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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大丈夫,有所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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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信也说不出原因,但就是觉得此战并无必胜的把握!我军应该趁项王攻齐时,多向东攻取土地!”韩信拱手。

    在汉营中的半年多,韩信已经磨掉了性格中的很多棱角,有些事情若是能达到相同的结果,能迎合别人的,他也不会一味逆着别人的意思说。前一次,在刘邦提出攻楚的方案时,他就是温温和和,谦谦恭恭地表达了自己的反对意见。

    可是他也有自己必然坚持的原则,那就是在“战事”上,若无必胜的把握,他绝不会冒然出兵。

    虽说项羽将楚军的主力都带去了齐国,可与齐军作战,楚军的兵力无大损,即使能断了其后方粮草,必然也只会是把他们逼急了。倘若楚军真就不顾及城中亲人的安危,强行攻夺彭城呢?或者城中的亲人,为了不连累他们,宁可以死解除他们的后顾之忧呢?

    韩信跟了项羽三年多,太清楚他有“以少胜多”和“出奇制胜”的本事。

    何况他知道,论智谋,彭城主阵的范增和项王夫人,都不是等闲之辈。尤其是那个项王夫人,倘若攻入彭城,若是她知道汉军准备以她做要挟,阻止楚军攻城,她真能做出咬舌自尽之举,这一点他曾在巨鹿就见识过。到那时,汉军便不再有任何能要挟项羽的力量。

    这一次,面对刘邦决绝的出战之意,他必须要坚持自己的原则。

    “向东攻取土地?照你这速度,攻到哪一年,寡人才能攻下楚国?攻下天下?”刘邦顿语俯身,怒视着跪在地上的韩信:“还是要等他项羽吞并齐国得胜还楚,待到他势力更大,再向西攻我汉地吗?寡人一举能胜之战,为何要耗上多年?”

    萧何见刘邦真是怒了,遂上前劝道:“大王息怒,咱们不是再等常山王的军队吗?反正他还要几日行程才能与我军汇合,臣会再劝劝大将军。”

    刘邦直起身子,心中盘算着这一番打算,长吁一口气,转而指着韩信道:

    “韩信,寡人告诉你,若非丞相替你求情,寡人现在就会罢了你大将军之职!寡人也告诉你,此次与列国联军伐楚,寡人被推崇为联军首领。诏书也下了,公文也出了,君无戏言,寡人若临阵退缩,日后谁还会把寡人的话放在眼里?你不想做这‘大将军’,趁早滚蛋!”

    刘邦说完,拂袖出了幕府。

    刘邦此番坚持,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前些时日,他亲自去各郡县安抚民心,走到新城县时,县中一位掌管教化的三老董公,拦住了他的马车,向他哭诉‘义帝被杀’的情况。

    这个消息,他在蜀中时便已知晓,列国诸侯也早已知道。只是传到百姓耳中,却又晚了几个月。

    刘邦听着老翁的控诉,当即心思一转,竟也顿时失声大哭起来,随即下令为义帝发丧,哭吊三天。

    刘邦心下一想,如今天下都知道了“义帝被弑杀”之事,既然项羽替英布背了这个黑锅,所幸在天下人面前,用项羽的“黑锅”,成全自己的“一片忠义”!

    当下,刘邦便派使者出使各国,打着为“义帝灭反贼”的旗号,向各国诸侯发去盟书:“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羽放杀义帝于江南,大逆无道。寡人亲为发丧,诸侯皆缟素。悉发关内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汉以下,愿从诸侯王击楚之杀义帝者。”

    【天下诸侯共同拥立义帝,称臣事奉。如今项羽却在江南放逐并杀害了义帝,这是大逆不道。寡人亲自为义帝发丧,诸侯也都应该披白戴素。寡人将发动整个关中军队,聚集河南、河东、河内三郡的士兵,向南沿长江、汉水而下,希望与诸侯王共同去攻打楚国那个杀死义帝的罪人!】

    可今日韩信此举,无疑给了刘邦当头一棒。如果汉军不发兵,以后在列国面前,他汉王就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

    事实上,各国诸侯也是各怀心思,他们有的已经向汉称降,有的则持观望态度。见汉使说,汉王要攻的是楚都彭城,而项王现下主力都在齐国,因不必与楚军正面交锋,便多了几分胆气。

    各自揣着自己的算盘,盘算着如果此战,真能联合五十六万大军消灭了楚国,那便可以共同瓜分当今天下最大、最富庶的楚国九郡。料想那五十六万大军啊,灭楚国一个都城,还不是易如反掌?

