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荥阳城内,喜棚高搭,所有门庭披红挂彩。
刘邦驾着一匹金棕色宝马,马颈缀红球,在一片祝贺声中,来到莫紫嫣卧房门前迎亲。
刘邦下了马,红绸的另一端,牵起那一身红装的女子。
红头巾下的女子,被覆住了瑰丽的面容,只依稀能从她的步履间,辨得那一步一行中的超凡绝尘。
汉军中的官员分列两道,新郎新娘走过的身后,鞭炮齐鸣,喝彩声声。
红绸相携,刘邦与莫紫嫣,在大堂内,行拜天地之礼。
礼成后,莫紫嫣由侍女搀扶着回到内房。
刘邦则与群臣,在前堂畅怀大饮。
五年前,也是这样的一身红装,却是她与那一眼定情的男子,在定陶的大婚。
曾以为婚姻与爱情,是一生中的唯一,而今她却身陷敌营,成了敌人的妻子。
往事幕幕,恍若昨日流水。
她与他只隔了荥阳的城门,却被那一道门,无情地隔断。
想到这儿,莫紫嫣心中无限悲痛,不禁落泪。
那曾经浑然一身的热情,如今竟染得满身尘埃。
连那漫天的星光,都在嘲笑她的无奈。
在这汉营的囚笼之中,她已别无选择,只愿今日这一步,她真得赌对了。
即使从此为他纵身火海,燃尽生命的全部,惟愿那火光,能护他一世平安。
“大王。”卧房外,传来侍卫的见礼声。
她急忙和衣躺下,将被子捂得严实。
“都……下去吧。”
门“吱呀”一声响了,她的心蓦然一紧,紧紧闭合双眼。
这之后,就是刘邦带着酒醉的气息,弥漫了整个卧房。
只听他晃着步子,走到床榻前,醉声问道:“嫣儿……你,睡了吗?”
她装睡不答,心却揪到了嗓子眼。
他坐在塌沿边上,垂眸看着阖目不语的她,手摩挲在她娇嫩的面上:“寡人知道……你没睡。”
她紧闭的双眼,不安地眨动着。
屋内一暗,是他熄了烛火,接着便是褪去衣衫的声音,最后将红色的帷幔落下。
他上了榻。
那帷幔之下,便咫尺着他与她。
她的心,跳得更烈,然而呼吸却仿佛都被凝滞。
他却平静地躺下,手指交叉执起她的手,闭上双眼,温温地道了句:“嫣儿,你知道吗?这是寡人在梦中无数次梦到过的情景。今日,终于得偿所愿,娶到了我梦寐以求的女人。”
他的声音轻柔,仿佛一瞬间,酒醒了不少。
“老天,待我刘邦不薄!”他说完,竟而伏在她的身上,轻轻吻上她的眉心。
因为心里强烈的抗拒,她的眉心就在那一瞬间,陡然蹙起。
尽管屋内昏暗,但是他的唇落在她眉间的那一刻,依然感受到了她强烈的抵触。
“睡吧。”他不再动作,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她紧闭地眼角默然溢出一行清泪,直蔓延到脖颈。
他与她十指相扣,一夜未松。
……
此前,刘邦按照张良的提议,分别实施了三步计划。
第一步,放手韩信去开辟第二战场。首要攻下的,就是在彭城之战溃败后,背汉投楚的魏、赵两国。因而,在黄河北岸的广阔平原上,又出现了一个以韩信为帅的又一激烈战场。韩信第一仗,就打赢了魏王豹,将其及家室活捉后,派人押送至了汉营。
而魏王豹的妻子薄姬,便是在莫紫嫣入汉前不久,改嫁刘邦。
第二步,是随何亦再次鼓动九江王英布,向楚国发出公开反叛。有了上一次的成功游说,又有了英布两次违抗项羽发出的“出兵迎击齐、汉”的命令,这一次,随何并未多费什么口舌。而只是把拿下楚国后,汉王会给予英布的利益,又重申了一遍。
面对英布的公然反叛,项羽早就想狠狠教训他,遂派出龙且出兵九江国剿灭叛军。英布被龙且痛击,妻儿被杀,他仓皇逃往荥阳,投奔刘邦。
而这第三步,便是让彭越,在楚国的后方捣乱,彭越数次截断楚军从彭城运往荥阳的军粮。
因着龙且率兵攻打九江国,项羽在荥阳的主力军少了三成,这对刘邦来说,实在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可是数日来,项羽却停驻在荥阳城外,完全没了动静。
这让刘邦很着急,倘若龙且率军回归,项羽的兵力集结,荥阳内的汉军便会再次处于劣势。
他派出汉军能言善道者,采用激将法,在荥阳城楼上对楚军叫嚣。却被精明的项羽,识破其“欲急战”的动机,下令楚军按兵不动。
荥阳,楚营,项羽军帐。
项羽垂眸看着手中的九江急报:大司马龙且,六安大败九江王英布军,九江王急使出城。大司马夺九江之残兵,不日归。
“好!”项羽合上奏简,大赞道:“龙且不愧为孤王麾下第一猛将!”
