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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香薷静默的落座,等云千雪坐在对面,才开口道:“如嫔来了。”
云千雪似笑非笑的看着李香薷,颔首应了,将如嫔昨日所言拣要紧的说给了李香薷听。话罢,抬眸清凌凌的看着她,道:“如嫔既牵扯出和敬夫人了,便劳你去一趟关雎宫,替我告知和敬夫人。”
李香薷抿唇,一双杏目眯着好看的弧度,道:“小主明明可以让孙侍卫想法子去知会春如姑姑一声,怎的,何必让我去走这一趟?”
云千雪澹然含笑,曼声道:“李姑娘怎么觉着,便怎么是吧!”
李香薷的眼眸清澈,一幅了然一切的样子,只道了一句:“是,”语顿,似是又想到了什么,乌黑濯濯的瞳仁转了一转,笑道:“如嫔此番能进来冷宫,之前又见过钱姑姑,想来两人有些勾结。小主若有心,机不可失。”
云千雪瞧着她灵巧的双眸,忽然意识到自己莫名的对李香薷的好感是从何而来了。李香薷是一个与她如此相似的人,偶尔的,她会从李香薷的身上,隐约看见自己的影子。遗世而独立的孤寂,绝不放弃的执拗。或许更多的还有,凉薄。过尽千帆皆不是的绝望,也只能让人从骨子里凉薄下来。一切归于清淡,才会安然的守住自己。
李香薷瞧见云千雪有些愣神,侧首小声唤她道:“小主。”
云千雪回眼望她,浅浅一笑,那笑容里满是善意,“是个好时机呢!”
李香薷对她方才的怔愣有一瞬的疑惑,却见她神情如常,眼神里不免带上了些许探究。云千雪恍若未觉,曼声道:“除去钱姑姑,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李香薷闻言,有着隐隐的急躁,“若是出去了,日子会更好过。”
云千雪笑靥深深,只道了一句“未必”,便没有再说下去。李香薷晓得云千雪最是个有主意的人,也未多说什么,默然的出了院子。
这几日,李香薷能寻着机会去见云千雪,自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她倒似乎也不着急,迟迟都没个行动。
绿竹瞧在眼里,带着一种早就料到的鄙薄,与云千雪揶揄着李香薷道:“主子,这么长时间,别说去见和敬夫人,便是冷宫,她也没有出去一步。看来,如嫔的事儿,当真与她有关系了。只怕如今,如嫔已经知道主子洞悉一切了。”
云千雪心中对绿竹的偏颇虽有不快,却想起绿竹与孙烈之事,到底也有许多的不容易在里面,她哪儿还舍得苛责绿竹什么呢?当即和暖的笑着,温然与绿竹道:“凡事没到最后,不必急着先下结论。你心系与我,难免会因为着急,失了沉稳,乱了阵脚。绿竹,你且记住,欲速则不达。”
绿竹似懂非懂,面上自然有些怏怏不乐的样子,小声说:“主子这一阵子,总偏帮她一些。奴婢愚钝,实在不知道那个李香薷有什么好的。让主子与孙大哥,都被迷了心窍。”
云千雪撑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想起从前自己曾因为王茜蕊在霍延淅面前两面三刀,一气将她推进湖里的荒唐事。越发体谅绿竹,拉过她的手,抿嘴逗趣道:“那你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的孙大哥呢?”
绿竹被云千雪说的羞恼不已,脸颊上腾地烧红起来,垂首,无限伤神,却也是无限的欣喜与娇羞道:“主子这是说什么呢,奴婢只是因为觉着她不怀好意罢了。”
大抵,心里有一个人的时候,便是将你的名字与他的名字连在一起,心里都会泛起无限温柔的涟漪与欢欣。
云千雪微微敛容,拉住绿竹的双手道:“你听我一句劝,不要总与李香薷这样剑拔弩张。也不要因为孙烈的关系,去恨上她。让你本该清清静静的心也跟着蒙了尘。若孙烈钟意你,不在乎一个李香薷。若不是,少一个李香薷,也依旧不是。”
绿竹有些委屈的点头,强调道:“奴婢,奴婢并不是因为嫉妒她。”
云千雪到不意深说下去,为了一个李香薷,让绿竹的心里不舒服,实在是不值得的事儿。她一笑,摆手道:“都没关系,你自己心里有个主意便是。别为不相干的人,伤了你与、”云千雪一顿,将自己越过去,直直道:“孙烈的情分。”
绿竹却似乎并不太同意云千雪的话,低低的哦了一声,也没再深说。
如此,一日等着一日。如嫔在离开的第六天,又来了冷宫。
如嫔是匆匆赶来的,她鲜亮的衣裙,因为着急的关系,沾了尘埃。踏进云千雪院子的时候,面上带着惊恐、不安、疑惑、悲恸的神情,一瞧见云千雪,眼泪便先落了下来,“娘娘,木兰那边回来消息了,说是……说是”,她明丽如娇花一般的神情,充斥着深切的哀凉。“皇上已经下了圣旨,要赐死娘娘。如今已经在路上了。嫔妾心觉,皇上突然如此,是嘉妃此番去木兰,许是因为当日小产之恨,对娘娘落井下石的缘故。圣心一去,怕是无可挽回了。”
云千雪盯着她真切无比的神情,眼泪霎时从眼中落了下来。只是痴痴的望着红烛,不言不语。在如嫔眼中,自是以为云千雪现下万般悲痛,心里慌乱不已,才会如此落泪。她忙心急的劝道:“都这个关窍了,娘娘快别哭了。嫔妾已经都打点好,娘娘快换上衣服,跟着嫔妾安排的人赶紧逃出去吧!”
