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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我……
…………
…………神啊,求您了……帮帮我……
不断有声音在耳边回响,似有似无,时断时续,让人睡不安稳。
……救我……
那个声音依然不断在耳边响起,他在恍惚中想要睁眼,可是眼皮很沉,像是被什么死死压住,让他怎么都睁不开。
……救救我……
…………
几乎是费尽全身的力气,他终于成功地睁开眼,模糊的视野中是熟悉的房间。
他想起来了,他因为太过疲惫在那个研究所的房间里睡着了。
说话的人是阿尔敏吗?他在求救?为什么?
因为刚刚醒来还颇有些迟钝的脑子困惑地转动着,他撑起身体从沙发上坐起来,身体很轻,轻得有些奇怪,感觉像是毫无重量几乎要飘起来一般。
……
求你……救我……
不,这不是阿尔敏的声音。
胸口微微有些发烫,像是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贴在他的胸口,他低头看去,只见领口下隐藏在衣服里面的钥匙状黄铜饰物掠过一道亮光。
他昏昏沉沉的脑子突然清醒了许多,眼前模糊的视野也突然变得清晰了起来。
他站在地上,吃惊地看着眼前,就在他的身前,地板上是一片肮脏的赤红血迹,残肢断臂撒了一地,断裂的身躯和脏器胡乱涂抹在血红的地板上,一眼看上去触目惊心,几欲令人作呕。
那些残肢,不仅仅只有人类的,似乎还有什么野兽的肢体。
“……救我……”
微弱得近乎于无的声音传过来,他猛地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一个年级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蜷缩在角落里,已是奄奄一息,他虽然还在求救,但是显然已经丧失了神智,只是本能在驱使他喃喃自语而已。
他刚要上前查看,突然有人先一步走在他前面。
那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六岁大小的小男孩,他的身体很瘦弱,身上就套着一件宽松的白色长褂,一直到膝盖上,小腿裸|露着,赤着脚。
几乎盖住肩胛的柔软发丝显然是因为长期未经修剪打理而显得凌乱不堪,散落在他瘦小的肩上,他赤脚踩在一地的血色之中,向前走去,鲜血溅在他裸|露的小腿上和白色长褂上。
他的脚踩踏在血泊中柔软的脏器和断裂的肢体上,却不见丝毫惧色。
他的神色平静得不像是一个孩子。
艾伦站在原地,浑身的寒毛都竖立起来。
他瞪圆了眼看着那个年幼的男孩,脸上的表情已经在这一刻凝固。
孩子在那个不断发出求救的呓语的少年身边站定,他垂着头,凌乱的发丝从他肩上滑下来。
他低头看着脚下的人,下巴尖瘦的脸上,他的眼睛很大,也很亮。
哪怕是在阴影中,他琥珀金色的瞳孔也闪耀着流金般细碎的明亮光泽。
“……救我……”
“没人能救你。”
孩子的声音很轻,却异常的残酷,他俯视着脚下求救的人,金色的瞳孔如同发着光的琥珀宝石。
啪嗒一声脆响,那是被他突然伸手推倒摔在血红地上砸得粉碎的玻璃瓶发出的碎裂声。
金瞳的孩子弯腰,从地面捡起一块染血的玻璃片。
他的手用力挥下——
一声呐喊伴随着艾伦伸出的手在满是血腥气息的房间响起。
“住手!艾连!!!”
