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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略略讲究的人家,都知道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饭桌上不是说话聊天的地方,说话聊天的是吃饭之后,如果说是吃饭,却不停的聊天,那就不是吃饭,是酒席或者是应酬。从另外一个角度上来说,饭桌上也是考验一个人的教养的时刻。
在变故发生之前,贾母的心力大多放在贾宝玉这个宝贝金孙身上,再多一点的心力,也被一心挖墙脚、攒私房的王夫人给拉了过去,就是再偶尔那么一点目光,还有赖嬷嬷和他的丫头们讨好他呢,哪里轮得到一向不得他心意的二孙女身上?不然以贾母的精明,只怕早就发现自己的孙女儿的不对劲了。
等贾玖从宫里回来,试想,这天底下又有哪里的规矩比得上宫廷?经过宫人们紧急训练的贾玖自然不会在饭桌上露出马脚。
除了贾玖这个半路出家的冒牌货,贾家的女孩子们在这种事情上也是被一再提点过的,就是出身商人之家的薛宝钗也一样。但是张氏姐妹却不一样。
无论是贾母还是薛宝钗,他们都听说了有关张氏姐妹的事情。尤其是贾母,他得到的消息要比薛宝钗来得更清楚更全面些。他知道张氏姐妹在家里就跟不要钱的丫头一样,要做很多活,还要伺候继祖母和叔叔婶婶还有堂弟堂妹乃至是表弟表妹。不同的是,贾母知道下面的人不会骗他,而薛宝钗则认为下面的人又说谎了。
会造成这样的结果完全是因为张倩的表现。至始至终,张倩就跟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一样,行不露足笑不露齿,长辈不开口就不插嘴,安安静静地做着,即使来到了饭桌之上,张倩的表现也可以说完美。食不言寝不语这句话,也许小门小户的也知道,但是他们绝对做不到在饭桌上保持绝对的安静。不要说喝汤。就是碗碟磕碰交击之声也没有,那就需要本事了。而明明是第一次穿好衣服、戴精美首饰的张倩却能够做到这一点,可见他在这上面是下过功夫的。
贾母对张家的事情知道得不少,他知道。那个张贾氏,也就是张倩张清姐妹的亲祖母在生下儿子以后身子就不大好,后来又经历的那场风波,很快就积劳成疾去世了,而他丈夫也因为自己体弱,儿子又小,这才娶了填房。这个填房就是开始的时候对便宜儿子还可以,等他生下自己的儿子以后,也会对便宜儿子起了别的心思。最好的证据就是张氏姐妹的母亲的出身不高,这桩婚事甚至可以说是对方高攀了张家。贾母了解过这姐妹俩的母家。没有一个成器的男丁就不说了,当家的男人居然还是一个酒鬼兼赌徒,几次闹上门来,要拿走姐姐的嫁妆,还联合外人要把外甥女二卖掉。这样的人家的女儿不可能有很高的修养。又如何能够教养好孩子?唯一的可能是这个女人的身边有个大家出来的丫头嬷嬷之类的人在边上指点,甚至连张氏姐妹的母亲本身就是被这些丫头嬷嬷教养提点过的,所以这个张倩才能够有今日的表现。
因为得到的讯息不同,薛宝钗得到了跟贾母完全不同的结论。薛宝钗知道,有些奴才被困在着内宅,唯一的乐趣就是到处说新闻,这张家也许比不上贾家。可张氏姐妹的祖父也曾经做过官,想来家里也不会十分不堪。自己会得到那样的消息,可见是流言夸大了。当初自己可是被家里特别请来的嬷嬷训练了整整三个月,才会有如今的仪态,这个张倩虽然略有不足,却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至于妹妹张清。早就被薛宝钗划入了不堪造就的那一类去了。
对比姐姐的优雅,张清在饭桌上的表现绝对抢眼。发出声音最大的人是他,将碗筷弄得叮当响的人也是他,饶是他已经很小心了,他还是差点把饭碗给碰跌了。这样的行为。落进贾母的眼里,是这孩子紧张,又不曾被好生教养着,故而才会有次表现;而落进薛宝钗的眼里,就是张清太过粗俗,无须进一步往来。
张清可不知道,因为自己的这番表现,贾母对自己的评价降了一颗星,而薛宝钗彻底跟自己划清了界限。他就是知道了,也会大笑三声。面上你好我好,背地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阴你一把的宝姐姐,绝对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主儿,甚至连靠近都会中毒。看书的时候会认为他的作为是不得已,但是身边有一个活生生的薛宝钗,张清一准能闪多远就闪多远。
