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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则?”孟瑄瞧着她严肃不已的小脸,微笑说,“说来听听,我想了解关于你的一切。”
何当归谨慎措辞道:“我想问你的是,既然你活到现在都没有别的女人,能不能就一直这样保持下去呢?换言之,也就是不再去娶除我之外的人,你说的那些开枝散叶的事,找一个人做不是也可以吗,那样就少了很多嫡庶争斗,同胞手足之间的感情更深厚,这样不是很好吗?”
孟瑄从微笑转为怔愣,而后又转为微笑,没想到这个看似冷漠的少女也会有寻常妇人的醋气,看起来还蛮可爱,他忍不住伸手刮一下她的鼻尖,笑道:“你不让我有别的女人,是否代表你非常在乎我呢?你说的避免嫡庶之争的话固然有理,我也有些赞同,不过我却不能答应你的这个要求,这一点很抱歉,不过我会从其他地方弥补你的,唔,孩子咱们可以多生几个,你若不喜欢我跟别人生,那我就只跟你生,这样行不行?”
何当归转不过弯儿来,孟瑄说不能答应不娶别人,说的那样坚决而没有疑虑,让她的心往水下沉了一些,可他又说只跟她一人生孩子,让她的心又浮起来一些,漂在凉丝丝的水面上,一张口嘴里全是凉风:“既然你不跟别人生子,为何还要娶别人呢?易地而处,若是有人嫁给你却不愿为你生子,你难道不会生气吗?”
“生气?不生气,我为何要生气?”孟瑄笑一笑,又去偷袭她的手,“只要你愿意为我多多生子,让我想你的时候总能看见你,伸手去抓的时候不是一个幻影,我才不会生其他妻妾的气,若你觉得这样对她们不公,那我勉强跟她们生一个好了。”
何当归猛地甩开他的手,冷笑一声:“七公子你可真会‘择善’采纳意见,为什么不考虑我的第一个提议,为什么不能一开始就不娶别的女人呢?这样所有人都不会受伤,不会觉得错付终身。”
孟瑄觉得这样孩子气的丫头实在可爱,于是耐心为她解释道:“丫头,你不要如此激烈,我虽然无意于女色,可是受孟家家训和身份所限,总要再纳几个妻妾才有家的样子,何况我现在已有三个妾了,不能因为要娶你就把她们扔了吧?加上你是四个,再留三个配额,防止以后又遇到那种不得不娶的情况,上一世我积功至昭信将军,这一世只高不低,若堂堂将军连三妻四妾都没有,说出去也不好听,是不是?丫头你乖一点别再钻牛角尖了,我对你的心你还不了解吗,你在我心里永远排第一,你什么都不争,我也会把最好的都留给你。”
何当归惊奇地睁大眼睛:“已经有三个了?你刚才还说我是第一个,你在骗我!”
孟瑄赔小心道:“我何曾骗过你?我说的是,你是第一个我主动想娶的女子,但母亲和祖母塞给了我三个女人,我也是被迫收的。这三年我看不见你,什么女子都看不到眼里,因此我从来都不理那三人,我听说过你离开段晓楼是因为他一直骗你,我怎么会重蹈覆辙呢,我真的没骗你。”
何当归玩着手中的高绝布偶和陆江北布偶,笑道:“你还不满十六岁,你的长辈已经塞了你三个女人,可见你是来者不拒照单全收了,你不理人家还要娶人家,你把女人当成什么?屋中的摆设吗?你又从何人处听过我跟段公子之事?”
孟瑄为自己分辩道:“我绝非来者不拒,小时候母亲就给我挑了不少漂亮丫鬟,我嫌太吵闹就全借机打发出去了,后来九弟和十一弟都收了通房,母亲就只惦记我这一头,去年过年时她撺掇着祖母给我和九弟十一弟每人赏了一个美貌丫鬟为妾,当着众亲戚的面,我总不好拂了祖母之意,何况两个弟弟都收下了。后来我才得知,两个弟弟收的那两个都是丫鬟,而我这个是母亲为我挑的某员外的女儿,知道我不会收下,才把祖母搬出来,平白连累了九弟十一弟也多出一个人来。”
“说得真委屈呀,你们兄弟几人收个小妾还收得很不情愿似的,”何当归语带冷嘲,继续问,“谁跟你说过我与段公子的事,此事除了青儿和易容潜伏的柏炀柏,旁人都是一概不知的,难道段公子回京后曾跟别人提过?”
孟瑄剖白道:“我说的是真的,我连那女子叫什么名字都没印象了,这些年我尽力去忘记你,我以为自己做到了,可看见你之后我才发现自己仍记得你所有的所有,你去一趟我的城郊别院就明白了。”
何当归让高绝布偶把陆江北布偶用力坐扁,笑嘻嘻地问:“那另外两个妾,你是怎么委委屈屈收下的呢?”