锋利的玻璃碎片干净利落地切断了躺在血泊中的少年的喉咙,从少年颈动脉里喷出的血溅了孩子一身的血花。
瞳孔陡然放大的少年身躯颤抖了好一会儿,停止了呼吸。
艾伦错愕地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臂明明已经及时伸了过去,可是锋利的玻璃碎片却毫无阻拦地从他的手臂上挥过,就像是穿透了一片空气。
呆呆地看了自己的手好一会儿,艾伦抬起头,向身前的那个孩子看去。
年幼的孩子已经直起身来,染血的玻璃碎片被他随手丢在地上。
他金色的瞳孔俯视着脚下被他切断喉咙的尸体,他站在一地的残肢和喷出的脏器之中,他的神色比什么都还要安静。
大半被染红的白大褂罩着孩子身体空空荡荡地飘着,明明一身的血,明明刚才轻描淡写地夺走一条性命……他站在满是血迹的阴暗房间里,却不知为何成了这肮脏之所唯一干净和光明的存在。
“……艾连?”
艾伦发出轻微的叫声,他试探着伸出手,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穿透了对方的肩膀。他握紧手,手指间抓住的只有空气。
做梦吗?
碰不到,摸不着,所以他只是在做梦吗?
空气中掠过一道金色的亮光,艾伦看见那把钥匙状的黄铜饰物垂在孩子的胸口,明晃晃地照在他的脸上。
思绪一时间有些恍惚,也有些茫然。
……到底是梦境还是……
等等!那是什么?
艾伦惊愕地睁大眼,因为向前走近了一步,视线中的阴影歪了几分,他这才看到被艾连杀死的那个少年的全貌。
……那是人类?
不……
从那个类人的身体里膨胀延伸出来的巨大爪子是什么……野兽的肢体?
明明是人类!为什么这个人类身体里有一部分扭曲的地方像是野兽?!
那到底是——
安静地站着的孩子突然抬头,他的目光向艾伦这一边扫过。
艾伦下意识抬头,和那双明锐的金色瞳孔恰恰对上,视线陡然发黑,脑袋在一瞬间像是有无数根钢针扎进去一般头疼欲裂,他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紧紧地抱着头,等这股突如其来的剧痛缓过去后,艾伦才微微喘了口气抬起头来。
他脸上再度露出错愕的神色,因为身边的景色不知什么时候变了样,满屋子的血腥和残肢断手已经不见踪影,房间也狭小了许多。
四处不见一丝光透进来,狭窄的房间没有一扇通气口,唯一的窗子也被牢牢封死,只有一盏微弱的灯挂在石壁上。整个房子甚至连一张床一个椅子都没有,只有一床陈旧破烂的床铺堆在一边石壁下。
与其说是房间,这里更像是一个密室监牢。
……这里是哪里?
艾伦困惑地环顾着四周,四周尽是石壁,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那是……
他在铺着破旧被褥的那一侧石壁前蹲下来,因为他发现那里的石壁上有一些奇怪的划痕,本来以为是刻上的什么字符,蹲下去仔细看了一会,他才确定石壁上横一道竖一道的划痕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也不知道是谁弄上去的……奇怪,这些划痕旁边都染着奇怪的褐色。
哐的一声巨响,艾伦吓了一跳转过身来。
只见铁门被哐当打开,一个小小的身影被丢了进来,侧身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没了气息一般。
“艾连?!”
他下意识跪在地上伸手去捞那个小小的人,可是他的手再一次从对方的身体上一穿而过。
将小孩丢进来的宪兵扫了对他来说空空荡荡的牢房一眼,艾伦想这些人大概根本看不见自己,因为他看见那两个宪兵的目光依次从自己所在的方向扫过,却根本没发现他的存在。
“妈的,一个小鬼而已,嘴可真难撬开。”
“听说上头同意博士的解剖计划了?好不容易抓到,万一折腾死了怎么办?”
“怕什么,不是还有个小的吗?”
“小的不是没抓到吗?”
“啧,当初要不是这个大的护着那个小的将我们引开……上头也不至于发那么大脾气将我们发配到这种恶心的地方来!”
……大的……小的?
……引开……
什么意思?
