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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城已是白雪皑皑,楚若安的房间里里外外摆了有十架银炭火炉,暖得足以养一室蝴蝶来嬉戏。
周国显然并非想要真正与齐国大动探戈,七万精兵只是驻扎在城外,迟迟不见动静,也不知是不是想利用如此恶劣的天气来消耗齐国长途跋涉的力气。这些都轮不到楚若安来思考,锦绣整日陪着她在屋子里,极寒之时锦绣会用内力替她疏导体内血脉,确保她虽然孱弱,但不至于再次病发。
“王妃,这是上好的人参茶,王爷都舍不得喝,特意吩咐奴婢带出来给您补身子的,您就喝些好不好?”锦绣每日最发愁的事莫过于劝说楚若安吃东西,自打到了丰城,也不知是天寒气冻的缘故还是其他,楚若安胃口很差,有时候一整天都吃不下一碗清粥。
“搁着吧,我没胃口。”楚若安一直担心点刹楼会中了宇文彻的算计,可最近又没有机会仔细打听宇文彻在京城的部署,她除了焦虑担忧,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宇文彻进来,迅速脱去还沾着雪花的狐裘,然后在火炉前烤了烤衣上的寒气才举步进了内堂,听到楚若安轻若蚊虫般的声音,他没来由的一阵心烦。
“王爷。”锦绣转身恭谨行礼,瞅了眼案几上的参茶,摇摇头道,“奴婢无能,不能伺候王妃多吃些东西补身。”
“你先退下。”宇文彻淡淡挥手,目光始终停留在楚若安不悲不喜的神态上,有着几近痴狂的迷恋和无奈。
锦绣退下,温暖的房间突然变得死寂无声,她微弱单薄的呼吸声出没在他耳边,让他忍不住想要跟随着她的频率体验一次生死边缘的煎熬。片刻功夫,他慢慢上前端起那碗参茶亲自坐到她床边,低眉敛目的柔软,好似窗外六瓣雪花凝聚的美好。
“京里传来消息,九弟要动手了,今儿个一早以战事为由着急本王和沈琥的亲信进宫。”他舀起一勺参茶置唇边吹了吹,而后亲自喂向楚若安,见她依旧不肯开口,目色充满疑惑和期盼,又轻笑一声道,“你喝了这碗参茶,本王就说下去。”
楚若安浑然不觉现在自己的一切都被他掌握在手心里,亦或者失去了当初的主动,如今她在死亡和无力的笼罩下,只能贪婪得享受着宇文彻刻意安排给她的一种僵持和对峙,让她总觉得自己并不是一切都无能为力。
她终于接受了他的喂食,参茶的味道很醇很香,她却只顾着等待他接下来的话题,而宇文彻便一勺一勺接着喂,饶有兴趣得像是在和她谈论一件无关风花雪月的闲事:“皇上当然不会轻易放他们出宫,他只不过是借此控制本王与沈琥的亲信,然后在朝堂众人迫不及待的时刻将京畿各处的守卫以及六部辖下的官员都调换成他的亲信,在不知不觉中改变形势,到时候就算本王与沈琥回京也无力回天。不得不说,本王这位九弟头脑的确灵活得很,而且有勇有谋。”
楚若安听得出来,对于宇文琰的陈赞,宇文彻是发自真心的,似乎他对宇文琰的了解比宇文琰自己更要清楚。
“这些事沈琥也都知道?”楚若安挑眉问了一句,旋即便看到宇文彻目中浮起不屑一顾的冷意,他冷冷道,“他若当真这么本事,当年又岂会三番四次栽在你的手上?你未免也太高看他了。”
宇文彻的回答在楚若安的预料之中,沈琥虽然运气不差,但一向脑袋不会转弯多思考,且早晚会毁在自己的鲁莽张狂上。如今,宇文彻既然深知皇帝的所有想法,却又不肯告诉沈琥早作防备,可见他也容不下沈琥。
“你打算怎么办?我不相信你心甘情愿接受宇文琰的安排,然后默然退出朝堂,去过闲云野鹤般的日子。”
楚若安终于将参茶都喝尽,原本苍白的脸色微微有了些红润,倾城之色越发得开始楚楚动人。
宇文彻双眸微眯,但淡淡的笑意蕴满了让楚若安忐忑得色彩,但见他双手背负身后,挺直威武的背影还是像一座大山遮挡着她的全部视线。
他压低声线,森冷的声音如来自幽冥地狱的召唤,让楚若安越发得担心起寒冽的安危来:“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人!本王当然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更何况这天下没有了本王,宇文琰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享安宁,他自幼生长在富贵安康中,对于邻国乃至番邦的手段和心思根本没有掌控,教本王如何放心得下?”
