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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则安以前从来没遇到过赵崇昭这样的人。
赵崇昭对他掏心掏肺,自然也想他对他掏心掏肺。作为一个成年人,要做到这种事还真不容易,至少谢则安做不来。
照理说身居太子之位的赵崇昭更不应该有这种天真的想法,但赵崇昭偏偏真的是这么想的。这样一份单纯让谢则安不忍破坏,但赵崇昭总是要成长起来的,这样的想法总会消失……
想想还真有点舍不得,谢则安想了想,微笑着祭出忽悠*:“我只是在信里和燕大哥聊了几句而已,聊的时候我怎么知道燕大哥是不是真的会去做?要是我和每个人说的话都给殿下你复述一遍,殿下一定会嫌我烦。”
赵崇昭听完也觉得有道理,谢则安才多大一点啊,怎么可能他说什么燕冲就做什么?
赵崇昭还是抓住谢则安的手不放:“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说,我一定会去做的。”
谢则安点头说:“嗯。”
两个人和好如初,赵崇昭拉着谢则安去东宫暖房那边。东宫和京城各处的玻璃大棚早几年已建起来,如今京城和临近的城市冬天统统能吃上新鲜的蔬菜瓜果。原暖房的负责人依约来为谢则安管理玻璃大棚,平时都宿在东宫这边。
见谢则安和赵崇昭相携前来,负责人眼皮抬了抬:“殿下,小谢官人。”
相处久了,赵崇昭对这个老头儿颇为敬佩,颔首说:“您辛苦了。”他拉着谢则安往里走,“我和三郎来看看那批新种子长得好不好。”
老头儿说:“还行,棉花、玉米、花生长势都不差,还有两种叫辣椒和豌豆的也都结果了,殿下和小谢官人要去瞧瞧吗?”
谢则安精神一振,说道:“当然要!”
这几年东宫的大棚都没闲着,一年四季都在栽培从色目人手里得来的物种。燕冲把控西夏之后又往西给谢则安找来了不少新种子,谢则安不是专业人士,也不管那是啥东西,一律交给老头儿栽培。
有些种子未经“驯化”,根本没法大范围栽种,老头儿的主要任务就是让它们变得适应这边的水土。
谢则安描下所有“新物种”的图谱,暗地里凭借着记忆把这些“新物种”所在的地方标记起来。经过六年的整理,他几乎把这个时代的海上航线还原出来了。
谢则安这么卖力不是没有原因的,赵英当初看了的开篇,找他去训话说怎么能给赵崇昭灌输佛道思想。谢则安觉得赵英这种具有科学世界观的皇帝实在太难得了,顿时有了他乡逢知己的感动,洋洋洒洒地给赵英说起何谓“科学世界观”。
首先,地球是圆的;其次,我们如今知道的“世界”只是整个世界版图中小小的一隅,外面还有广袤无垠的海洋和好几个大陆板块……
赵英:“………………”
谢则安说的事让赵英有点消化不来,摆摆手让他找点证据再来说话,谢则安只好硬着头皮给赵英补充“在岸边看大海上驶来的船,先看到的是船帆”、“地球绕着太阳转同时还自转”之类的基础知识。
赵英的世界观有点崩塌。
谢则安再危言耸听:“不知道这时候有没有进入航海殖民时代……”
想到世界上可能还有更多强敌,赵英心中一凛,打发谢则安好好琢磨。
谢则安出人意料的地方实在太多了,赵英已经懒得去深究。谢则安可是能让惜言如金的国舅出言提醒说“对他好一点的人”,他即使不能真的把谢则安当自己后辈来看,尽量信任和保护好谢则安还是可以的。
赵英决定用一个人的时候,绝对能让对方感到很舒坦,至少谢则安感受到了。
相较而言,赵崇昭像是他的玩伴,而赵英更像是他的“上司”。有这么个听得进自己话的“上司”,谢则安的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他积极地给赵英献上了“世界地图”当寿礼。
赵英看完后把自己关在寝殿里许久,叫人临摹了一幅挂在里头,又找谢则安说了许久的话。
谢则安第一次看见赵英野心勃勃的另一面。
赵英看着“世界版图”时,眼睛都是亮的。这也是赵英一改前面十几年的作风,大力支持燕冲控制西夏的原因——不想安守一隅,那就得强盛起来。要是连周围的小国都收拾不好,面对那些野心更大的“殖民军”时怎么可能取胜?
就连从前不被赵英看好的太子也因他一直以来的好武之心而颇得赵英青眼,时常带在身边手把手地教。
沉睡的狮子一旦醒了过来,谁都无法再阻止它。
作为一个不小心叫醒了狮子的人,谢则安压力山大。
他只能认真地分析目前的“世界格局”。
谢则安带着一大批“新物种”回到谢府,谢望博和沈存中正在亭子里聊天儿。远远瞧见了谢则安,谢望博说道:“走,去瞧瞧三郎那小子又弄了什么回来。”
沈存中对谢则安喜爱得很,起身和谢望博齐齐走了过去。
沈存中觉得谢则安简直是福星,他帮谢则安把钟表做了出来,谢则安却帮他把新历法推了出去!
