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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死字怎么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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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氏在宝芹阁中眯觉,罗川谷去大厨房看血燕全套煮好了没,而突然有一丫鬟来禀,说是姑太太已经从三清观被“押送”回来了,老太太让二太太去祠堂旁听审讯。于是,孙氏的贴身丫头唤醒了孙氏,孙氏睡得迷迷糊糊的,虽然有点奇怪怎么罗川芎来得这样快,不过兴奋的感觉冲淡了怀疑,当下都顾不上等罗川谷一起去,匆匆忙忙披了件外裳就奔往祠堂。

    一进大门,孙氏就奇怪起来,怎么空空荡荡没一个人影?审讯之类的,不是都要召集一大堆听众?放慢脚步走进祠堂,门突然“啪嗒、啪嗒、啪嗒”自动关起来,所有窗子都是封死,外加蒙着帐幔的,于是室内立刻沉浸于一片黑暗中,丁点儿光线都没有,透着一点子诡异的感觉。孙氏惊疑不定,出什么事了?她放声叫两个贴身丫头,才恍然想起,在半路上,她们两个都碰巧被事情绊住,没跟到祠堂来。

    孙氏向来不喜黑暗,何况这里是祠堂,摆的全是灵位,自己一个人单独呆这里,还真是有点不寒而栗。于是,她推门欲出去,推了很久都推不开,渐渐她开始着急了,大声呼叫道:“来人哪!快来人!放我出去,我被关在里面了!”连喊了几声,得不到回应,孙氏不禁急了,嘶声骂道:“人呢?都死到哪儿去了!”

    这最后一句带着点回响,绕上了祠堂的房梁,“死到哪儿去了?死——到哪儿——去了——死……”

    “死……”

    孙氏背脊一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听见了一个回音之外的其他声音,“死……”似乎是个女声,也是嘶嘶状,却不是自己的声音。

    “死……死……”

    那声音大了一些,也带着一点回音在祠堂中旋转。孙氏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带了点惊恐,怒声道:“什么人?谁在那里?快给我滚出来,否则我让人剥了你的皮!”话的尾音带着点颤抖,泄露了她的色厉内荏。

    “死——到——哪——去——了……”

    话语声越来越慢,从女声变成了男声,是一种又缓慢又粗嘎的老熊般的声音,听得孙氏毛骨悚然,三魂七魄登时倒转。

    这回,那个不知名的女声又近了一些,而且还带着点飘忽而尖促的笑,“嘿……哈……剥皮……”

    孙氏是孕妇,比其他时候敏感,这几日又经常情绪激动,一会儿大惊大怒,一会儿大喜过望的,连带着晚上也睡不好,经常要白天补眠,透支了大量精神体力。此刻,身心疲乏的她听了这个,魂魄都从身体中抖出了一半儿。扶着一根立柱,她强撑着架势骂道:“哪个贱婢,竟敢吓唬老娘!等老娘抓到你,挖了你的双眼,扒了你的舌头,看你还敢不敢作怪!”

    话音刚毕,室内突然出现一星点磷火,火光极弱,在黑暗中却异常醒目。因此,孙氏立刻就被吸引了眼球,睁大眼去瞧,但见点点磷火照亮了一个人的脸,一张女人的脸,然后那火光转瞬就黯淡下去。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带给孙氏的震撼是巨大的,“呀——呀——呀!”孙氏冲到门边,胡乱拍着门,将门拍得震天响,“快开门!有鬼呀!给我开门,我是二太太!”

    “二太太,我死得好冤枉哪,冤枉……冤枉……枉……”一个飘忽的声音时近时远,在孙氏的头顶上方飘荡,凄厉而惨绝,不绝如缕。

    “二太太……”那个的声音森森然接近,与此同时,一只冰冷的手从后面伸过来,摸上了孙氏的面颊。

    孙氏一向相信鬼神之说,此刻已有七分相信自己是见到了鬼,在巨大的恐慌之下激发出潜能,她骤然回身,怒骂道:“你这个贱婢!你活着我都不怕你,何况是你死了!你这个带着野种的贱人!”那只冰手摸来的瞬间,孙氏立马就回身去抓,结果什么都没抓到,当下惊惧到了极点,额际冷汗丝丝冒出。

    忽而,那只手又从另一个方向摸来,孙氏立马又敏捷地去扑抓,呀呸!她偏不信邪!

    这一回,她抓到东西了,摸着是两个圆溜溜、滑溜溜、又湿漉漉的东西,攥在手中非常腻人,她凑眼去瞧掌中之物,可惜室内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瞧不清楚,只能嗅到一丝丝甜腥的气味。那味道对于她而言并不陌生,那个是,血的味道。

    孙氏瞪眼,心中已悚然到了极点,可就是看不见手里抓的是什么。说时迟那时快,她的正前方又跳出一点磷火,“噗”一下带来了幽蓝的光线,映亮了一张近在咫尺的面容,也映亮了孙氏手中的那件东西——那是一对新鲜的血淋淋的眼珠,跟活着时一样望着她,那眼神冰冷之极,是最后一次见润香时,那个贱婢看她的那种眼神!