孟瑄听得她的语气十分不善,顿感委屈:“大多数女子出阁前安分守己,连家门都甚少迈出,出嫁前更与未来夫君素不相识,仍然嫁得欢欢喜喜,非常知足。如今我不计前嫌回来找你,你怎么反而比从前更加尖锐了呢?我虽不能只娶你一个,可我的心总是与你同在的,这样还不行?”
何当归自揭老底:“七公子你不用再委屈了,其实我不止尖酸刻薄,我还一直在骗你呢,我一开始也没打算嫁你。就如我刚才所说的,我在罗府过得不如意,可那其实是我自找的,我就爱待在罗府,等着那些人前赴后继的来找我麻烦,而后让她们灰头土脸的废然而返,我就会开心得多吃两碗饭。但是我从前得罪过一位得罪不起的人,听闻那人近日将上门寻仇,我心中正在惊慌,却恰巧碰上了你,立刻就想道,这真是天助我也,既然日子太艰难,何不先赖上此人,暂避风头,等风浪过去了再另作打算?”
孟瑄默然了片刻,叹道:“……原来是这样,原来你是为了避仇,所以一见面时才会那般乖巧,那你为何不就一直乖巧下去?又为何将此事向我坦白?”
何当归揪着陆江北布偶的长长兔耳朵,坦白道:“一开始我只想向你讨个小妾名额,让你把我从罗家弄出去,等过个一年半载我的仇人不惦记我的时候,我再重回罗家找我的故人。”等朱元璋死了,朱权的侄子登基,那些大张旗鼓的削藩行动一展开后,利益被严重触动的宁王朱权不知会有多忙,自然将她抛诸脑后了。此时,何当归的手劲儿太大,一不下心揪掉了陆江北的一只耳朵,只好把断耳收进荷包里,打算晚上缝好再还给青儿。
见孟瑄不说话,何当归就继续坦白自己的罪行说:“见到你之前,我担心自己从前对你态度不好,你会拒绝帮我这个忙,心中颇为忐忑,只因你是我物色到的最佳人选,若你不帮我,我将会很被动。没想到你还像小时那样抱我,还突然亲了我,所以我猜你大概有点喜欢我,心中不禁欣慰道,求你帮忙的胜算又大了一些。虽然我只打算做一两个月的挂牌小妾,令仇人闻讯后对我死心,并没打算跟你有什么亲密举动,但我毕竟有求于你,所以就勉强装作对你顺从。与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安分女子不同,我是个很想得开的人,有求于人之时,让对方亲一下也可以忍受——我对你真的没有一丝情意,对不起啊孟瑄。”
孟瑄拣起她裙子上的段晓楼布偶,问:“他呢?你喜欢他吗?他亲过你吗?你让我只娶你一个人,却说什么对我没有情意,我不信!若你不喜欢我,何必在乎我有多少个女人?”
“你别乱拿弄坏了,我明天还要还青儿的,这是我们新推出的兔公仔系列的样品,”何当归夺回来,皱眉道,“我不否认我对段公子动了心,有段时间还想跟他好,想做他的妻子,但我不能接受他有别的妻妾,再加上后来发生了他陷害小游入狱的事,见段公子居然为了我开始做他从前想都不会去想做的事,为他感到心痛的同时,也意识到我与他不会有将来,因此选择放手。而我立志要从一夫一妻的婚嫁,所以对每个我想嫁的人都会这样问问,不行便罢了,对方可以考虑的话,就继续了解下去。”
“一夫一妻?”孟瑄蹙眉,“除了我和段晓楼,你还问过谁,有人答应过你吗?”
何当归道歉说:“对不起,这些就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本来想利用你躲避仇家,后来听说你对我有意,就忍不住打听你对一夫一妻的看法,想着你若是赞同的话,就算自己明明对你无情,怎么也要占下这个正妻名额。后来我良心发现,想到你传我武功,还向我透露身世秘密,我不该这么黑心地利用你,再加上你打算三妻四妾是我所不能接受的,注定你我还是适合做师徒,当然,若你恼怒我骗了你,你也可以跟我断绝师徒关系,就如过去的三年里一般,与我老死不相往来,我理屈词穷,断不敢申辩的。”
孟瑄咬牙笑道:“你的意思是,只有段晓楼才是你喜欢的人,他做不到那个‘一夫一妻’,你都不肯嫁他,旁人就更没可能了?”
何当归点头:“基本正确吧,你的理解能力很强。”
孟瑄嗤笑一声:“那我可要恭喜你一下了,那个段晓楼已成功跟关家解除婚约,还搬出段府另开了一个小段府,如今里面就差一个女主人了,我猜他一定会来找你的,等他给他爹服完孝之后。”
何当归蹙眉:“段公子的父亲去世了?他还好吧?”
