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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的，里面有轻轻的咳嗽声。很显然里面有人。县长亲自召见，这平生还是头一回，直接闯进去，麻大凡还是没有这个勇气。他下意识地收住了刚迈进去的前脚，心里一阵惶惑，又抬眼看了看那镏金的门门牌，再次确认了是县长办公室之后，才蜷曲食指，轻轻地敲门。
淡定，沉着，咱光脚不怕穿鞯的！他重新理了理自己的t恤衫，一边暗暗鼓励着自己，一边耐心地等待着里面的回答。
麻大凡同志舅子才遭受车祸，处于切肤之痛中，偏这个时候却找他“谈话”，强迫他接受自己的意思，这多少有点不近人情。身为一县之长，满肚子才学，立志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赵剑锋听了田秘书的建议之后，一边浏览着屏幕上的美女图片，一边心里暗暗内疚，这手段未免有点太下三滥了吧。
‘把住了麻大凡，死者家属的工作就好做了’！
事实上，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行之有效的好办法。这是他从省直机关下来三年中看到的，学到的，一种行政推进的强力措施。多年来，每遇到难题，遇到有与行政意志不肯配合的群众时，刘昌明书记他就用这个法子，而这法子使起来，就象云南白药遇到创口一样，一贴就灵，百试不爽。
再难的事情，只要找着了切入点，难题也会迎刃而解。再不听话的百姓，只要找对了他们的亲人，尤其是那些吃着财政饭的人，如果能够有一官半职的当然最佳了。
“做不好他们的工作，明天你就不用上班了，什么时候做通了，你就什么时候来我这里报到吧。当然做工作的这几天工资还是不会少你一分的。”
“连自己的亲戚思想工作都做不好，我凭什么相信你能够做好其它人的工作，人家都说你能力超强，我看多半是无稽之谈吧。其实我很看好你的，今天找你谈了这么多，你应该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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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怎么说都无所谓，反正他们是自己的下属。威逼利诱，怎么高兴怎么使。更何况比直接面对那些顽冥不灵，油盐不侵的“刁民”有用得多。曲线救国，他们可以不考虑自己，但是不会不考虑自己的亲人。
步家旺――步仕仁――步青扬――麻大凡，线索就是这么明朗，条理就是这般清楚，抓住了麻大凡同志，何愁诸事不谐，故事就是这样简单啊！
耳边又回响起来地委叶书记掷地有声的话，仿佛叶书记此时就在自己的眼前，紧紧握住自己的双手，一副慈祥和蔼的笑容，“剑锋，好好干，明天是你们年轻人的。”
你越没有心肝，就越高升得快，你毫不留情地打击人家，人家就怕你。只能把男男女女当作驿马，把它们骑得筋疲力尽，到了站上丢下来，这样你就能达到**的最高峰。
“进来！大凡同志。”想到这，赵剑锋狠了狠心，深沉的男中音向门口低喝了一声。
“赵县你好！”
麻大凡轻轻地推开了门，诚惶诚恐地招呼了一声，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更让他紧张不安的是赵县长根本没有看他一下，正伏在桌案上正在专心致志地写材料，见他进来，没有什么表情，只抬手向沙发上一指，又继续工作起来。
麻大凡刚想坐下，听得赵县长轻轻地干咳了几下，下意识地往那一看，茶杯里的水早已空了，走过去添了一些热茶，又发现烟灰缸里满是烟蒂子，便拿起它走进卫生间清理干净，放回原位。做好了这一切，小心翼翼把半边屁股地放到了对面的沙发上，耐心地等他忙完。
虽然是坐着的，但尽量躬着身子，保住前倾的姿势，身体的大部分重心落在了弯曲的双腿上，本来就缺少锻炼，双脚渐渐有些吃不消了，不住地瑟瑟作抖，额头上的汗珠已经浸出来了。
足足过了十几分钟，赵县长才把材料弄好，装进资料袋里，顺手把签字笔往桌上一丢，搓了搓手背，又轻轻地甩了甩手腕，端起茶杯，润了润喉咙，笑眯眯地问：
“你就是去年给咱教育战线争取了十三亿项目资金的，全县教育事业的大功臣――大凡副局长？”
“我是麻大凡。”
“嗯，不错，不错，是个好同志。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县长，大凡愚昧，真不知道？”
“哦？”赵县长装出一个很奇怪的表情，然后拨了座机，不到半分钟，田秘书就走了进来。
“大凡局长，我还要赶去开个会，本来想找你谈谈的，现在没有时间了，我已交待了胡道明，他给你说是一样的，田主任现在带你过去。。。对啦，我一直非常看好你的哟！”说完，赵县长又向田秘书耳语了几句，提着公文包走了。
没想到县长召见是这样一种方式和结果，麻大凡算是长了见识，早知道这样，自己该放平心态，也不必要这样紧张兮兮，提心吊胆的了。
“胡书记在我办公室呢！麻局，咱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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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灰蒙蒙的，风呼呼地吹，雨越下越大，似乎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姑姑给一个穿着雨衣的中年男人叫到一边去了，坐在父亲尸体前的步仕仁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想掀开那层白布，去看看父亲最后一眼，但始终没有勇气。他不是害怕父亲的死相有几多狰狞，他知道一惯骄傲的父亲从来都不喜欢向别人展示懦弱的另一面，就象西汉赵后一样，到死也不肯与汉成王相见一样。她希望带给世界的形象是最美好的。
“兄弟，你是宁远的？这。。。”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走了过来，在步仕仁的旁边蹲下了身子。步仕仁一看，正是刚才吵得最凶的人。对于那些动不动就以声服人以势压人的家伙，步仕仁压根就没有多少好感，只有敬而远之之心。
“嗯，这是家父！”
“真是造孽啊，一起不经意的车祸就夺取了多少无辜人的宝贵生命，造成了多少家庭的苦痛啊。”
“嗯！”
“兄弟，你打算怎么办？”
“人死了还有什么怎么办，把人葬了！”
“你就不想多要几个赔偿的钱？你看看他们，”他指了指那一帮围在一起争吵的人群，继续说：“他们从今天早晨接到通知就来到了这里了，现在亲人尸体还没有拉走，到现在还在据理力争，为的是什么，就是政府那边的补偿款太过低了。人死了，谁都救不回来，但从政府补偿里多弄些钱可是王道啊！葬了，就这样轻易地葬了，那你的父亲不是死得太不值了。哎，我说兄弟，你不会是哭得让自己变傻了吧。”
眼睛里进了雨水，步仕仁伸手抹了抹眼睛。瞪大了眼睛看看眼前这位好心大哥，一脸悲愤，说到激动处双手不住地抖动着，一时觉得好生面善，好像在哪里见过，只不过一时想不起来。
“兄弟，你也不要理会偏了我的意思，我是说你父亲走了便是走了，你再悲伤也没有人同情你，你再痛哭也于事无补，他还是回不来的。你得想想自己的现在和将来，多挣几个子子，让自己好过一点，这不更加现实么？子女过得更好，这是每个父母的最大心愿，我斗胆说一句，你父亲这时也是这么想的。”
“你在这上面签个字，同意尸体暂不拉走，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了，我会替你们讨回公道的。。。”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步仕仁侧眼一瞟，上面密密匝匝地写了很多字，结尾还有数十个人的手印和签字呢。
“你？是？”
“我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