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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比贾玖的估计来得快得多。
四月殿试,皇帝居然在殿试上出了一个十分要命的考题,除了愣头青,只要是有些见识的人,对着那考题都出了一身冷汗,更不要说群臣了。
不过,这跟贾家人并没有多少关系。
贾赦依旧窝在家里玩古董,贾琏依旧每天去衙门,贾琮照样每天跟着先生读书。除了几个关心时事的女孩子,贾家的大部分都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其实也不是一无所知,只不过贾母本来就出生于跟贾家同属暴发户家的史家,本身就不大看得起安贫乐道的读书人,加上贾珠的死,更是让他对进士科和春闱殿试没有什么兴趣。同样没有兴趣的,还有贾政王夫人。这夫妇俩,可是扎扎实实地领教过读书人的嘴皮子的,加上贾珠已经死了,贾宝玉年纪小又不喜欢读书,更不用参加科考,自然也不关心殿试的事儿了。
所以,外面已经是风起云涌、山雨欲来风满楼,可是在贾家,贾赦这边还能够感觉到一点不对劲,贾政那边却是醉生梦死了。
贾政王夫人依旧在为贾元春的显赫而洋洋得意。贾政在盘算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借着女儿的光,重新回到官场;王夫人则在私底下盘算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再度穿上凤冠霞帔、堂堂正正地进宫去见女儿。
贾政王夫人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贾宝玉跟着几个女孩子住进大观园之后,就跟放了缰绳的马儿,每天跟着诸姐妹泡在一起,或是读书、或是写字。或者是吟诗作画,或者是弹琴下棋,以至描鸾刺凤、斗草簪花、低吟悄唱、拆字猜枚,无不快意。
贾宝玉原以为,离了贾母,父亲一定会过问他的功课,却没有想到。打来了大观园。贾政一直都没有机会找他。刚开始时候,他还记得每天按时做功课,到了后来。依旧是不催不行。
好在檀云和绮霰虽然心生去意,可心里到底有成算,不时地将贾玖的书难得诸如此类的话挂在嘴边,又暗地里跟李纨薛宝钗通了气。好歹还是让贾宝玉抄完了这本书。
可是这一本抄完了,贾宝玉就丢了笔墨。又去给小丫头伏低做小,甚至宁愿给那些丫头们描花样子,也不见他去跟贾玖借书,不免让诸姐妹有些泄气。
别人也就算了。李纨如何能够放弃?
李纨如今就只剩下贾兰这个儿子了,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有出息。所以,这本书。李纨是无论如何都要抄到手的。
只是,李纨是寡妇。又不得婆婆的喜爱,原来还能够照应他些个的太婆婆也不在身边,让他的日子也不好过。作为守寡的嫂子,李纨不但不能安心教养儿子,还必须讨好贾宝玉这个小叔子,好换取婆婆的喜欢。这样的李纨,又哪里来的人,能够去荣国侯府为他跟贾玖借书呢?
