“纳兰飞白你就是个灾星!”她用尽全力嘶吼着,发泄着全身的不快,推落了桌面上的书籍,渐渐瘫软蜷缩在椅子上,筋疲力尽。
也好,只有累了才会睡着。
歪头倒桌入梦,壶中酒洒了一地,有个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念叨,形同鬼魅。
【纳兰飞白,你怎么还活着,十四年前你就该死】
【你看你多晦气,连你爷爷也不要你了】
【灾星,纳兰胜是你克死的】
“滚!”纳兰飞白从梦中惊醒,摔碎了杯盏,看着那碎片,紧紧咬着下唇,嘶吼:“谁都没资格要我死!”声音尖锐冷戾,仿佛这样的强硬才能驱散噩梦。
纳兰胜曾告诉她:她的父亲纳兰睿炎,锦钥第一大将;她的母亲齐素雪,锦钥第一才女,可他们都不要她。
她出生时,一场天火让将军府损失惨重,百年古树齐腰而断,两国对峙,我朝一万大军葬身乱石之下。
道士说这女孩大不祥,留不得。
后来,纳兰胜又说:你出生那天带来的不详昭示着你的未来必将不凡。况且,我不能眼看我唯一的孙女自生自灭,我带你离开纳兰府,远离京城,就是要证明给他们看,那些不祥之事与你将来的成就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若有人看轻你,耻笑你,羞辱你,老子绝不允许你哭哭啼啼,谁要说你是灾星,你就狠狠的揍他!
你必须懂得,强者才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想让人敬重,就让自己变强。
说这些话时,纳兰胜的表情是冷漠而霸道的。而飞白只记住了两个字:变强。
十四年前,她出生第一眼看见的是纳兰胜,喝的第一口奶水是狼奶。
京城的纳兰家从没有给过她什么,唯一赋予她的就是灾星的头衔。
被纳兰家抛弃,被所有人骂野孩子让她这十四年里处于一个可怕的梦魇之中,驱不散,遣不走,唯有伪装的坚强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唯有抱着剑才能入睡,唯有看着爷爷刻满沧桑的脸才能安心。
可爷爷走了,就又剩下她一个了,她必须变强,强到可以将煎熬变成享受。
她会好好的活下去,活得比谁都好,她要让抛弃她的人后悔,她会变强,她会让纳兰府不得安宁。
屋外的风雪更加急促,纳兰飞白掀开竹帘的一角,屋外的士兵站在风雪中,他们依旧在等待着,放下竹帘,飞白笑的嘲讽:纳兰睿炎啊纳兰睿炎,爷爷死了,你又在惺惺作态些什么,十四年前,我就该死,还接我回去做什么。
“回去禀报将军,小姐不愿回府。”将士抖落肩上的雪,偏头向一旁的士兵低语。
穿着厚重铠甲的将士已经在竹屋外等了足足五日,他们本奉命前来接大小姐回府,可没想到这素未谋面的大小姐居然那般倔强,双方僵持不下,大小姐独自回了竹屋,就再未出来过。
纳兰飞白是将军的女儿,即使不祥也轮不到他们作下属的动手,没有将军的命令,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竹屋的门被打开,纳兰飞白执剑而出,墨色眼眸扫向将士,“喂,滚回去告诉你们将军,我纳兰飞白不是他们想送走就送走,想让我回来就回来的主。”好看的眉一挑,有着万般傲气。
十四年,呵。
她可从不知道她还有父母,而父母对于她来说重要么,在他们眼中,十四年里对一个孩子不闻不问,那不就代表他们对那孩子宣判死刑了么。
十四年,他们未能为爷爷尽孝,他们未能替爷爷送终,他们还没明白她与他们早就格格不入了么。
十四载,物是人非,活人熬成白骨。
现在,他们是对着爷爷遗嘱在尽孝道还是为了那点可笑的怜悯以及卑微的纳兰血统?
不错爷爷背着她送了信给纳兰府,信的内容她却不知道。
爷爷也曾直言告诉她:以后的路终究要靠她自己走完,回到纳兰家是她另一个人生的开端。
可飞白自有她的傲倨,她认为离了纳兰家自己照样可以活出一番风采。
将士抱拳,“大小姐,请回。”
将士的执拗让飞白很不舒服,一声冷哼,长剑直刺将士咽喉。
“乒。”长剑被暗器打偏,一股霸道的力量使得长剑脱离飞白的手掌,剑锋没入积雪中。
马背上银色铠甲的中年将领不怒自威,一双严厉的眼俯视着惊愕的纳兰飞白,这是他的女儿,十四年未见的女儿,心中确实有愧,可理智占了上风,纳兰飞白必须随他回去。
像她这样的姑娘,没了依靠日后如何生存下去。
五日前,将士快马回报:纳兰飞白与将士大打出手拒绝回府。
本依着纳兰睿炎的脾气秉性,他根本不会亲自来找她回去,毕竟十四年,即使是亲生的他们之间也依旧毫无感情交集。
无奈夫人百般哀求,他才只好亲自走这一趟,没想到第一眼就见纳兰飞白这等彪悍的模样。
果然,十四年里,老爷子没白教她。
“绑回去。”纳兰睿炎视线从飞白身上移开,冷漠开口。
感觉到那威严冰冷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飞白松了一口气,压力骤减,这就是她的父亲么,为何这般陌生,也对,本就从未相识不是么。
接下来由不得她思考就被将士团团围住,想要逃跑再无可能。脚边是笔直伫立在雪中的剑,剑端鲜红的流苏被飞吹起,摇摇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