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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兴县衙,明镜高悬的牌匾下,县令一拍惊堂木,喝道:“入庄强盗,当场被捉获,尔等还有何话说?”
当即抽|出一根红签,便道:“尔等致使奴婢伤亡,依,本官宣判,秋后处斩!”
赖金刚等人吓得要死,有胆子小的登时就尿了裤子,戴着枷子镣铐的秃尾巴往前一挣,额上冒汗,脸若金纸的道:“县老爷,小、小的不服。”
县令瞅了站在一边的钱金银一眼,立正身躯道:“你有何不服?速速道来。”
赖金刚反应过来,也如犬一般爬到大案之下,两眼铮铮瞪着县令道:“对、对,我等并非强盗,我等是受了人的指使去谋杀人的,我等不是主犯,主犯是、是鲁国公府的三老爷。”
彼时,洛文儒风尘仆仆的骑马赶来,扒开围观的百姓就听到了这一句,顿觉心头闷痛,目黑耳鸣,亏得大仆扶了一把才不致跌倒。
钱金银背手在后,唇边升起一抹淡笑。
丧家之犬,暗巷破屋里谋生的混混无赖,谁能指望他们讲义气,大难临头夫妻还各自飞呢,遑论这些臭虫。
能被分到皇城根儿脚下的大兴县做县令,家里无权无势是不可能的,当下认出是吏部左侍郎洛文儒到了,县令忙下来拱手道:“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远迎。”
洛文儒摆摆手,回礼道:“我为你正审理的这件案子而来,不必理会我,你自去问案。”
县令当下想了起来,这位侍郎不正是鲁国公吗,登时心头惴惴,不免觉得束手束脚,但他有所风闻,这位侍郎最是一个油盐不进的主儿,为人刚直公正,清廉高洁,但此番涉及他的家人,就不知他是如何反应了。
命人搬了把椅子放在下首,洛文儒坐了,县令却不敢坐,站着继续问案。
不过这案子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也没什么好问的,赖金刚等人为了活命把什么都招了。
“我等指天发誓,嘴里若有一句不实便遭天打雷劈。县老爷可以让人去锁拿一个叫寻芳的小厮,帮着三老爷给我们传递消息的就是他。”
晚霞斑斓,果林里光影如画,娘两个手挎着手漫步其中,洛瑾瑶道:“怪不得夫君说这一次狠了些,若贼人果真把三叔供出来,三叔这辈子算是毁了,阿爹肯定是要怨恨我们的。”
周氏轻摇头道:“若说你啊,性子多半随了你爹。你瞧他家事上糊弄不清吧,那不过是因了他太信任看重家人的缘故,总觉得一家子骨血,左右不过是碗壁碰着锅沿的小事,但凡涉及到老夫人,他就情不由己的听不见看不清。但若真轮上犯法儿的事儿,他是一千个一万个不会包庇,你爹心里把一句话记的牢牢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证据摆在他的眼跟前儿,比什么都能令他信服。他可不会因此怨恨咱们。所以,当女婿把这个主意与我说了后,我就十分赞同。”
自贼人被锁拿去了县衙,寻芳这兔子早跑了,哪里还能寻得到。
晚风栖鸦,年久失修的院子里,三老爷洛文善正踢门,喊道:“老爷饿了,拿酒来,拿上等的肉菜来,你们是要饿死我啊。”
可惜,这个家里老夫人和洛文儒都是发了狠的,早命令不许搭理他,故他喊的嗓子黯哑了也没人理会,一开始还气得污言秽语骂人,骂了一天后,也把他的脾气磨没了,癞皮狗似的瘫在杂草丛里。但想着周氏那精明的女人一死,洛文儒就是他砧板上的肉,想到这世袭罔替的国公爵就要落在他的头上了,面部就激动的一阵抽搐,目光发红,四肢绷直,活像是中了风。
慈安堂里,老夫人嫌家里没有个人味儿,就把洛瑾瑜、三夫人、洛诚、小万氏、茹姐儿等四口人都叫了来一起用晚膳,没了周氏这个破坏气氛的,厅堂里的气氛融洽。
正待此时,一个小丫头进了来,在秀容耳边说了句话,秀容的脸色变了变,不敢耽搁,就道:“国公爷回来了。”
老夫人放下筷子,看看天色道:“呦,今儿个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快去请了来,一家子亲亲香香的一起用膳。”
秀容又道:“国公爷是带着衙差回来的,二门上小厮回报说,直奔关着三老爷的院子去了。”
老夫人不以为意,还笑道:“老大还能给老三上刑不成?我可不信。”
洛诚却忽的站了起来,大惊道:“莫不是大伯真要把爹送衙门去砍手?!”
彼时老夫人正吃了口茶,闻言登时喷了一桌子的饭菜,把旁边的三夫人恶心的连连拍打自己新穿上身的妆花遍地金袄裙。
天色黑胧了下来,四处回廊上都上了灯,三老爷这里也是一片晕黄,老夫人到底是疼儿子的,自己吃香喝辣的,也没忘了儿子,趁着洛文儒不在,令下人也给他准备了一桌子酒菜,他吃得饱饱的,正翘着二郎腿剔牙呢。
洛文儒一行来,一路风风火火,面色不善,打开门,见了不思悔改得意洋洋的三老爷,厉声道:“给我把他绑起来,即刻送往县衙定罪。”
三老爷一时懵了,剔牙的银签子闪着光掉落地上,衙差听命,三两下制服,捆了,三老爷此时才大喊大叫起来。
老夫人迈着老腿儿追过来,瞧见被衙差捆了的儿子,忙忙捉住洛文儒的胳膊问道:“老大,你这是要做什么,不是说好了,只将老三关在家里教训吗?”