“所以,你如今将计就计,为得是肃清沈琥的党羽,将他在朝廷里的势力架空,日后也方便你掌控他对吗?”
楚若安说出这番话时,忍不住心头开始打颤,刚刚有了些温度的双手也再次冰冷如霜。
“哈哈哈,你只说对了一半。”他猝然转身,落在楚若安脸上的目光忽然闪过一抹狰狞狡黠之色,“沈家的人早晚不能留,但此时除掉沈琥必定会三军大乱,所以本王只能借九弟的手先剪掉他日渐丰厚的羽翼,至于九弟……”说到此,宇文彻的目光终究黯淡了许多,几不可察的一声轻叹到底还是泄露了他对宇文琰的兄弟之情,“本王一向待他们兄弟忠肝义胆,皆是因为已故皇后曾经的一碗冷饭,哪曾想他们个个当了皇帝便都容不下本王……”
楚若安听得出他心底的悲伤和恼怒,身在皇族,能有几个手足情深生死不离的兄弟姐妹?想来宇文彻落得如此冰冷残忍的性格不与他的身世无关吧。
不待她开口安慰,他倏忽仰天长笑一声,斜睨楚若安一眼,一字一句道:“本王在皇宫四门都安插了人马,包括三省六部,城外还有两万金甲兵埋伏,一旦点刹楼的人大批进京,本王便立刻将他们杀的片甲不留!”
楚若安听得心惊胆战,宇文彻拂袖而去,那回荡在房间的冰冷笑声久久不散。
太可怕了,两万金甲兵呐!听说金甲兵是宇文彻的看家老底,十年前在沙漠那场战争中,金甲兵以一万对敌五万,鲜血几乎淹没了黄沙,最终敌方五万兵马埋尸荒漠。若然寒冽他们真得被金甲兵包围,恐怕便是鱼死网破的下场……该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办!
“啪!”惊慌之中,失手打碎了手里的茶杯,疲倦的双眼露着些许猩红,她敢准备弯腰收拾地上的碎茶杯就听到房门“吱呀”一声轻响,有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慢慢靠近。
楚若安此时心烦的紧,还以为进来的人是锦绣,当即连看都没看便撵道:“我想休息,你别进来打扰。”
锦绣没有回答,楚若安觉得气氛有些陌生,她这才转身,刹那泪如泉涌,像个得了奖状的小孩冲进了来人的怀间。
是萧风!真得是萧风!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再见到萧风了,甚至在藏刀死后,她以为自己到死都不会再与点刹楼的人有任何瓜葛了。
“师兄……”
“嘘!小声一点,你这里守卫太森严,我也是趁着宇文彻前去周**营谈判的机会才潜进来的。”萧风压低了声音,那般搞笑的模样逗得楚若安越发心酸起来,“放心,我亲眼看着他带了一队侍卫出门才进来的。”
楚若安颔首,深知此地并不能久留,于是很快将烦乱的思绪整理好,郑重望向萧风道:“藏刀……我没保护好他!”
“我都知道,我就是怕你因为藏刀的死想不开,才冒死前来看望你的。”
“大家好吗?他、他怎么样?”
萧风闻言,长眉轻拧,思虑再三还是如实告诉了楚若安:“他和宇文琰的行动就在这两日,胜败各占一半,很难说。你知道他的性子的,一旦拿定了主意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
“师兄你听我说,宇文彻一早就知道他们的行动,所以在城外安排了两万金甲兵,只要见到大批入城的点刹楼弟子便杀无赦!还有四个宫门以及三省六部都安排了他的人,你赶快告诉寒冽,让他千万要小心!”
萧风也没想到楚若安会得到如此重要的消息,事关整个点刹楼弟子的生死,他虽生性懒散但也不敢怠慢,顿时面色微沉,将两瓶琼华露递给楚若安道:“这东西于你的身子好,每个七日搀温水喝上一小盅,千万不要隔断知道吗?我现在立刻快马加鞭赶回去将你说得话都告诉寒冽。”
“师兄……”
“还有什么事?”
楚若安涌上喉咙的许多话不知该从何说去,萧风远去的背影,雪色长衫还沾着霜雪风寒,教她越发觉得年华蹉跎:“没什么,你们都要好好活着,答应我。”
萧风抿唇一笑,鼻子微微有些泛酸:“这是自然,治不好你,为兄下去要被师父责骂的。”
……
目送萧风离开,楚若安连日来不安的心情总算有所好转,未免他人起疑,她开始清理萧风狐裘上落下的雪花,触指融化的冰凉真实得让她安然而踏实。
这世界,总有始料未及的前景在等待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