    况且,此战是他汉王做带头人。就算退一万步讲,联军败了,项王最先要收拾的也必然是他汉王。

    几经思忖后,各国诸侯都觉得此次攻楚,利大于弊,当下便调集军队,向汉军汇合。

    汉营,大将军幕府中,钟离锦第三次夺下了韩信手中的酒樽。

    “给……我!别人欺负我就算了,连你?也,也敢骑到我头上来?”满口酒气的韩信,晃着醉醺醺的身子,起身去夺钟离锦手中的酒樽。

    钟离锦速度极快,将酒洒在地上,劝道:“你已经喝下半坛了,还喝?如果喝酒能解决问题,我给你搬来十坛,让你喝个够!”

    言罢,钟离锦不顾韩信的举动,却是将酒樽偷藏在地上,轻拍着韩信的后背:“可是,有用吗?你喝得一塌糊涂,除了会误事又伤身以外,能解决何问题?”

    “汉王……他根本不懂打仗!他以为这样,这样就能抄了项羽的老窝?项羽是谁?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呢?没粮食了,他照样能胜秦军!当年的四万,对的可是秦军四十万啊……”韩信半醉半醒,却还在案几上寻找着酒樽,半眯着双眼摸了半响,也没摸到。

    他所幸起身,去取地上的酒坛。

    韩信摇晃着身子走在幕府内,一字一顿地道:“巨,鹿,一,战——那是我韩信……此生所见,最勇猛的一场大战!那场战后,我便暗暗发誓,如若此生我韩信能战胜项羽,纵然让我今日胜了,明日便死去,也不枉一世……!”

    “哈哈哈……不枉此生!”韩信猛一回头,看着钟离昧,醉笑道:“那才是男子汉,大丈夫是也!可他汉王,他懂个屁!这样没把握的仗,我韩信如何打?如何打,你告诉我?”

    “行行,你快小声点吧,我的祖宗。”钟离锦上前扶住身体将倾的韩信:“辱骂君王,你不要命了!”

    又哄了好一会儿,见韩信闹腾劲儿小了,钟离锦便把他背到了床榻上。韩信的酒喝得并不多,只是心中愁苦的人,小酌便能醉己。

    为韩信盖上被子,钟离锦又回到案几前将残羹剩饭收拾干净。

    正准备出帐时,看到韩信四仰八叉的横躺在床榻上,口中还不时念叨着:“打败项羽,打败他……哈哈哈!不枉此生,不枉此生!”

    钟离锦摇头,心中却默叹道:对不起了兄弟,道不同,不相为伍。

    三月的初春,乍暖还寒。

    正午的阳光,暖暖的,有时真让人误以为似是迎来了夏季。可一转眼,便能在落日余晖下,感受到冬——那迟迟不肯褪去的寒意。

    春天,总是这样一个尴尬又神秘的季节,忽暖忽寒,让人摸不透。

    夜晚的冷风打在面上,有一种痒痒的刺痛。

    身为军人,身经百战,刀枪剑戟之伤,从来没少受过。即便比起月前,在他出彭城时,为了让自己能成功赢得韩信的信任,他特意让人下重手打了他三十大板,他也是咬着牙便挺过来了。

    可是今时今刻,他却觉得这冷风,吹得心口,无比刺骨。

    韩信的野心,他不懂。因为从他入伍的那一天,钟离昧就告诉他,要毕生忠于项羽,那时的项羽,还是“上将军”。后来,追随项羽南征北战,他对项王的为人处事,由衷的钦佩!

    大丈夫,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钟离锦心中,天下只有两个人,配做“英雄”!一个是项王,另一个便是他的哥哥钟离昧。

    一个是拯救万民于水火的“天下君王”,一个是誓死效忠君王的“真英雄”。

    自古忠义难两全,在君王与兄弟面前,他只能选择“为忠”的大义,舍掉兄弟的“小义”。

    “有刺客,有刺客!保护大王!戒备,戒备!”汉军北营内一阵骚乱。

    “嗖!”一束箭矢射到了大将军幕府外,正落在钟离锦的脚下,钟离锦迅速取下箭矢上的绢帛,藏在广袖中,疾步向着自己帐中的方向走去。

    “交出来!”

    就在这时,汉将灌婴,带队拦住了钟离锦的去路。

    “何物?”钟离锦强作镇定。

    “何物?”灌婴冷嘲的目光,瞪向他双手交拢的衣袖,仿佛胸有成竹:“是你自己交出来,还是我让人搜?”

    “别,别,我交,我交。”钟离锦笑着敷衍,拢在袖中的双手,却极快的将羊皮大力撕成两半,迅速地抽出后,便往口中一阵猛塞。

    汉军见状,一把将他按倒,扒开他的口,强行从嘴里将碎成几半的羊皮掏了出来,然后将他反手捆绑,欲押往汉王军帐。“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