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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云将自己在澄碧馆外听见的主仆三人说的话,一五一十的说给了嘉妃听。
嘉妃将信将疑,凤目微微扬起,盯着燕云道:“真的?”
“奴婢听得真真儿的,那婢女说是瞧见了恪婉仪在咱们殿外面儿偷听!”对于方才的所见所闻,燕云是不疑有他,也没想到沈青黛是守株待兔的等她过去,特意说给她听得。
嘉妃沉了脸,问燕云道:“若真是这话,恪婉仪是什么时候来的,殿外的奴才又做什么去了?”
燕云琢磨着道:“可不就是宁儿姑娘送大氅那会儿吗,娘娘可忘了?宁儿姑娘才走没多久,恪婉仪就来了,说是寻沈采女,结果扑了个空,还以为沈采女在咱们宫里呢!她怎么没觉得沈采女是去了柏采女那?”
这件事儿,嘉妃依稀是记得的。恪婉仪平日极少来撷芳殿,那日来的原本就突然。嘉妃如此想着,心里更是笃定了,就是恪婉仪。
恪婉仪何其无辜,可沈青黛一早就有所算计。如此,算是结结实实的被嘉妃给恨上了。只不过嘉妃如今被罚闭门思过,又是许多双眼睛盯着她,不得不暂时忍下,等着来日再做图谋。
年关渐进,云千雪身上有孕,不便侍寝。皇帝难得的没有在合欢殿守着元妃。那几日的侍寝,贵妃、定贵嫔、恪婉仪圣宠优渥,除去这三人外,沈青黛与梁堇染也渐渐有了恩宠,各自进了宝林的位份。
后宫无宠之人眼巴巴儿的瞧着,除去贵妃之外,这定贵嫔、恪婉仪、沈宝林与梁宝林,悉数是与元妃亲近的人,得了元妃的眷顾,是日日的往合欢殿跑,其中属定贵嫔与沈宝林跑的最勤快。
入了冬,一场大雪接着一场大雪落下来。天是越来越冷,日子也奔着腊月而去。十一月末,正是各宫支月例年赏,准备过年的时候。
晨起后,内侍省与六尚将年节各宫的用度、年例各自拟了送去未央宫与重华宫。其上过年的用度与年例,从制新衣用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到每日的吃食、煤炭火烛全部列在了上面。待贵妃、贤妃裁定,盖上各自的金宝金印送回去,内侍省与六尚各部,便立时准备将用度分例发下去。
这样的过程,每个月都不过是走一回过场,照说这每月、每年的用度都是依循旧例。也不必贵妃与贤妃特别费心去裁定。可顾临怡因着清平生辰宴的事儿,是有意要为难内侍省与六尚。所以当那用度的折子送进了未央宫,立时便被顾临怡扣下,搁置了两日,也迟迟没有一个结果。
六尚的人不敢轻易招惹顾临怡,便是曲尚侍亲自去了重华宫请贤妃出面,问一问贵妃那边是怎么个意思。
秦妍想起清平公主生辰宴那日顾临怡所言,便是猜到了八分。打发了曲尚侍后,便携了折子去未央宫。
彼时顾临怡穿着一身橘色绣银纹荔色滚边袄,品红色的万字曲水织金连烟锦裙。头上簪着珊瑚制的钗饰步摇,发髻上的绢花是用上好的蜀锦扎的,花边围着银丝,里面的花蕊是用红宝石制的,极为雍容华贵。应着她荔色的滚边儿,端的是俏丽喜气。
顾临怡端坐在暖阁窗边儿的罗汉榻上,小桌摆着熏香炉。她莹白的手指,被褐色的香料沾染了点点深红,秦妍迈步进去,瞧见她这般悠哉的样子,心里忍不住的一阵怪异。
“贵妃娘娘倒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各宫等着腊月的分例,贵妃迟迟扣着折子不放,六尚与内侍省被各宫的人日日追着呢!”秦妍进门,带着疏离清淡的笑意福了一福。
顾临怡瞥了秦妍一眼,转身抬手,卉春忙递上绞了水的帕子给她。顾临怡净了手,道:“六尚与内侍省有亏空,本宫预备好好的查一查!今年年初咱们陛下下了多大力气赈灾?又是太后、元妃去九华山进香!”
秦妍慢悠悠的坐下,淡淡哂笑道:“那又如何?”
“陛下赈灾,这其中从后宫支了银子的吧?”顾临怡边说,边撒了一把香料放在香鼎里。“太后与元妃从九华山折腾到木兰,又动的是后宫的银子吧?”
秦妍黛眉一扬,“银子都动用了,贵妃还想要回来?”
顾临怡冷然笑起来,清凌凌的说道:“皇上宠着元妃,这后宫上下尽可着她来。因她掏空了今年的用度,咱们也是没法的。索性,六宫上下都一块儿跟着元妃娘娘一起缩减用度吧!”