浅黑色短发的少年抱紧头,他眼睁得很大,有什么几乎快要被遗忘的东西从记忆最深处浮现出来。
断断续续,隐隐约约……
【艾伦,待在这里。】
【来玩游戏吧,在我或者妈妈找到你之前,不要说话不要动。】
双手紧紧地按住头,跪在地上的少年碧绿色的瞳孔睁得很大,隐隐有颤抖的痕迹。
黑色的影子……
那个人的笑脸上斑驳晃动的树影……
高高的草丛蔓藤外面嘈杂的脚步声……
【听话,艾伦,等我回来。】
记忆中那个人熟悉的脚步声离他远去……
…………
艾连!
想起来了。
在他还很小的时候,艾连曾经消失过一段时间,过了很长时间才又回来。可是他那个时候太小,根本记不清楚,后来长大了这段记忆就更加模糊起来。
……
所以……所以他现在看到的东西都是过去?
艾连小时候曾经被关到这种地方过?
他跪在地上脑子里还在一片混乱,突然一抬头发现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打开,年幼的艾伦被人带了出去。
等等!你们要带他去哪里?
艾伦几乎是本能地追了上去。
一路跟着追上去,四周的景色熟悉得令他莫名心惊,他终于记起来为什么他觉得这些房间长廊如此熟悉——他在不久前才被拷着双手从这些地方走过。
这个地方根本就是那个秘密研究所!除了一些家具摆设不太相同以及少了几分陈旧感以外,其他的完全都一模一样。
“还没研究出什么来吗?”
“别着急,血液里特殊的物质还不足够,必须加大采样才行。”
“我是不急,上头催得急啊,费那么大功夫将这种小鬼抓过来不就是为了弄清楚他身体里的秘密吗?”
“总要一项项实验吧?”
艾伦站在这个疑是实验室的房间,错愕地看着那两个身着白大褂正在对话的男人。不,或者该说让他感到吃惊的是左边那个胡子拉渣瘦瘦小小的男人。
虽然头发只有几缕花白,胡子更是全黑的,脸上也少了几分皱纹,但是艾伦一眼就认出来这个家伙就是不久前那个拿他不当人甚至丧心病狂地试图将他活生生解剖的老疯子!
原来这个家伙从十几年前开始就一直待在这里吗?
身体突如其来一个激灵,艾伦脑中陡然浮现出这个老疯子第一次看到他时说出的那些话——
【哦哦哦~~~没错!就是这个血的味道!】
【和以前那个完美的试验品一样——】
一时间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向上涌去,某个恐怖的念头让艾伦的脑子瞬间成了一片空白。
不。
不可能!
那种事不可能会——
“博士,今天打算进行哪一方面的实验?”
“昨天是什么?”
“六十到一百度不同高温的火焰灼烧中肌体的复原速度,以及持续火焰焚烧是否会导致骨头坏死的情况。”
什么……
你们这些混蛋在说什么!
“嗯,他身体里血流的速度似乎和普通人有区别,我需要查看一下他心脏跳动的频率。”
“这个用听诊器以前就……”
“不,我要用眼睛亲眼去判断。”
……等等……你要做什么?
艾伦的双眼放空了一瞬,他看见那个男人手中锋利的手术刀在灯光下闪着寒光,他看见那个年幼的躯体被紧紧地绑在手术台上,浅黑色的长发在冰冷的金属台上散开。
向那个年幼躯体靠近的手术刀的影子倒映在他睁大的瞳孔深处。
“给我住手!!!”
脑子一片空白,少年一张脸在这一瞬扭曲成恶鬼般可怖的模样的,像是疯了一般一拳重重向那些该死的人砸去。
他扑了个空。
他的身体从那些人甚至于冰冷的铁器中一穿而过。
在他从冰冷的守护台穿过的一瞬间,他看见刀刃落下去闪过的寒光,有鲜红的液体从他眼前撒过。
艾伦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的身后,传来沙哑的童声痛苦的喊声,还有那清晰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刀刃剖开肌肤血肉的声音。
…………
明暗的光线在他周身闪动着,他周围的场景在变速地变换,无论怎样改变,都一直在这个实验室中。
唯一的不同大概只是时间的不同。
每一次,都是同样的场景,那些忙碌地着实验的人们来来去去,有人离去,也有新人加入进来。
唯一不变的,是那个年幼的身躯被绑在金属手术台上的身影。
“可以尝试着取下肾脏,记录下复原时间。”
“将那只手上的皮剥下来,仔细查看它的构造有没有区别。”
“喉咙气管断裂是否会影响呼吸?窒息是否能让他真正死亡?”