洛文儒一边搀住老夫人一边令衙差带了人走,老夫人挣扎去拦阻,洛文儒却死死托住,道:“娘,老三蓄意谋杀惠娘母女,被女婿当场捉获。”
老夫人一听,身体一阵抽搐,登时昏死过去。
“老夫人?!”
“祖母!”
“娘。快来人,速去请太医。”
鲁国公府一阵鸡飞狗跳。
今夜阴云密布,无星无月。洛瑾瑶等的心焦,晚膳只吃了两口,直到钱金银回来,才又陪着他用了小半碗粳米饭。
周氏瞧着女儿女婿用饭,她端着茶坐在一边,片刻钱金银吃好了,在丫头的伺候下漱口净手,这才道:“回禀岳母,三老爷和贼人一并被判蓄意谋杀罪,一从犯一主犯,贼人判流刑三千里,三老爷徒刑六年。”
周氏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便道:“若不是你,我是真的难以想象,三老爷竟是如此恨我们母女。”
“您错了,恨,不过是三老爷的借口,谋夺爵位才是目的。”
洛瑾瑶挨着钱金银坐的,听着三老爷被判刑后,她眼圈儿一红就哭了出来,把周氏并钱金银惊了一惊,忙来问她缘故。
洛瑾瑶哽咽道:“我、我是喜极而泣,总算是把这颗毒瘤除去了。”天知道,她是多么怕这一世重蹈覆辙。
“你这傻丫头。”周氏笑了,心头也是一阵放松。
钱金银望着洛瑾瑶,洛瑾瑶亦望着他,忽的破涕为笑,“夫君,多亏有你,把你引来京师果然是对的,你可真机敏,怎么就想着套堂哥的话呢。”
钱金银便道:“我是先看出了迹象,在心里猜测揣度,又碰上你堂哥请我吃酒,所幸就随口一问,从他口里得知了来要账的这伙人的底细,我又派人去查,也没查出什么来,但我心里有疑,所幸就做下这个局试探试探,没成想果真成形,不过是我的运气罢了。”
周氏瞧着钱金银笑道:“一半是运气,另一半只怕是因你胆大心细,阅历丰富之故。”想着钱金银的遭遇,周氏心里痛惜他,便道:“你是个命大福厚的。”
钱金银但笑不语,片刻道:“哦,对了,在审问的过程中,还有个意想不到的收获,岳母您可知三老爷那些赌债哪里去了?”
周氏何等精明敏慧的人,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不禁身子前倾讶然道:“莫不是,这是三老爷做的局,串通了贼人故意诈骗国公府的钱财?”
钱金银点头,道:“的确如此。但一大部分的钱财被那个叫寻芳的小厮席卷走了,只剩下一小部分。明日追回,县令便给亲自送来,带了夫人过来拜见您。”
周氏深深吸了口气,“这可真是……”
一时谁人没说话,周氏摆摆手道:“你也累了一天了,快去歇歇吧。阿瑶,好生服侍女婿,明儿个咱们便回府去。家里怕是乱了套了。”
“嗳。”
两人回到自己的厢房,洛瑾瑶果真用心伺候这个大功臣,命丫头打了热水来,钱金银受宠若惊还以为洛瑾瑶要给他洗脚,慌的不敢脱鞋,哪知道是他想多了,还是得他自己洗。
洛瑾瑶坐在一边笑的捂肚子,“谁赖给你洗臭脚,想得美。”
钱金银佯作恼怒,用脚挑了水泼她,弄了洛瑾瑶一身,气的她跺脚。
一番玩闹,洛瑾瑶脱掉翡翠纽扣珊瑚色褙子,爬到炕上去,跪在他身后一把搂住他脖子,高兴的道:“夫君,你真好,谢谢你。”
钱金银伸手将她搂在怀里,眸光一暗,摩挲着她的小唇道:“嘴上说谢谢可不见有诚意,你可还记得咱俩的赌约。”
洛瑾瑶一口咬住他的手指,磨牙似的啮啃,痒痒的麻麻的,脊椎骨都酥了,勾着手指头弄她的小舌,她再想吐出来却是不能了,呜呜咽咽的摇头。
他紧紧搂着她,撑着她的嘴,玩弄那滑滑的舌尖,直至透明的津液沿着他的手指流在掌心里才罢休。
洛瑾瑶大喘一口气,哎呀呀的呸口水。
他笑着仰倒,道:“你那丫头也一并被判了,流刑三千里。”
大兴县衙,暗无天光的大牢里,寒烟穿着囚服,蓬头垢面的蜷在角落,嘴里咕哝道:“姑爷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一时又笑,手势做剪东西的样子,学洛瑾瑶的声音,“什么劳什子的妆花锦缎,谁屑得要,我不要你非要给,那就剪了吧。什么臭人,日日出现在我跟前,就不能消停会儿。”
翌日,晨光笼罩大地,女牢头来分饭,就看见栅栏上吊着一个死尸,直挺挺的身子早已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