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犒城小镇。
听这里的邻居说,犒城四季如春,小径上的落英花四季常开,总是落满青石板街,也总是摇曳满树绮丽,楚若安便喜欢得紧。
她在这条小径的拐角处租了一间房开起了药铺,因为人生地不熟,生意起初也凄凉的很,不过楚若安为人随和,加上藏刀性格纯真常常帮助左邻右舍,主仆两人很快就赢得了大家伙儿的信任,所以生意虽不至于门庭若市,倒也勉强可以糊口。
“楚姑娘,我家幼子昨晚开始拉稀,一晚上去了四五趟茅房,你赶紧给他开服药治治。”临街张大婶一大清早便来药铺求药,顺便带了一小罐自己腌制好的玫瑰酱送给了楚若安。
楚若安细细询问了张大婶其幼子的症状以及粪便的颜色气味,然后简单抓了一副药:“回去以后煎上就服下,这段时间要禁食禁水,更要注意切莫再着凉。”
“好嘞好嘞。”张大婶很信任楚若安,上次她丈夫肩膀被烫伤后就是楚若安治好的,一点儿病根都没留下,就是连疤痕都小得可怜,“楚姑娘这样贴心能干,将来也不知道哪家的后生有福气把你娶回家!”
楚若安抿唇轻笑,神色间少了以往的寡薄淡漠,多了几许温柔的人情味:“张大婶真盼着我嫁走吗?我若走了,以后家里人有个小病小痛的我怎能放心?”
“哈哈哈,话虽如此,但你这样俊俏的姑娘比天上的仙女儿还要漂亮,大婶瞧你啊有九天凤凰的命呢!”张大婶一边笑说着一边指了指门外湛蓝色的晴天,倒叫楚若安生出几丝不安,“这是我今年新制的玫瑰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尝尝新鲜。”
“诶。”
楚若安幽然颔首,眼看着张大婶出了药铺,旋即一抹灼亮的殷虹就映入了眼眶,比天边初升的朝阳更要令人眩目。
自打她在这里落脚,帝释天常常以各种理由留下来蹭饭吃,很多时候因为他的出现使得楚若安与藏刀的伙食费入不敷出,然而出于对他的畏惧和不安,主仆二人只能不断拿老本儿出来宴客。
楚若安也不打招呼,兀自转身整理着药柜里新进来的药材,边核对账目边懒懒道:“今天藏刀去城里进货了,没人做饭。”
帝释天在一旁的茶几前落座,抱臂换胸怔怔望着楚若安,眉梢眼角流露出的惊艳像极了一幅迷人的画卷:“今天来是告诉你本教主要回荼蘼山了,教中有些事情要处理。”
楚若安依旧没有抬眸,纤长的十指在算盘上轻轻拨弄着,微微紧蹙的双眉看起来笨拙又惹人怜爱:“是么,那教主自便,楚若安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就不送您了。”
“哈哈哈。”帝释天不怒反笑,相处越久越被她所吸引,普天之下没有人不畏惧他不想尽办法来恭维他,除了面前这个胆大妄为的女人,“本教主越来越喜欢你了。下次本教主再回来,如果寒冽那小子还没有娶到你的话本座就不客气了。”
闻言,楚若安手里的动作一僵,时隔这么久,哪怕她整日都用忙乱的事情来麻痹自己不去想任何人任何事,然而在听到寒冽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目中猝然闪过一抹熟悉的哀伤:“教主开什么玩笑,我一个将死之人哪有那样好的福气。”
“你若每日照本教主教你的吐纳之法练习,至少能保你多活几年。”帝释天侧首再看她一眼,然后拂袖而去,只留下一道清晰的声音回荡在楚若安耳边。
时光如此静好,自由变成落寞的依靠,楚若安踱步至窗前,伸手接住一片缤纷坠落的落英花瓣,感觉那触手如云片般的柔软轻浮,空空荡荡像她沉寂许久的心。她唯一放不下的人已经成空,偏偏还是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偏偏还总是幻想着也许某一天还能再见他一面……
是不是爱情都会让人变得愚笨,让人心甘情愿沦落为囚徒,至死无悔?
出神之际,不觉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走近,来人是个翩翩佳公子,清朗如风的面容像极了落英树下那荡满花瓣的池水,圈圈涟漪涤不尽明媚的温柔眸光。他长发如丝,只是刘海稍稍有些长挡住了左眼上方额头至眉毛的部位,难免感觉有些阴翳。
“请问楚大夫在吗?”
楚若安蓦然回神,这声音好暖好温柔,好像当初那个抱着她回家的寒冽。她猝然转身,恰好看到风扬起男子额前的刘海,露出眉骨上方那一道狰狞的长疤,犹如一道剑光划过细腻的梨花瓣,平添几许沧桑,也平添几份充满故事的回忆。
楚若安为自己的失礼表示歉意,然后抿唇道:“我就是楚若安,公子是看病还是抓药?”