前些年新印刷术和新造纸术弄了出来,谢则安提出先找点东西试印,结果印了一大批“月历”出来。也不知他是怎么说服赵英的,居然能让赵英把它分发到各个乡县指导农时。百姓可不管什么新历法旧历法,一看这东西把时节算得这么准,当下认准了它,到了年末,大伙都叫自己的父母官明年再照着这个来安排农事。
历法最重要的用处就是这个,一看效果这么好,赵英又认可了它,朝廷里渐渐没了反对的声音。
沈存中简直想抱着谢则安亲两口!
谢则安远远看见两个目光炙热的家伙朝自己走来,头皮一阵发麻。他抱着怀里的蔬菜瓜果,腼腆地笑了起来:“大伯,沈先生,你们都在啊!”
谢望博说:“你怀里抱着的是什么?”
谢则安说:“何老种出来的新东西,我看着挺好吃的,拿回来给大伙尝尝看。”他从纸包里掏出一个西红柿,“大伯,沈先生,你们要尝尝看吗?直接吃也行。”
谢望博看着那红得滴血的颜色,有点却步。
沈存中却没那么多讳忌,拿过来擦了擦,一口咬了下去。他尝了几口,说道:“刚吃有点不习惯,多吃两口感觉还不错,又酸又甜。”
谢望博将信将疑地取了一个往嘴里送。
谢则安说:“我等下叫人用糖腌点,那样吃着也挺好。”
谢望博看着谢则安抱着的食材,对沈存中说道:“存中,中午留下来吃顿便饭吧。”
沈存中一口答应:“好!”
谢则安见谢望博一脸自然地慷他人之慨,也不在意,笑着说:“我叫厨房准备准备,等会儿来个火锅。”
火锅在这时代并不多见,但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大多是在码头那边干苦力的人吃的。做苦工的人哪有闲心分桌吃饭,搭伙把菜买好,用个大锅把水一热,菜放下去烫一烫,就地分吃。
谢则安图好玩去和他们“搭过伙”,吃过那种“大火锅”,觉得挺痛快,回来也自己弄了。谢晖夫妇不在,他们一家人没谁是爱讲究的人,到了冬天时不时会刷上一两次。
谢望博长住谢府,沈存中又是常客,对这种吃法都已经不陌生了。这样吃虽然有点不雅,但把门一关,谁在乎这种事!
两人安安心心等吃饭。
谢则安把食材抱到厨房,简单地把处理方法告诉厨娘后回到主屋。
谢大郎正在院子前面那一大片空地上教谢小妹和长孙二娘习武,女子学堂虽然开了,二娘却还是一身男儿打扮。谢府不比学堂,她要是换回女装频繁登门,外人难免会说三道四。
久而久之,众人竟只记得长孙家有个二郎,而不记得她是二娘!
谢则安见谢大郎板着脸站在那儿,眉心透着些无奈,不由幸灾乐祸地抿唇笑了笑。
要教两个女娃儿练武可不容易!
谢则安从旁边溜进屋,找晏宁公主说话。
晏宁公主刚过完十三岁的生辰,精神比往日要好得多。她听到谢则安的脚步声,把目光从院子里收了回来,说道:“三郎你回来了?”
谢则安说:“回来了。怎么?想出去和小妹她们一起学?”
晏宁公主说:“三郎别取笑我了,我这身体哪里受得了。”她看了眼院中的二娘,再看了眼谢则安,不着痕迹地问,“三郎你觉得二娘怎么样?”
谢则安有点摸不着头脑,想了想,说道:“挺好的,聪明肯学,要真是男孩子,长孙家肯定会由她来继承。”
晏宁公主见谢则安一板一眼地评价,不知该气恼还是该欢喜。谢则安已经十六岁,理应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偏偏谢则安行事端正到极点,平日里对她恪守礼仪,在外也从不流连风月之地,甚至不会多看女孩子一眼,仿佛生来就这么不好女色。
有这样的好驸马,她应该高兴的。可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虽有杨老帮着调理,却还是无可避免地越变越虚弱,她看着还挺精神,事实上却是在一点一点地耗光仅剩的生命。
能看到兄长越来越长进、大庆越来越强盛,她应该满足才对。
可越是感觉到自己的极限所在,她心里越是焦急和羞愧。
她一直拖着没给谢则安考虑好人选,实在是太自私了。现在不好好想,难道到时随便抓一个充数?
晏宁公主问:“……你喜欢二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