“病毒以及病原体对他身体的感染能力在什么程度?”
“多弄几根骨头出来,啧,每次都还没查清楚就汽化了。”
“记下来,肌肉神经挑断之后会异常迅速地合拢,脊髓断裂引起的瘫痪几乎会以最快的速度愈合,这种时候他身体里血液有明显的特殊物质活动,可以重复多次这种实验以便监控那种特殊物质的活跃程度,进行提取。”
…………
……………………
过去发生的一幕幕在周身晃动,像是记忆中闪过的影像。
艾伦呆呆地站在原地,他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到。
许久许久以后,他终于有了动静。
他慢慢地在地上蹲下来,他的双手紧紧地抱着头,他睁得大大的瞳孔在无法抑制的颤抖。
“啊……”
他的喉咙像是抽气般发出一点颤音。
“啊啊啊啊啊——————!!!!!!”
…………
……………………
“啊,今天胸口被剖开的程度有点大,要不要缝合一下上点药什么的?”
“算了吧,反正这个怪物死不了,你管他那么多。”
“可是明天还要用啊。”
“肚子饿了,先丢回牢里,明天再说。”
……
………………
一片漆黑的地牢,那一截短小的蜡烛早已燃尽,狭小的房间里一片漆黑。
黑暗中传来沉重而痛苦的喘息声,隐隐有一种渗人的摩擦声。
艾伦终于知道了石壁上的那些划痕是什么。
年幼的孩子蜷缩着那具被切割开胸口露出肋骨甚至于肋骨下的脏器的身体,一头浅黑色的长发早已被冷汗浸得湿透。
他惨白得毫无血色的唇中压抑不住地发出痛楚的喘息声,他死死地咬着牙,脸上尽是淋淋汗水,眼角却不见一丝泪痕。
因为活生生被剖开的身体上传来的难以想象的剧痛,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抓着。
他的手指甲在坚硬的石壁上一次又一次用力地抠划过,发出渗人的咯吱声。
指甲破裂,皮肉绽开,很快他抠抓着石壁的手指就已鲜血淋漓,可是在剧烈痛楚地驱使下他仍旧无法停下不断抠抓石壁的动作。
狠狠抠着石头的指尖的血染红了一道道抓痕,就像是已经干涸的褐色痕迹……
……
是怎样无法承受的痛苦,才能让一只幼小的手在坚硬的石壁上硬生生抠出这么多的抓痕?
艾伦想不到。
…………
“……妈妈……”
“……艾伦。”
他听见了他的名字,那个在剧烈的痛楚中失去大半的意识的年幼|男孩在用微弱的声音喊着他的名字,抠抓着石壁的手像是想要用力地抓住什么。
“……艾伦……”
心脏在这一瞬猛烈地跳动了一瞬,艾伦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抓住——
可是他的手指从那只痛苦地抠抓着石壁的手上穿过,他的手什么也握不住。
他跪在地上,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又怔怔地看着年幼的艾连那只指尖满是鲜血的手。
突如其来的,泪水从他碧绿色的瞳孔里涌了出来。
“……我在。”
艾伦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因为他知道他听不到。
他闭上眼,泪水簌簌地从他脸上掉落,穿透了那只他无法握住的手滴落在地上。
他跪在地上,双手无力地按在地上,发出抽泣般的呜咽声。
“我在这里,艾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