男人一席青衣如翠竹,举手投足间尽是羞涩的温柔如风,眉宇间却难掩一股指点江山的恢弘气势:“前日喝多了酒,至今觉得头痛难挡,所以来找楚大夫开个方子。”
“公子这边请。”楚若安领他走近内堂,然后细细替他把了把脉,发觉此人体内并无任何内力,脉象略微有些虚弱,“没有什么大碍,我稍后开服方子调理调理便可。”
楚若安执笔迅速写下了几味草药,笔体娟秀优雅,透着她外柔内刚的坚强力量:“公子贵姓?”
“在下顾倾之。”
楚若安心声一晃,不由得再次望向对面的男子,他叫顾倾之……世事果真这么巧,当初她陪寒冽一起去楼兰刺杀大皇子,便曾化名顾倾之夫妇。
呵呵,天意如此,能奈它何?
一盏茶功夫后,楚若安替顾倾之抓好了药,再上嘱咐他服药期间要忌酒,送走了顾倾之,楚若安觉得有些累,便在内堂小憩了片刻。彼时,阳光正好,浓浓笼罩在周身,窗外不停飘落的落英花像是完美的电影序幕,做出了极致浪漫的感觉,她做了个梦,梦到那日寒冽决绝无情的神色,梦到他们因为意见的分歧而生出嫌隙,然后他为了整座点刹楼的安危舍弃了她楚若安……
不是不痛,只是痛也快乐着。原来他曾为她做了那么多,曾对她的好,对她的疼惜都是那么真那么浓,即使结局如此,她也唯有遗憾而已。
“我回来啦!”
藏刀扯着嗓门喊了一声,一推开房门便惊醒了睡梦中的楚若安,自然也看到了她眼角未干的泪痕,当即上前拧眉道:“谁欺负你?”
“没有没有,早上看了好多医书,眼睛乏了。”楚若安赶紧拭去泪痕,却难以在瞬间收拾好心情。
“帝释天!”藏刀忿然,他想来想去觉得帝释天的嫌疑最大!
楚若安忍俊不禁,起身整理好发髻,转身笑道:“不是,他回荼蘼山去了,可能很久之后才会回来,以后再也没人蹭咱们的饭菜了,我这就去买只烧鸡回来。”
藏刀一听说帝释天不会再来了,立刻笑得合不拢嘴,进而拦住楚若安,扬声道:“我去,你休息。”
看着藏刀乐不可支的模样,楚若安也禁不住抿唇笑了。没有京城纷乱的消息,也没有点刹楼是安是危的牵挂,她终于过着心底最期待的那种宁静生活,只是终究觉得风不动,云不动,满树落英也不动,真正静不下来的还是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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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沈大将军府。
日落西山,妙春刚刚从沈琥的书房出来就碰上了将军夫人杜氏。
“你鬼鬼祟祟进将军的书房做什么?”杜氏一向猜疑心中,自打沈琥带妙春回来后就更是日夜派人紧紧盯着妙春的一举一动,如今好不容易抓住了她的把柄又岂会轻易放过。
妙春心中有些慌乱,然面上依旧是一派自如神色:“夫人真是空闲得很呢,有这功夫找麻烦还不如多想想怎么留住将军的心好呢。”
杜氏气得面红耳赤,她深知现在妙春很受沈琥的宠爱,自己若一时冲动将她怎样,只会让沈琥更加讨厌自己,因而她竭力压制着心头的怒火,道:“书房重地没有将军的许可是不能擅自出入的,我不管你是到底做了什么,总之将军回来我一定会如实禀报。”
“呵呵,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妙春刻意摆出不将她放在眼里的嚣张之态,踱步从她身边走过,轻笑道,“我劝夫人还是别这么好奇,省得到时候又吃醋吃到心里不舒服,哈哈哈。”
“下流胚子!”杜氏啐了一口,举步朝大厅而去,准备将此事告诉沈琥,她就不信那个妙春能够一辈子都这么风光得宠!
许久,沈琥才带着周洛安一同回了府邸,听了杜氏的话之后神色有些暗:“叫妙春过来。”
周洛安略微有些尴尬,轻声道:“既然将军有家事要处理,那下官改日再过来打搅。”
“别别别,本将军对你说的那对玉如意很感兴趣,你别走。”沈琥性格一向粗矿,加之如今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便愈发张狂起来。
周洛安闻言只好稳稳坐回到椅子上,他看了眼杜氏幸灾乐祸的表情,随意说道:“这妙春姑娘想必出身不高,但既然进了将军的府上便该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像书房如此重地怎可随意出入?将军莫嫌下官罗嗦,这毛病可千万不能惯。”
“就是,周大人说得在理,将军不能再纵容这小蹄子了。”杜氏连连颔首,朝周洛安投去一道感激的眼神。
很快,妙春便迈着慵懒的步伐徐徐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