所以,李纨是最希望贾母能够带着贾玖来大观园的人了。
所以,李纨也是对贾宝玉的生日感受最是复杂的一个。
按理说,他的儿子贾兰才是贾政的嫡长孙,可是如今,这大观园里,还有谁记得贾兰的生日?就连他这个寡妇,都不得不围着贾宝玉转,更不要说其他人了。可是,也只有贾宝玉的生日,贾母才会过来。也只有贾母来了,那个堂妹才会跟着过来,自己猜有可能跟这个堂妹开口借书。
就是在李纨的这种心情之下,四月二十三那天,贾母带着贾玖、惜春、贾倩贾清和邢岫烟来了。
说是为孙子过生日,可每一个人都知道,贾母想孙子了。
王夫人带着人亲自把贾母迎接到大观园西南方的一处新收拾出来的大院子的正房里,带着一众小辈并薛姨妈和李家太太给贾母请安,就连贾政也过来给贾母磕头。
贾政道:“是儿子不孝,明知道老太太离不得宝玉的,却被各种琐事忙昏了头,忘了带着宝玉给老太太请安。”
贾母道:“若是真要这么说,你当初就不该带着孩子们搬出来。”
可是贾母也知道,让贾宝玉搬进大观园是贾元春的懿旨,他还真的不好多说什么。
贾母到底是担心儿子的,他缓和了声音道:“这些日子,你们过得可好?上次来的时候,倒是没觉得这里有这么多屋子里。如今看来,倒是很有几分模样了。”
就是陈设有些简单。
贾母这辈子过惯了好日子。不说他年轻的时候,就说贾赦当家之后,荣国府里的好东西可是由着母亲挑的。贾母的嫁妆多,私房也多,自然眼光也高。这屋里虽然也有几个花瓶、几样摆设,可是在贾母看来,终究是样子空好看罢了。
只是这样的话,贾母是不会说出口的。
他知道,当初分家的时候,还是大儿子高抬贵手,给了小儿子一点家产,偏偏小儿子是个不会经营的,没多久就消耗不少。如今这屋里的几件摆件,说不得还是薛家的东西。
贾母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露出嫌弃的模样,只是和颜悦色地问起儿子的生活现状来。
说实在的,现在的大观园还真心不适合游赏。虽然说贾宝玉并史湘云薛宝钗等人已经搬入了大观园,可这大观园里面的花木也不甚整齐,少不得叫人来补种。这人来人往的,自然是不清净的。就连薛宝钗探春等住在大观园里的女孩子们,在大观园里也不能随意走动,甚至连衣裳什么的,都不好洗涤晾晒。
薛宝钗和薛宝琴姐妹也就算了。他们是薛家的女儿,薛家有钱,即便身份不够不能穿得太过光鲜,却也不会在穿戴上亏待了他们。
可是探春和史湘云就惨了。
尤其是探春,他本来就是庶女。一切都掌握在王夫人的手里。昔年贾元春在家的时候,就已经把他的份例革了一半,后来王夫人出来的了,也不见把探春的份例提上来。再加上探春如今正是长个子的年纪,搬出来两个月,足够他的个子往上窜一截。
这衣裳不能换洗,他就只能穿脏衣服。这对于探春这样心高气傲的女孩子来说。无疑是十分丢脸的。更不要说。他还要从牙缝里面挤出银钱绸缎,先给贾宝玉做鞋子。
如此一来,探春的衣裳自然是不够了。
即便后来。那些补种花木的花匠干完了活计、离开了园子,却又赶上了春雨。那衣裳就是洗干净了、挂在屋檐底下阴干了,还是带着几分水汽,穿在身上。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因此,探春和他的丫头们嘴上虽然不说。可是看到贾玖、惜春、贾倩、贾清和邢岫烟等人衣裳亮丽,难免多看了他们几眼。
史湘云笑呵呵地跟着众姐妹见礼之后,就笑嘻嘻地拉着邢岫烟道:“邢姐姐,这衣裳我还不曾见你穿过呢。可是新做的?”
邢岫烟笑道:“正是。上次二姐姐打外头得了好些衣料子。说这块天水碧的很适合我,就让人给我裁了一身。”
“天水碧?”
薛宝钗听说,立刻就将目光转了过来。
薛宝钗如何不知道这天水碧?据说。这是南唐李后主在位的时候,他的后|宫里面一位妃嫔发明的用露水处理织染过的衣料子。因为对天气和露水十分讲究。所以这天水碧的衣料自古以来就十分受贵族女眷们的喜爱,价格自然也是居高不下的。
史湘云听了,立刻招呼薛宝钗:“宝姐姐,你来看,这真的是天水碧?”
薛宝钗过来仔细地看了看,道:“可不是这个。据说江南织造府一年也就出四五匹,就是宫里的娘娘们,也是求而不得呢。”
其实,薛宝钗很像显摆,他小的时候也穿过天水碧的衣裳。可是,一来,这跟他素净端庄的形象并不相符,二来,自然是因为身份。
固然是因为薛家已经败落,薛家引以为傲的皇商招牌已经没了好几年了,也因为双方的身份已经不对等。
原著里,邢岫烟跟薛蝌定了亲,他就是邢岫烟的堂房大姑子,自然可以教育这个弟妹。可现在,薛宝钗又有什么身份开这个口呢?邢岫烟是贾玖的表妹,贾玖送他衣料子,邢岫烟接着,又关他薛宝钗什么事儿?
