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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春风斜阳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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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逐渐的,上首的太后,庄妃似乎也注意到了那名舞姬,脸色不约而同的一变。唯皇帝始终揽了季嫔低声说着话,似乎没有注意。

    苏黎心头微微一顿,片刻之后,重新回到了座位上,同样眼也不眨的望着那名舞姬。

    绫罗,如果他没有猜错,这便是锦瑟所见过的那位“绫罗”吧?他看了神情微变的苏墨一眼,嘴角微微勾了一丝冷笑,倒果真,是一模一样。

    殿中逐渐也有大臣注意到了绫罗,还记得从前锦言模样的,当下心中都有些惶惶,一些记忆模糊的,经旁人一提点,便顷刻间恍然大悟。

    不消片刻,殿中的氛围已经可以用诡异来形容。

    舞曲渐至巅峰,一直低头与季嫔说话的皇帝终于抬起头来,含笑看了一眼殿中的情形,目光掠过绫罗,只是稍作停留,便不动声色的移开了。

    一直到一曲终,一群舞姬簇拥着绫罗退下,殿中尚有大半人的目光停留在绫罗身上,竟似移不开一般。

    眼见着舞姬退出殿外,苏黎蓦地站起身来,追了出去。

    虽然锦瑟说自己如今已经看开,然而他若然能将这个古怪的“绫罗”带去见她,说不定才是真正揭开她的心结。

    而他竟一时忘了注意,苏墨的座位,早已空了。

    苏黎径直寻到舞姬们装扮歇息之偏殿时,着实吓坏了那一群舞姬,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直至小杜领着她们到外间的空地上站定,苏黎冷凝的目光一一从她们脸上扫过,却根本没有看见自己想要寻找的那张脸。

    他脸色倏地一沉:“领舞的那位姑娘呢?”

    众舞姬一时都有些惊讶的四下探视了一番,末了,都惊疑道:“绫罗怎么不见了?”

    苏黎眉峰一拧,朝小杜使了个眼色,小杜心领神会,立刻便下去带人搜寻。

    苏黎这才又道:“你们是哪里的舞姬?那绫罗又是什么人?”

    那些舞姬都不认得他,只一个低声回道:“回大人的话,我们是元封郡守选送的舞姬。那绫罗舞跳得极好,是前段日子郡守大人特意破格挑选出来领舞的,而她性子孤僻,我们都与她不熟悉,也不知晓她的来历。”

    元封郡是离京城青州最近的一个郡县,不过半日路程即可到达。

    而那名身份不明,却能单凭舞姿混进皇宫的女子,每每出现都极其诡秘,几乎可算得上是来无影去无踪。

    苏黎几乎不用想,便能断定此女的出现是个阴谋,可是不能确定的是,这个阴谋,究竟是冲谁而来?

    第一次她出现,是在仲离,锦瑟和皇帝面前,而第二次她出现,是在青越皇宫,万寿节。

    两次事件的唯一交集似乎就是皇帝,莫非,她是冲着皇帝而来?

    苏黎一路沉思,往来时的走去,行经设宴大殿前的一座假山时,却蓦地与自另一方向而来的苏墨撞个正着。

    “二哥?”他微微疑惑的唤了他一声,挑眉看向苏墨前来的方向――那里,是通往宫门的方向,“二哥这是往哪里去来?”

    苏墨微微一笑,倒依旧是从容不迫的模样,掸了掸袖口,道:“先前觉得殿中有些闷了,便出来走走。你怎么也出来了?”

    苏黎亦勾起唇角来:“我么?先前看见一个舞姬,与从前的二嫂生得极像,一时好奇,想出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二哥竟未发觉,那一袭绯衣的领舞女子,竟与从前的二嫂生得一模一样么?”

    “哦?”苏墨淡淡挑了眉,“许是先前饮多了酒,有些头晕眼花,我实在是未曾注意。”

    苏黎仍旧笑着:“是么?有些可惜,一个大活人平白无故就从皇宫消失了,我怎么找也找不着她,只怕二哥也无缘相见了。”

    “不是什么打紧的人,见与不见,有何要紧?”苏墨淡淡笑了一声,抬脚往大殿走去。

    “那何人算是打紧?”苏黎举步跟上,望着苏墨从容自若的背影,一字一句道,“季嫔,算是打紧的人么?”

    苏墨顿住脚步,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疑惑的笑起来:“三弟此话何意?”

    苏黎淡淡一笑:“先前殿中所有人都在恭喜皇兄与母后,在为弟的看来,却该恭喜二哥。这一颗棋,摆得真是妙极。”

    苏墨低笑着摇头叹息了一声:“此言荒谬,更兼大逆不道,三弟如何可乱言?你我兄弟自然无甚可计较,可若然被旁人听了去,后果真是堪忧。”

    “是么?”苏黎微微挑眉看了他一眼,“如此,就当做为弟胡言乱语吧。”

    语罢,他径直越过苏墨,大步回到了殿中。

    殿中果然还沉浸于由先前绯衣舞姬带来的震撼中,氛围很是有些古怪,而只有皇帝和季嫔,依旧浑然不觉的低声说着话。

    所有人之中,脸色最难看的应该算是溶月。因为所有人都看到,秦王自那长得极似自己少年发妻的舞姬退场之后,便再没有出现在殿中。

    万寿节,热闹的不仅是宫廷,民间也有各种为皇帝祈福祝寿的活动,是以这一夜的京城,格外热闹与喜庆。

    锦瑟一路穿过人流如织的大街,看过各式各样的热闹,随后转入了一条小巷,来到了自己从前住过的那个小院。

    自苏黎将她送上山后,这座小院算是又暂且荒废下来,然而锦瑟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自己最喜欢的住处就是这座小院,虽然经历了那么多的风波辗转,仍然觉得这里是最好的。

    小小的院门虚掩着,锦瑟推门而入,里面自然是一片漆黑与宁静。

    她在小院中站了一会儿,又走进了堂屋之中。

    屋中的一切她都熟悉,便摸索着寻到了一个凳子,在黑暗之中静静地坐着,灵台半清明半混沌,似乎总有一些不敢触及的地方,永远一片混乱。

    屋子里很静,静到她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可是逐渐的,却生出一丝旁的声音来。

    锦瑟从怔忡中回神,侧耳细听之下,仿佛仍然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可是偏偏,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她静静听了许久,忽然猛地反应过来――那是另一个人的呼吸声与她重叠!屋子里还有其他人!