    “呀~~~”孙氏急火攻心,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挣了两下命,然后不省人事。

    黑暗中,有人在穿梭忙碌,窸窸窣窣的声音中,夹杂着极小声的对话——“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如此受惊,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老祖宗放心,外祖父的计策万无一失,稍后看完了全场的戏,你就不会再心疼她了。”

    “接下来怎么办?”老太太的声音仿佛喘不上气一样紧绷着,“呼,呼,不知是不是这戏做得太逼真,连老身也被吓得不轻,此刻四肢发抖,还透不上气来。”

    何当归的声音体贴从容:“老祖宗张口,含上这个就没事了,这屋子里住的全是罗家先祖的英灵,他们会保佑咱们的。”

    “呀,真苦,这个是什么东西?”

    “这个啊,是正气丹,是我从药庐中自配自炼的丹药,老祖宗将就着吃吃吧。我依着外祖父的法子,在室内点燃了古珀松脂香,闻了之后可令人心跳加速,盗汗发冷,进而心神不宁——二舅母那样精明强干的人,不用点非常手段,怎么能吓到她呢。”

    “哼,这女人歹毒之极,我甚是厌恶,今天就替川谷休了她,以后你不可再叫她舅母。”

    “哦?那我可怎么叫她好呢?”

    “直接叫名字!”

    “那就……谨遵老祖宗示下。”

    孙氏觉得自己周身仿佛浸在一片冰冷的水汽中,连打几个寒颤,昏昏沉沉之间,仿佛又看见了润香那一张恐怖的没有眼睛的脸,流着一道又一道的血泪。每次一正视那张脸,那脸都会张大了嘴巴,露出里面空荡荡的牙床,以及少了大半截的鲜红的舌头……

    “呀——”孙氏再次极度受惊,猛然弹坐起来,全身冷汗倒流。

    她喘着粗气,回想到最后一次见活着的润香时,对方那被拔去所有牙齿后,满口流血,双目怨毒的样子,越想越觉得后颈凉飕飕,仿佛那一双眼睛又跑到她后面去了。

    自从上次被人告发了罗川谷和润香的苟且事,孙氏非常气恼罗川谷的下流无耻行径,却不能拿罗川谷出气,于是转而拿润香开刀。润香当时苦苦哀求,说自己是冤枉的,被迫的,而且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罗川谷的。孙氏自然不肯信,于是让人按着那女人,拔光牙齿,剥了衣服,在柴房中倒吊起来。

    后来,何当归在老太太面前揭发出了这件事,老太太当场叫人去把润香放出来,可派去的人空手而归,跟老太太几句耳语,老太太登时脸色铁沉,孙氏见了之后也心道不好,猜想大概是润香被冻死,肚里孩子掉了。于是当晚散了场后,孙氏匆匆奔回宝芹阁柴房察看情况,进去之后差点儿没吐出来——

    呸……呀……

    那个该死的贱蹄子不知是不是疯了,死就死了吧,居然在临死前自挖了双目,还拿柴刀自削去一截舌头,用那个东西在墙上写了一行大血字:孙湄娘,我会盯着你,一直盯着你,我和我的孩子都会盯着你,直到你死……

    孙氏看得头皮发麻,当时就觉得小腹中的那团肉紧缩成了一团,死死沉沉的,立时捂着肚子皱眉。吓得丁熔家的连忙扶着她离开,又吩咐人拆了整座柴房,在宝芹阁各个屋舍中大肆点艾叶熏染,烧艾叶水擦拭驱邪。

    罗川谷听说了点儿这个事,也是一阵头皮发麻,印象中润香白嫩清秀的脸,立刻变得格外怖人,此后,他夜夜与孙氏同榻而眠,整宿烧着明亮的灯烛壮胆。饶是如此,两人还是经常觉得心头惴惴不安,尤其是亲眼见到那幅景象的孙氏,已经连续在梦中重温了好几次润香那凄厉惨绝的死法。

    有时候大白天,孙氏也常常感觉到,润香真的就在某一个看不见的阴影中,黑黢黢地窥视着自己,每当这样想的时候,她的小腹就有点坠痛。这一胎对孙氏而言非常重要,担心胎儿不保,于是,她从各种相士道士手里求驱邪的符咒,安心,安神,安胎。

    坏事做得多了,她也有被反噬的时候,当时越狠毒越疯狂,时过境迁之后,自己脖子上的绳套就收得越紧。

    此刻在祠堂重遇那番景象,还见到了润香的死人脸,孙氏受到的惊吓不可谓不大,昏过去又醒过来,那一番景象还是缠绕在眼前,那对眼珠子的湿漉触感,还残留在掌心中。孙氏做了两个深呼吸,心绪依然不能安定下来,嗅着鼻端的香火气味,猜到自己如今仍身处祠堂之中,她摸摸索索地爬起来,支撑着双腿一抖一抖地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又有个声音在她的后脑勺上响起,是一个小奶娃娃的尖尖细细的腔调——

    “娘,你的花裙子破了!你的花裙子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