所以,话到了嘴边,最后也只是化成了艳羡。
薛宝钗跟邢岫烟分别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儿和邢夫人的娘家侄女儿,王夫人还有个身为皇妃的女儿,邢夫人却是个活死人。论风光,王夫人不知道胜过邢夫人多少倍,可是薛宝钗和邢岫烟两个却是倒了过来。
邢岫烟光鲜亮丽,薛宝钗却是连一件鲜艳的衣裳都不敢上身。
人身际遇,最讽刺的,莫过如此。
而对于薛宝钗来说,更加心塞的是,他的亲姨妈王夫人一心想榨干薛家,而邢岫烟却有个不时贴补他的表姐。
真正的同人不同命啊。
邢岫烟倒是没有想到这块衣料子居然这么贵重,当即就道:“既然如此,回头我便换下罢。”
薛宝钗听了,连忙道:“二妹妹将这衣料子送与妹妹裁衣裳,显然是有计较的。妹妹如此,岂不是辜负了二妹妹的心。而且,二妹妹做事素来妥当,又有姑姑们照应着。妹妹尽管安心便是。”
邢岫烟听了,方不言语了。
那一边贾母跟贾政已经谈完了,贾政也出去了,贾宝玉立刻放松了下来,有心情在众姐妹之间说笑了。先是缠着贾母,问林妹妹为何没有来,然后就四处张望。
贾宝玉一眼就看到了身穿天水碧的邢岫烟。
邢岫烟的容貌虽然比不上薛宝钗和薛宝琴,却也仅差一线,可比史湘云要漂亮多了。更重要的是那身如诗如雾的朦胧淡雅的气质,在一众女孩子中,更是醒目。配上那身衣裳,还有那精致的首饰,更是吸引住了贾宝玉全部的目光。
贾宝玉快步走过来,道:“邢妹妹,好久不见。”
邢岫烟一愣,立刻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乖巧又温顺地给贾宝玉道了个万福。
王夫人的眼光扫过来,视线落在邢岫烟身上,又添了三分锐利。
王夫人跟邢夫人之间的矛盾可不仅仅是妯娌之间的矛盾。
当初邢夫人被人药倒了,京兆尹和刑部、大理寺一起查案,最后得出结论,是王夫人指使。可王夫人很清楚,自己根本就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他不过是替那些奴才们背了黑锅而已。
如今,那些奴才们早就不知道在哪里了,让王夫人根本就无法为自己平凡。
王夫人恨。
他不但恨那些奴才们胆大妄为,还恨贾赦贾玖父女,认为京兆尹最后的定案是这父女俩的推手,也恨邢夫人,认为如果不是这个女人不中用,也不会让他多了这个莫须有的罪名。
因为对贾赦贾玖的怨恨,因为对邢夫人的怨恨,王夫人自然也是讨厌邢岫烟的。
不仅仅是因为邢岫烟是邢夫人的侄女儿,还因为贾玖对邢岫烟的照拂。
王夫人看了看邢岫烟,道:“如今这天水碧的衣料子可真是难得了呢,听说娘娘贵为皇妃,也不曾有这个份例呢。”
贾玖点了点头,道:“是啊。今年江南织造府就送来了六匹天水碧,一半在太上皇宫里,另外一半被万岁赐给了兰陵长公主、嘉善长公主和长乐公主,长乐公主回头就送了我。可惜的是,我不适合这个颜色,反而是邢妹妹穿着更好看一点。所以就转给了邢妹妹。”
贾母听了,连忙招手,让邢岫烟过去,仔细地看了看,方才道:“二丫头的确好眼光。”
薛姨妈也道:“二姑娘真是大气。如此贵重的衣料子,说送就送了。”
贾玖笑道:“不过是一块衣料子罢了。”
王夫人在边上听了,心中突地升起了一股子怒气。
他觉得,自己被贾玖鄙视了。
王夫人毕竟是贾元春的母亲,这些日子以来,养尊处优,倒是把往日的心机好气派又拾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