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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姑姑从袖子里掏出了帕子,开始擦额头上的汗了。奇怪,这个女子不是太守夫人说什么的都不懂,不就是一个懦弱妇人,被前夫休弃,又改嫁别人的那个小媳妇?怎么如今看着人家好吃好睡,过得神仙一般的日子,哪里悲惨了?
“唔,是谣传,谣传……”班姑姑擦着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慌忙不迭地应道。
“是吗?”柳兰芷依旧玩着玉扳指,突然感叹了一声,“静姝走了快五年了,我想她那时还在时,说起她的姐姐一直没有孩子,也不知如今有无子嗣呢!”班姑姑终于放下心来,她笑眯眯地胡乱擦了一把脸,忙接口道:“张夫人是个爽利的人,一直没有子嗣,于是就收养了侯太守近支的一个侄女儿,如今看着很是乖巧得很!”“哦,原来这样,肯定比妖妖和娆娆乖多了!”柳兰芷叹息道。
“那个叫做盈盈的,比妖妖她们两个大两岁,乖巧很多。”班姑姑顺嘴说道,说完,她恨不得把舌头咬了去柳兰芷似笑非笑看着她,“班姑姑这次说的倒是说实话了!”班姑姑一脸的懊丧,“夫人,你诈我?”
“怎么会?”柳兰芷笑道。只有和她聊天,才能套取晋州的情况,这个班姑姑打着她祖姑的名气,在权贵家里做人家闺阁千金的教导嬷嬷,其实水平很有限,她其实并不打算给妖妖娆娆请什么教导嬷嬷的,可是紫苏说这是一个一个障眼法,于是专门请了一个有着晋州口音却自称是京都人氏的班姑姑,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如今在江南这里折了她的面子,这个班姑姑估计恨死自己了。
果然,看着班姑姑看着自己的眼神不善,柳兰芷也不惧她,笑道:“大家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是侯三夫妻派来的,是来打探我这里的消息的,对不对?”班姑姑有些恼羞成怒了:“柳夫人说这话实在可笑,我怎么会是侯太守夫妻派来的呢?晋州离这里可不近了,我可不如夫人年轻,能够长途跋涉的,坐船、坐马车的,颠簸得骨头都要散架了!怎么会有闲心管夫人这里的消息?”柳兰芷听得出她暗讽自己南北地奔波,心里酸酸的,谁不喜欢安逸的日子?偏偏这个班姑姑提到这个茬儿,真的是越老越糊涂了,她笑道:“我也怕冤枉了班姑姑,青果,你把那信带进来。”“是!”青果脆生生应了一声,用托盘托着一封信进来了。
班姑姑一见那信封,信封上带着梅花暗记,正是她昨日偷偷递出去的那一封,不由大惊失色,嘴唇也哆嗦起来,面色惨白:“夫,夫人,您都知道了?奴婢也是,也是无奈之举!”她膝盖一软,跪倒在地,“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响头,“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嗯,我看你的信里把我们家的饮食起居,记载得事无巨细呢!”柳兰芷微笑着翻看着那封信。
“怎么?还怕焦家或者候家不给你赏银?把我们家有几只蚂蚁也写进去了吧!”柳兰芷突然冷下声音来。
班姑姑跪在地上不敢做声。
“青果,把她关进后院的那个柴房,我看着班姑姑也太清闲了些,以后就在柴房劈柴吧!”柳兰芷恨声道。
“啊,夫人,您让奴婢去劈柴?”班姑姑瞧瞧自己保养得白嫩嫩的双手,一脸的不可置信,她怎么说也算是一个女夫子了,怎么能操此贱役?