英布的凶猛是出了名的,巨鹿之战,他力挫秦军,那种亡命的煞气,让骁勇的秦军都畏之胆寒。项羽一直爱惜英布的勇武,纵然他多次犯错,却一再被宽容,项羽始终未对他赶尽杀绝。这一次,英布的公然反叛,实在让项羽的耐心全无,也真正寒了心。
项羽正自慨叹,便听到帐外虞子期求见的声音。
“进来!”项羽道。
一身炫银铠甲的虞子期才一入帐,便听项羽道:“子期你来的正好,龙且大胜英布,待他率军还归,咱们就对对面那老小子,发起强攻!”
“大王,”虞子期拱手道:“荥阳城楼披红挂彩,听说刘邦大婚,娶了位国夫人。”
“哦?”项羽惑然不解:“刘邦娶夫人?被孤王困在荥阳数月,早就坐起了缩头乌龟,竟还有心思做这娶妻生子之事?”
“是啊,末将也觉得甚是蹊跷。”虞子期道。
这实在是令二人匪夷所思,项羽双手环臂思忖半响,道:“再去探!”
“诺!”虞子期领命退出了幕府。
汉军几番激将,奈何楚军依然按兵不动。
大婚之时,莫紫嫣拒绝宴请各路诸侯,刘邦无法公然痛击项羽,但他心思一转,便改变了策略。
荥阳城内,汉军,议事房。
坐在左上首位置的卢绾,正举着刘邦刚刚赐予他的宝剑,爱不释手地欣赏着:“啧啧,如此好剑,大王真舍得赏我?”
“寡人说话,何曾有过戏言?”刘邦笑道:“兄弟,寡人除了宝剑相赠,还有一件事,想要你去做。”
卢绾只顾着把弄宝剑,却是连眼皮也不抬一下,随口道:“大王您有事,尽管吩咐兄弟去做!”
汉军中,顶属卢绾与刘邦最为亲密,刘邦倒也并不介意他这般毫不庄重的礼数。
刘邦身子一倾:“你去对面的楚营面见项羽,就说寡人大喜,请他这个结拜兄弟吃喜糖。”
“啊?”卢绾陡然一个激灵,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蹙眉道:“大王,您这话是当真还是戏谑?”
“当然是真的!寡人叫你来,可没工夫跟你戏谑。”刘邦正色道。
卢绾一听,刘邦实在是不像与他玩笑,遂将宝剑放在面前的案几上,正襟危坐,道:“这事我干不了,宝剑我也不要了,大王还是另赠他人吧。”
刘邦面色一拧:“怎么了?不就送个喜糖吗?”
卢绾咂舌道:“大王,我这哪里是去送喜糖啊?我这根本就是去送死。”
“一派胡言!”刘邦斥道:“寡人让你送个喜糖,怎得就是让你送死?”
“大王您想啊,您先前派我半路去把他夫人抢回来,而今他的女人变成了您的女人。这项羽若知道他夫人是我给抢回来的,必然恨死我了;您大婚,再派我去送喜糖,项羽盛怒之下,还不杀了我?这还不是去送死吗?”卢绾连连摆手道:“这事儿我不干,您还是让樊哙去吧。”
“一个项羽,就把你吓成这样?瞧你那怂样!成了,寡人让樊哙去!”刘邦遂对门外侍卫吩咐去传樊哙。
一刻后,便见樊哙入了议事房,刘邦又将此事对樊哙交代一番。
怎知,樊哙一听,跟卢绾一样皱起了眉头,道:“大王,如今项羽在荥阳跟咱们对阵一年多了,咱们每战必输。好不容易消停一阵子,他不打咱们,让咱们得以喘息就是万幸,您怎么还去招惹他?他若知道您娶的夫人是,是……他不得即刻发兵啊?”
“大王您看,我说什么来着……”樊哙一席话,让卢绾直觉得英雄所见略同。
刘邦搓着掌心,从上座下来,啧啧道:“嘿,我说你们这帮怂蛋,你们也是我大汉赫赫有名的大将,怎么怕项羽竟怕成这副怂样?”
“难道大王您不怕他,那咱们先前躲这城中做甚?咱们出兵呗。”卢绾道。
刘邦“啪”的一掌,忽上卢绾的头:“你懂个屁!寡人那是怕他吗?那是他项羽多次偷袭汉军敖仓的甬道,咱们没军粮怎么打?现在不同了,丞相刚命人从关中运来粮草辎重,咱们现在有资本跟他打!”
刘邦转身回到上座,颇有自信地道:“寡人还派了彭越去攻打项羽的老窝,在彭城销毁他的粮草辎重。项羽现在是后方起火,要么跟寡人打,要么回去救彭城。可他马上就要断粮,若是耗在荥阳跟寡人对阵,他就得饿死。且现在龙且不在,项羽的兵力少了近乎一半儿,寡人就是要跟他开战,所以才让你去!瞧你们那一个个推三阻四,那满脸不情愿的劲儿,简直就是挫了我大汉的威风!”卢绾撇一撇嘴,心中腹诽:在项羽面前,就没见您有过威风,当年在鸿门宴服软就不说了,在彭城都吓得跪地求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