云千雪仍旧是暗自垂泪,不言不语。此时间,小回子与绿竹全都冲上前,跪在如嫔的脚边道:“求如嫔小主怜惜,我们主子被赐死了,我们可要怎么办呢?”
如嫔有些隐隐的不耐烦,想也未想,当下道:“你们快帮你们主子把衣服换上,趁着宫门没落锁,赶紧走吧。否则等到明天,只怕就没命了。”
小回子与绿竹两人连忙点头应下,边哭,边劝解云千雪。云千雪却仍旧如石化了一般,一言不发。
如此,约摸过了大半个时辰,云千雪竟还坐在院子里,也未要换衣裳,也未动弹半点儿。小回子与绿竹两个哄着如嫔,将值钱的首饰,用得上的物件儿统统都包了起来。等两人出来的时候,便听院子外面一阵吵杂。
很快的,许多太监宫女,簇拥着一人进了云千雪的院子,正是和敬夫人。
和敬夫人刚出月不久,今日穿了一席蜜蜡黄绡绣海棠春睡广袖轻罗长衣,莲青色大镶大滚银枝绿叶锦裙,外照橘色挑金丝的薄纱衣,上面绣着一对金丝云燕,此刻被数个宫灯照的淡淡流光。头上一支镶金点翠缠枝菱花,复又有八宝攒珠钗等钗饰点缀,珠光宝气,雍容高贵。
和敬夫人站在院门口,一双明目冷然盯着如嫔,沉默不语下,满是威严气势。
如嫔有些发愣,似是想不明白,和敬夫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此处。她转头,看着云千雪面上方才如珠子断线一般的泪水,尽数收了回去,也是森然透着冷冽。心里一颤,有些站不住,退后两步,扶住院子里的石桌,哑然,“你,云千雪,你……”
云千雪立时粲然笑起来,明媚的眼眸,带着令三春失色的芳华,软软的,轻轻的感叹道:“哦,我想着,到底是你与和敬夫人一起下的决定。这般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事儿,自然是有好大家分的!”
如嫔被这话气的直咬牙,忽然跪在地上,反口与和敬夫人道:“夫人明鉴,是……是云千雪使诈,偏嫔妾来的。嫔妾……嫔妾可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啊!”
和敬夫人眼波很是凌厉的划过如嫔的脸颊,带着深切的不屑,声音凉凉的,如夜晚深潭的静水,有一种难以明说的死寂,“本宫听说如嫔假传圣旨,还将本宫也带上了!”
如嫔跪伏在地上,心道不好。唯今之计,也只能抵死不认罪,“没有的事儿,嫔妾因为从前受到云氏的照拂,得了她的请求,实在不好意思不来。嫔妾知道,宫妃不得擅入冷宫。嫔妾愿意受到任何责罚!”
云千雪微微眯目,抬手将如嫔带来的太监衣服扔在了如嫔面前,道:“那这衣服又是怎么说的?”
如嫔故作镇静,怒斥道:“是你冤枉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云千雪不觉笑起来,清凌凌道:“这太监的宫装,是东西六宫当差的太监才穿得的。冷宫里太监的服制与东西六宫的服制全然不同,我是从哪里得到这件衣服,来冤枉给你的呢?”云千雪不慌不忙,嗤笑着说道:“还有,我如今已经在冷宫了,你我往日素无恩怨,我为什么要害你呢?如嫔,我记得,从前我们两个,也是很亲近的人呢!”
如嫔哪儿能由着云千雪将话都说死,当即道:“你,你是怪我。怪我,责罚了冷宫的那个侍卫,没有帮你去请御医。”如嫔这番话说完,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如此,算是给云千雪按上了动机。
倒是云千雪轻轻一笑,反问如嫔道:“你说的事儿,我听都没听说过。我已经在冷宫了,与世隔绝一样,我是如何知道的这些的呢?”她说着,表情立时有些委屈起来,疑惑不解的望着如嫔,道:“我是哪里得罪了如嫔,为什么我病的要死的时候,如嫔却拦着御医不让来看我呢?难不成,如嫔早就巴不得我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