“好好的缩减用度?”秦妍蹙了蹙眉,再清楚不过顾临怡的意图。既是就此将内侍省与六尚的人大换一番,按插上自己的心腹。也是要借着缩减用度这事儿,让六宫上下都对元妃心生不满。这用度虽然是贵妃缩减的,可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元妃。她不想牵涉其中,不过也乐意看贵妃与元妃两人相争。便是顺口说道:“贵妃也说皇上宠着元妃,年下的安安生生的不好吗?做什么非要闹着一出?”
顾临怡听着这话,似笑非笑的凝了亲眼一眼,慢悠悠道:“贤妃是想着隔岸观火?”
贤妃也不避讳,懒懒道:“贵妃招不起,元妃,本宫就更是招不起。”
“大皇子夭折的事儿,贤妃预备就此算了?”顾临怡嗤的一笑,面上带着些许嘲讽的神情。
秦妍立时不痛快的沉了脸,“皇儿已经去了,本宫请贵妃别总三两日的挂在嘴上。天授五年那会儿,本宫气疯了,才会同你联手去害她。如今你要是想做,你尽管去做便是了,别总念叨着大皇子的事儿,再来拉上我!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我何苦要给自己找不自在。皇上一心由着她,你不忌惮,我忌惮。”
顾临怡听着这话,只觉着是万般可笑。脸上的神情带着些无所谓的颓然,幽然道:“忌惮?你以为咱们安安生生的,皇上便会念着咱们的好?哪一日,反过来也会看一眼咱们这些人?你可别做梦了!皇上永远看不见咱们。除非她死了!”
秦妍也是反过来凉凉一笑,声音里带着十足的讥讽,反问顾临怡道:“死了?她可不是死过一次吗?那几年,皇上可正眼瞅过你?”
“你!”顾临怡因着秦妍这话而勃然变色,手掌拍在桌案上,将那桌上的香料震得立时撒了一些,混在红木的桌面儿上。
秦妍不以为意,慢悠悠的起身,冷然道:“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这用度我没什么异议,已经盖好了金印,让人送去了六尚与内侍省。有什么不当的地方,那是贵妃的事儿,与本宫可半点儿关系都没有!”秦妍说着,也不等顾临怡说什么,掉头出了漪澜殿。
披上银鼠皮的斗篷,接过弦音递过来的手炉,秦妍心里存着一团疑,直回了重华宫,才听她问弦音道:“贵妃宫里烧的香料,可有麝香?”
弦音倒是没注意那熏香,摇了摇头,道:“娘娘闻出来什么了?”
秦妍双眉高高的一挑,并没有回答弦音的话,而是幽然自语道:“贵妃如今是越来越奇怪,里里外外,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弦音啧啧道:“照说原本是正妻的名分,如今是屡次遭贬黜。年初那会儿,弄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也没见得着皇后的位份。别说是贵妃那般心高气傲的,换了别人,也早就气的脱胎换骨了呢!只不过如今皇上待贵妃,眼瞧着是亲近了许多。到让贵妃敢处处都针对着元妃!”
顾临怡打着整治内侍省与六尚的主意,雷厉风行的下了手。贤妃到访的那个下午,便立时让人清查了六尚与内侍省,此举,打的六尚与内侍省的人是措手不及。
照说亏空这种事儿到了年关,各司各院难免都会有那么一些。只不过年下,上面的人一心为着年宴、以及腊月、元月相继而来的宫宴忙碌不已,谁也不会去深究。等到这年过去了,各司各院的管事,便会想法子将主子的赏赐变卖,或是收了官员的贿赂,去帮着讨好各宫得脸的主子娘娘,再或者,便是各地皇商变着法的孝敬,来填补这个空缺。
谁承想这还没到腊月,贵妃便忽然派人清查,自然是一抓一个准儿。贤妃又批了折子下来,称病不管。便只剩下贵妃一头做大了。
这第二日一清早,六尚的尚侍曲宝怜、内侍省的总管太监张保两人带着六尚、内侍省六局的各司各院的总管,如数被宣到了未央宫。
六局二十四司,司级女官便是各两人。六局的管事太监,也有数十人之多。如今这一众人都齐刷刷的跪在漪澜殿正殿的明间儿里。
顾临怡穿着一身蜜合色缠枝梅花六团袄子,葱黄绫棉裙。外罩着一件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烧蓝镶金花钿拢着一头的青丝,极是端庄明丽。眼角微微一扬,带着几分肃穆与凌厉,瞧得众人皆垂首不语,连大气也不敢喘。
“内宫局,六局二十四司,内侍省,十二监、四司、八局,竟是一大半都出了亏空。可真是本事!你们谁来跟本宫说说,这里面的银子都跑到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