“是啊,你好好数数我家柴房里有几堆柴禾,也好给北边通风报信!”柳兰芷狠狠地瞧着班姑姑。
班姑姑泪流满面:“夫人,奴婢自幼就读书,从来就没操持过家务,所以不会烧水劈柴啊!”她跪在那里哀哀哭泣,“实际上夫人的行踪是京都郊外的亲家老爷偷漏给晋州的张夫人的,张夫人本来打算让奴婢瞧瞧她的两个外甥女,怕夫人幸存下来是谣传,所以才派遣了奴婢来江南,不想,奴婢出门时遇到了太守大人,太守听说奴婢赶去江南,眼珠转了转,吩咐了奴婢几句,所以奴婢才……”“所以你才泄露我的行踪给你家太守侯三是吧!哼,关侯三什么事情,真是多管闲事的家伙!”柳兰芷气愤地把那封信,扔到了一边,“带到柴房去!学了一肚子诗书,却学着做密探,班大家泉下有知,当会以有你这样的曾孙女而惭愧!”柳兰芷意兴阑珊地挥挥手。青果知机,对着外面拍拍手,立马进来两个壮硕的仆妇,拖着班姑姑下去了。
“夫人救命,夫人,唔——”她的声音嘎然而止,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巴。
柳兰芷苦恼地揉揉太阳穴,“怎么侯三也来掺一脚呢?”第一章默契:闻弦知雅意
青果看着柳兰芷苦恼的样子劝慰道:“夫人,其实也不必忧虑,咱们柳氏庄园离着京都和大西北远着呢,焦相和五爷都应该都不知道你幸存的消息,小公子虽知道了,但他口风紧得很,应该不会告知焦相的,依奴婢看来,小公子与焦相并不亲昵。”“是呀,朔儿自幼鬼点子很多,如今愈发淘气了,只是他现在身边的左道士是只老狐狸,朔儿未必能骗得过他!”柳兰芷沉吟着,慢慢说道。
青果点点头,转而莞尔一笑:“夫人还真的打算长久瞒着五爷呢?您也知道五爷待您的情分,您……”她觑着柳兰芷的脸色,语气变得小心翼翼,“您不会真的会和五爷断了联络吧?”“唉!我也不知道。”柳兰芷叹息了一声,“要是他乐意做个富家翁也就罢了,偏偏他也惦记着那个位子,我是喜欢自幼的人,可不喜欢被拘束了,再想想争那个位子的凶险,真的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与其天天跟着他提心吊胆的,倒不如躲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青果沉默了,半日道:“奴婢说句大胆的话,这些年五爷待您的情意,奴婢都看在眼里了,奴婢本来想着有朝一日您能和焦相破镜重圆的,可是那一段羁留在余杭和京都的日子里,您并不开心,也许是当年焦相的薄情寡义冷了您的心,或者您的心里早就没了焦相的位子,既然如此,何不和五爷好好地过?非得把您的消息瞒得紧紧的,您也知道,察哈尔给紫苏姐姐写的信里,说五爷如今憔悴得厉害。”柳兰芷想了想,却笑了,“难得你这个丫头如今转过弯来了,要是乔五知道他厌恶的丫头如今心又向着他了,不知道会作何感想。”青果俏皮地一笑:“五爷是不会相信的,他历来厌恶奴婢,说奴婢是吃里扒外的,这样也好,奴婢本来就是夫人的人,和他们乔门,乔家都是无涉的。”青果提到了乔门,倒是让柳兰芷想起了一件事,她问:“那大秦氏和小秦氏怎么无故失踪了?”“是呀!京都地震的时候,奴婢就急着找人救夫人了,让她们这两个婆子去向京都乔门的人求助,乔门的人倒是来了,她们俩却一去不回了,奴婢后来也问过五爷。五爷含糊其辞,到底没说她们去哪里了,奴婢疑惑着呢,可以不敢深究此事,您也知道五爷的脾气,前一刻还笑吟吟的,后一刻就翻脸无情拔剑杀人了!”青果想起那几日乔五那阴沉沉的脸色,依旧觉得害怕,五爷当初恨不得钻到西山下去看个究竟,可惜找了多日依旧没见着夫人的踪影,和当时的自己一般心灰意冷,都以为夫人凶多吉少了,没想到夫人却奇迹生还,真的是上天眷顾呢!
“那平时留意一下,见门口有没有来打探的陌生人,对着采买的或者小丫头都拘管着一点儿,别让她们出门浑说,咱们也算是偏安一隅吧,别招惹了祸事。”柳兰芷道。
“是,奴婢省得。”青果点头,顿了顿又说:“红袖前几日让小厮捎来账本的时候,曾经带了口信来,说在余杭的江东王府邸里送衣裳的时候,见到了秦侧妃身边的两个美艳的丫鬟,得知她是满堂红运货的船娘时,对着她问东问西的,态度很是奇怪,但是,红袖说,她并不认得这两个丫鬟。”“是不是又是乔门里的人?”柳兰芷含笑道,“五爷派人在江东王府做密探,只是乔门里面怎么都是些面目姣好的女子,还有一身好武功?延续了百年的乔门难道就没变过吗?”“奴婢也向一些积古的老人家打听过,没几个说清乔门有多大,世家里面也有,贩夫走卒也有,至于像金盏银苓那样的女子,夫人您可知道她们的来历?”“嗯,你查到了什么?”柳兰芷大感兴趣地问道。
“金盏银苓这些女孩子,自幼是养在乔门里面的,她们都不知父母是谁,好像乔门里面有一个育婴堂,每年很多被遗弃的孩子,只要手脚完好,智力健全,都在里面养着,估计长大后就是乔门的主力了。”青果笑道,“其实这些是奴婢做道姑侍奉左道长时,他告诉奴婢的,他还可惜奴婢做了夫人的丫头呢,说在乔门里说不定是有大造化的人。”青果掩着嘴咯咯笑起来,那几个月跟着左道士做道姑虽然忙碌,倒是真的学了不少的东西,起码师傅是不藏私的,大略地教她如何号脉,辨认一些草药的药性,以及普通病得开方子等等,师傅当时还说,她跟着他几个月太短了,只要三年,保证会是一代名医。只是,与当名医道姑相比,她更喜欢跟着夫人,那感觉很温馨,就像亲人一般的,真的,不知不觉,她早把夫人当做了亲人,如一个姐姐吧,所以朔儿在京都震后抱着她大哭,喊她“青果姨姨”时,她哭泣着答应了,别的丫鬟都觉得她僭越了,她却觉得那个情况下,她只有和朔儿相依为命了,心里也真想着自己会一手把朔儿抚养大,虽然她是一个小小的丫鬟,没有权势与多少银子,可是依仗这些年自己的积蓄,养大朔儿,还是没问题的。天知道,在登州码头,遇到夫人上船时,她多么惊喜交加!