“好,怎么会不好呢。安宁伯段老将军高龄才得一子,爱之如命,他上战场前许诺儿子说,这次有了战功,就上书皇帝请求赐婚,将你日思夜想的那个女子赐给你做妻子。段晓楼听后非常开心,因为皇帝的赐婚不可违拗,而且皇帝赐婚的女人理所当然比其他妻妾身份高,假如关筠不肯居于你之下,他就能跟关家退婚,满足你的苛刻要求了。”孟瑄的表情似笑非笑,“后来,虽然安宁伯战死沙场,不过好在战功赫赫,皇帝不只让段晓楼袭了爵位,还把爵位从伯爵擢升至侯爵,段侯爷从皇帝那里弄到了解除婚约的圣旨,气得段母不让他进门,他只好另立门户了。不过这位春风得意的段侯爷,上个月出了点儿事,你还没听说吧?”
何当归闻言大为焦急:“段晓楼他出什么事了,孟瑄你别卖关子了,快将详情道来!”
孟瑄笑问:“丫头,你都向谁要求过一夫一妻?有人答应过你吗?”
何当归上火:“你管我呢,你先说段晓楼怎么了!”
孟瑄慢吞吞地说:“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他跟关家退婚之后,又给他的小妾们发和离书,想用钱财打发了。别的人都乖乖接了银票走了,有一个死心眼的叫什么莲儿的,抱着给段晓楼生的个半岁儿子投莲花池去了,她本人倒是救活了,那小儿却染了肺疾死了,所以他现在不光给他爹服孝,还兼给他儿子发丧。”
何当归一时呆若木鸡,心中滋味莫名。
“本来我还纳闷,他若惦记你怎不直接让皇帝赐婚,或者袭了爵位之后来再来找你续前缘,原来他是还没符合你的标准,还在为你清除障碍呢。”孟瑄笑了笑,“丫头,以后你看准了人再提出‘一夫一妻’这等无礼要求吧,像我们这样的,听听笑笑就完了,碰上一个钻牛角尖的段晓楼,拿你的话当了真,弄得有家回不得。从前段家母子亲密无间,如今段母连见都不肯见他一面,你尚未过门就已与段母结下了大怨,你还敢做他段家媳妇吗?”
何当归手心中全是冷汗,将一只耳朵的陆江北反复挤扁,不断在心中向段晓楼道歉,对不起,她当时把话说绝,只是想让他死心后好好跟关筠相处,让这二人中间不要再横着自己这个不相干的人,她以为在十里长叶亭送行的时候,段晓楼已经想开了,他当时不是祝她早日找到自己的良人吗?他和她不是做回朋友了吗?他不是说他已想开了吗?对不起,对不起,是她害他失去父亲和儿子。
孟瑄叹口气道:“你告诉我说,你对我无男女之情,令我如立冰水,不过来日方长,我不信你的心一辈子都捂不热。既然你要我帮忙,让我去罗府假意讨你为妾,此事原本于我也没什么损失,不过我担心做过我的妾之后,将来你‘另作打算’的时候不好嫁人……不如这样吧,我假借我父母之名让媒人带着聘书去求娶你为正妻,反正是一次假提亲,借用一下他们的名号也无妨,他们都很少来扬州,应该不会被拆穿。你找上我,大概也是相中了孟府这棵大树,想用来吓唬仇人——孟家七公子未过门的妻子,这个身份能阻止那人来寻仇吗?那人究竟是谁,你与他因何结怨?”
何当归嘴巴干干的,闷闷地说:“我这样坏心肠,你还帮我干嘛,让我跟我的仇人同归于尽吧。我的仇人是一个大恶人,把你牵扯进去,我不保证将来他不会找你麻烦。我已经害了段晓楼,不想再害你。”
孟瑄摇头道:“我不是段晓楼,也不会去做他做的那些傻事,丫头,世上只有一个段晓楼,而你既然与他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那你日后总该看开一些才是。”孟瑄从怀中取出刚才抢来的碧色水茶花,放在鼻端轻嗅,“其实,男人若爱上了你,难免都会渐渐变成段晓楼那种人,还好我经历过一场生死,凡事总能想开一些,才没有为你变成疯子。三年见不到你,我也走过来了,如今不光看到了你,还拥你入怀,我又能再撑三年了,说不定,以后我就会去喜欢别的女人了。”
何当归点点头:“没错,像你这般聪慧豁达的人,原该如此去想问题。对了,柏炀柏怎么还没回来,他不会出事吧,那边蒿草丛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孟瑄微笑:“你不是说中了尸花蛊之后,钱牡丹会变成一个活死人吗?听说江湖上有个赶尸门,可我从未见过,不知是真是假。那边蒿草丛中只闻脚步不闻呼吸,我猜,说不定是那下蛊之人露了面,也说不定有什么东西来找它的‘同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