好在饭桌上的人并没有一直将注意力集中在他们姐妹身上,因为贾玖已经安抚好贾琮,将贾琮哄睡着了,上来告罪,得了贾母的允许,这才坐下开始用饭。
张倩心细,他发现,之前贾母明显是放慢了动作,并没有吃多少东西,等贾玖坐下,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贾母还在吃。张倩打量了一下饭桌上的其他人,也只有薛宝钗和自己还在往嘴里搬东西,至于贾元春贾宝玉史湘云和探春,早就将碗筷都放下了。至于他妹妹张清,从来是个好胃口的,也不知道他的胃是怎么长的,每日能够塞得下那么多的东西。
等贾玖忙忙地扒完饭,贾母这才慢悠悠地放下筷子,张倩看见薛宝钗与自己同时放开自己手里的筷子,而薛宝钗显然也注意到自己在看着他,对着自己微微颔首。
漱口,盥手,诸人再度移到西套间,这才是吃茶说话的时间。
贾元春是第一个开口的:“老太太,眼看着这拈花会就在五天后,也不知道老太太有个什么章程?这一次可是十年一次的盛会呢,就是南面的宋国国师也来了,还有往日里一直清修的仙师们都会露面。上一次的盛会,孙女儿也有幸参加了,可惜,那个时候孙女儿也小,得的又是一般的帖子,隔得老远还看不清,如今想起来就遗憾得紧。”
贾母道:“十年一次的盛会啊。可惜了,这样的盛会没回也只给我们这些信众三天的时间。每次到了这个时候,那三清观四周都是人山人海。”
“不是说二妹妹拿到的是极难得的帖子么?就是不知道这一次我们能不能到三清观里面去。”
贾母笑道:“你呀,又打你二妹妹的主意了。”
贾元春笑道:“孙女儿的这点子小心思还是叫老太太给说破了。其实啊,孙女儿还真的很好奇呢。记得当初,孙女儿也是在拈花会的时候,在三清观外面算了命,得了批语。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孙女儿份例涨了一大截,家里还特地为孙女儿请了嬷嬷。可惜那个时候的孙女儿也是个淘气的,哭着闹着不肯上学,被母亲关起来,狠狠地饿了三天,这才哭着鼻子去了。当年的事情,孙女儿至今记忆犹新。”
贾元春一提旧事,贾母也是感慨不已,道:“可不是呢。我们原说,你父亲不过是五品的工部员外郎,你就是要进宫也只能走小选,故而想着求了恩旨给你寻门好亲事也能给你哥哥找个臂膀。可惜,你母亲得了这话就活动起来,开始大力栽培你,老婆子记得,也就是这件事情之后,开始隐隐有流言,说琏儿不是读书的料子,说他不求上进,连请来的先生也这么说。老婆子记得,那个时候,你母亲经常打发人去关心你哥哥,还送了先生娘子好些东西罢?”
简单的枕边风、有效的策略,毁掉了贾琏的科举之路,也让贾珠有了进国子监的机会。当初贾母没有及时反映过来,可是如今想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雪里藏尸终究还是有雪化尸现的那一天。贾母又不是笨蛋,如果不是觉得贾琏将来会继承爵位和祖业,走不走科举都无所谓,相对而言贾珠更艰难些,让他忍不住地偏向于贾珠,他又如何会保持沉默?
贾元春没有想到贾母居然会当众提起此事,还是在薛姨妈和薛宝钗的面前,顿时尴尬无比,甚至还有几分恼羞成怒。
老太太这是怎么了,这话私底下说说便是了,又何必说开呢?这里还有外人呢。
事关王夫人,贾宝玉也不好开口,他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作为王夫人的妹妹和外甥女儿,薛姨妈和薛宝钗就更加不好开口了。
张清想了想,道:“老太太,这拈花会是什么样儿的?您说与我们听听,让我们也长长见识可好?”
贾母笑道:“是了,你们年纪小,在家的时候大人们可能不会跟你们说这个。这拈花会啊,其实是法会,不但有诸位仙师,还有达官贵人,甚至太上皇和当今万岁都会参加。拈花会上有专门的辩经,每一位学子都能够在这里畅谈国家大事,让上位者了解自己。所以,拈花会不但是道门盛会,也是国家与科举之外又一道选拔良材的途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