青果怔怔地回忆着往昔,柳兰芷见她的呆样子,不由拿折扇敲了她一下子,“小蹄子,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咱们不管这些有的没的,五爷真发现了我的行踪再说,总不能因为他们,咱们就天天蜷缩在家里,对了,你今年也不小了呢,十八岁了吧,前些日子,我听着紫苏说李媒婆上门了,不过给人轰出去了,是不是打算给你说亲事的?”“夫人又说这些有的没的了。”青果微微红了脸,“那个李媒婆不知给哪个老鳏夫续弦呢,紫苏姐姐一听就恼了,把她轰了出去了!”“老鳏夫?”柳兰芷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哪个老鳏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我们青果一朵花儿的年纪,找一个年貌相当的才可以呢,别理她,李媒婆真的昏头了!”柳兰芷不悦,纵然是自己的丫鬟,可是青果如今早就脱了奴籍,卖身契早就还给她了,可以自由婚配的。何况这几年她也给了青果不少的好东西,青果就是凭着手里的金银,店铺里的股利,嫁一个世家子虽不敢说,找一个小地主,做一个地主婆还是绰绰有余的,李媒婆怎么如此不开眼,给她说一个老鳏夫?!哼!自己如今不方便出面给她寻觅夫婿,等吩咐紫苏留意着,怎么也要给青果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夫婿。她打定了主意,面上带出了笑容。
而此时,在柳氏庄园门口有两个千娇百媚的丫头在缠着门口的小厮:“大哥,我们真的是青果姑娘的姐妹,让我们进去吧!”“等着!”小厮虎着脸,丝毫不对两个美貌丫头有任何笑脸,青果姐姐吩咐了,陌生人在府门口窥探,都要询问,这两个丫头鬼鬼祟祟的,在门口转悠半天了,他上前去问找谁,没想到这个两个丫头仗着貌美就死缠上来了,美貌的女子有的是,青果姐姐,紫苏姐姐,还有三个小主子都是美人胚子,连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到的绣娘也是绝色,据说是郡主娘亲的远房亲戚,已经认下了郡主做义母了,和三个郡主亲厚着呢,偶尔,他听得那几个扫地的小丫头叽叽喳喳说起那个绣娘来,都说她喜欢笑,待人也温和,想必是出身大户人家,很是疼爱三个小郡主,要不是她们暗地里听说是郡主们的义母,都以为是嫡亲母女呢!哪里像眼前这两个妖精似的丫头,在门口歪缠!
小厮不悦地看着两只妖精丫头,拦住她们,不许踏入府里,两个丫头在这里磨了半日,见始终不奏效,不由问道:“这位小哥,奴家看你面生得很,原来府里的人呢?”“你怎么打听那么多?”小厮冷冷瞥着她们。
两个丫头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椭圆脸盘的丫头从袖子里掏出了散碎银子递了过来,“小哥,我们真是这府里原来的下人,只是跟着原来的主子离开了,没有回来过,不知道这府上青果姑娘还在吗?”小厮看着那大约一两的散碎银子,有点犹豫,自己守大门,一个月也就一吊钱,一两银子对他来说不少了,只是万一让青果姑娘获知他收了贿赂,那——他忙把银子推了回去,“无功不受禄,谢谢二位打赏,我不敢要!”说罢,狠狠心,不再看那银子,“这——”那个丫头有些失算,苦恼得皱皱眉,只好在门外等着。
另一个丫头是圆脸,见小厮软硬不吃,不由皱眉,一丝杀气转瞬即逝。
还是椭圆脸蛋的丫头安抚她:“银苓,稍等,那个小哥不是去通传了?咱们耐心等一等,毕竟如今郡主们都是青果照顾着,估计事情也多。”“嗯,我看着府里看门的小哥太死心眼了!”那个叫做银苓的又流露出了一丝杀气。
“你安分些吧,小主子们都是娇客,你要是唬住了任何一个,主上可不会宽恕你,就等着去受罚吧!”椭圆脸蛋的丫头笑道。
“金盏你就是胆小!”银苓浅笑。
二人肆意在门房说笑,小厮却似一个哑巴一般,一言不发。
金盏站在门房向里看着熟悉的府邸,院子里粉油的影壁,那丛翠竹,那抄手游廊,都是旧景,她可是在这里服侍了夫人很长时间呢,只是上次遭变后,就没有来过,看着那院子里扫地的丫头都是未留头的,显然是新换的,还有门房的小厮,以前可都是老奴看门的,看来物是人非了,青果在这里当家作主了呢!她竟然隐隐有些嫉妒了。
正胡思乱想间,就看到一个身着浅绿衣裙的女子迎了过来:“果然是金盏、银苓两位姐姐,让二位久等,青果怠慢了!”那个女子笑吟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