    锦瑟霎时间大惊,猛地从凳子上站起身来:“谁?”

    许久,没有人回答她。

    这原本是一件极其可怖的事情。一间漆黑的屋子里,有一个不知道什么人,悄无声息的与她共处,不知意欲何为。

    然而不知为何,锦瑟除了惊,竟然一丝害怕都未曾察觉,片刻之后,她摸到了火折子。

    一团虚弱的光晕缓缓升起,终于映出屋子最深处的那张椅上一双漆黑深邃,眼角上挑的眼眸时,锦瑟手中的火折子啪的落到地上,那丝好不容易升起的光,倏地又灭了。

    屋子里重新陷入一片黑暗,锦瑟只觉得有一瞬间的晕眩,仿佛什么也听不到想不到,唯一能做的,便是蹲下来,遍地摸索着那支不知滚落何处的火折子。

    身后蓦地响起一阵衣袂 声,那人来到她身旁的位置,缓缓蹲下来,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帮她寻找火折子,总之片刻之后,他握住了她的手。

    他手心微凉,覆在她温热的手背上,锦瑟蓦地大惊,猛然抽回手来想要起身,却“砰”的撞上旁边的梨木圆桌,闷哼一声之后,便只觉耳际火/辣辣的疼,伏低了身子再起不来。

    苏墨却在此时蓦地将她抱起来,放到了圆桌之上。

    屋中逐渐又亮起光晕来,锦瑟在疼痛之中看见他手中捏了她之前丢掉的火折子,凑到她耳际,似乎是在察看她的伤情。

    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容颜就这样近在咫尺,近到她根本看不清他的五官或表情。锦瑟心里却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在提醒她,快走。

    那个声音反反复复,多次以后,锦瑟终于伸出手来,一把推开了面前的人,跳下桌子就往门口跑去。

    火折子再度跌落,屋内重新陷入黑暗,她却没能逃脱,反而被人重重抵在了门后的墙上,不得动弹。

    暗夜之中,两个人的呼吸都略显沉重的起起伏伏,他是隐忍所致,而她,却在逐渐慌乱。

    “你想干什么?”锦瑟终于开了口,厉声质问的口吻,被她微微慌乱的语气冲击得一丝震慑力也无。

    黑暗之中,谁都看不见对方的神情模样,良久,方闻得苏墨一丝冷笑:“你以为我想干什么?”

    他如此一反问,锦瑟那丝慌乱忽而就显得可笑起来,于是她竟奇迹般的镇定下来,良久,低声平静道:“想杀了我,对么?”

    这是自从她刺他那一刀之后,两个人第二次面对面。第一次,是在锦言的墓前,他当着许许多多人的面,重重一个巴掌挥向她,平静而又淡漠的威胁,不准她动锦言的墓地丝毫。而这一次,仅剩了他们两个人单独相处,大约,他会恨不得杀了她吧?

    苏墨闻言,于黑暗之中无声勾起了嘴角。

    真是残忍。决裂之后的两次会面,都是这样残忍。

    可是他们之间,除了残忍,还剩下什么?

    他的声音蓦地便冷凝下来,却依稀还带着笑意:“我若杀了你,你便会快活么?”

    锦瑟一顿,缓缓道:“反正你已经杀了姐姐,还差再杀了我么?”

    苏墨蓦地低下头来,鼻息也倏地贴近,淡淡自锦瑟耳旁拂过,锦瑟蓦地别开了头,却听他微微嘲讽的语气:“你不是认定了锦言还在生么?如何这时,又说我杀了她?”

    锦瑟蓦地冷笑了一声,迎向他的呼吸:“因为你也说了,姐姐是被你所害,被你亲眼看着火化,根本不可能还活在这世上!”

    随后,便是一阵突如其来的沉默。

    锦瑟心头剧烈起伏,为自己此时此刻在这里与他这个杀人凶手讨论姐姐的生死而感到极度的不适。

    良久,却听得苏墨淡淡开口:“所以,即便已经杀过我一次,你仍然恨我?”

    “我怎么可能不恨你?”锦瑟几乎立刻就接口,冷声道,“杀你一次又如何?即便你死一百次,也赔不了我一个姐姐!我这辈子,最恨你的人就是你!”

    这世间,再没有什么比“最”更胜,所以她说,我最恨的就是你。

    苏墨仍旧紧紧将她抵在墙上,一只手却缓缓抚上了她的脸,声音低得半丝情绪也无:“如果你不是口是心非,那么,再多恨一些又何妨?”

    锦瑟神思一滞,忽然便只听得“嗤啦”一声,紧接着一片凉意袭上身子,她才蓦然意识到,他竟然撕开了她的衣衫!

    她身子重重一颤,随后,便僵住了。只是身子虽不得动弹,神思却依旧是有的,她努力的睁大眼睛瞪向黑暗中的那张脸,在隐约见到疑似他眼眸之中的一丝光亮之后,克制不住的冷笑了一声:“恨到极致,不过陌路罢了。终究,也算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