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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站了起来,躬起后背,两只前爪,伸直一只,再伸直一只,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啸,瞪起一对圆眼,亮起两盏蓝荧荧的光灯。
穆雪:“这白虎,你见过吗?”
夏侯云:“我怎么会见……”忽然想起一事来:
八年前从战场上逃下来,在雁栖城养伤,丘家嫡长女丘婵娟经常端药送汤,盈盈眉眼里的欢喜,他就是个木头人也瞧得出来,吓得他不等伤口全好,就落荒而逃。
车队驶出雁栖城不久进入丘陵地带,停车野炊时,夏侯云看到山冈上伏着一只白虎,银甲卫将白虎捉了来,那是一只瘦骨嶙峋,奄奄待毙的年轻公虎。银甲卫兴冲冲便要剥皮剔骨挖虎鞭,夏侯云忽见虎目中波光闪动,流下两滴泪,心头蓦然一软,喝止银甲卫,走上前。
白虎张大了嘴,一股腐臭味从它嘴里冲出来。夏侯云被熏得打个跌,细瞧之下,原来一块骨茬扎在它的牙齿之间,牙龈烂了一大块。想必是因为口中疼痛难忍,无法进食,白虎才饿得快死了。
夏侯云将那骨茬拔了出来,清理溃烂创伤,撒上最好的外伤白药,最后在它脖子上挂了条羊腿,摸摸硕大的虎头,放它离去。
夏侯云眨眨眼,再看向白虎的眼神就变了,不再满是戒备,探探身子,说:“大白虎,是你吗?”
白虎又发出一声低吼。
听在夏侯云耳朵里,却似它在撒娇了。夏侯云笑道:“哈哈,真是你啊,这是你的地盘啊,看来不用发愁找不到出路了。”
白虎用头来蹭夏侯云,忽儿两爪搭上他的双肩,亲昵地呜呜着。
穆雪摇摇头,白虎通灵,看来也是个受过这人恩惠的,还记着他,只是这老虎卖起乖来,实在有点儿惊悚。
白虎轻咬夏侯云的衣摆。
夏侯云:“哈哈,是让我跟你走吗,好啊,去瞧瞧出谷的路。”
一人一虎同行,人摸虎的头,虎蹭人的腰,竟是诡异的和谐。
穆雪转过脸,不再去看,接连打起寒颤。明明酷冷难当,身体却发起烫来,滚烫滚烫,似置身蒸笼,明明燥热难当,却不停地发抖。脑子里嗡嗡的,像是一万只蜜蜂在飞舞,混乱着发疼。她闭上眼,想着自己是不是病得快死了,也罢,亲人已去,爱人已叛,一个人在这世上独活,好难过!
半昏半醒间,有人在旁边喊,阿雪,不能睡,阿雪,醒醒,陡然身子一轻,似落入一处温暖所在,懒怠地闭着眼,模糊的意识突又清醒,说,放开我。
夏侯云固执地圈住穆雪:“你病了,不要任性,放心,我不会冒犯你。阿雪,你瞧,大白让我采了什么来?”
在他的手掌上,托着个似果似花的东西,很大,很厚,红灿灿的,闪着微光。
穆雪惊了惊:“是,野灵芝?”
“是啊,野灵芝,长在那边的悬崖上,我费了好大劲才采到的。”夏侯云高兴极了。
穆雪也很高兴:“这株野灵芝,可以称得上还阳草了,这下可好,断魂花的毒,能解了,——白虎衔草相报,倒不失天定命数。”
“当然算得还阳草,这野灵芝可是株千年的,”夏侯云很激动,“在那崖下,我看到一块石碑,碑上的刻字看不大清,隐约可辨,先祖淳维北上时路过此地,看见新生灵芝,以为祥瑞,欣然刻石以记,求上天护夏氏不绝。千年的,怕是通了灵呢。”
毫不犹豫掰下一块野灵芝,塞进穆雪嘴边,“你先吃一点,既有还阳草的叫法,定然对你的病有好处。”
“竟有这等奇事,一伏一起,你的运气还真不坏。”穆雪也不推辞,细细嚼了咽下,失笑道,“呃,味道和野蘑菇差不多,你快吃了它吧,解了毒,或许对你的伤也有益处,别负了先祖的护佑,还有白虎,传说白虎也是祥瑞。”
夏侯云埋头咬了一大口,笑:“确实和野蘑菇差不多,要是有锅,煮一锅汤,必是鲜美无比,叫天下第一汤。”又掰一块塞给穆雪,“好东西要分享。”
穆雪看他吭吭吭嚼得欢,道:“这东西太稀罕,要不,留一点给你的家人?”
夏侯云怔了怔,眼里的亮光黯了,声音也闷了:“就这么点宝贝,给谁不给谁的,……母后不在了,我也就没什么家人了,那些人,哪个不存私心,给他们,不值得。”
穆雪:“你这么想,也存了私心,父母对子慈,子对父母孝,除此,有谁会无私地对别人好呢。这世上好东西那么多,每一样好东西都会引得一定的人喜欢,为了自己喜欢的东西,用一些不伤大雅的小手段,做一些利用但不伤害别人的事情,实在算不得什么。”
稍顿,又道,“你倒不妨换个角度,有人利用你,说明你有利用价值,总好过那些浑噩的没有任何价值的人。”
夏侯云眯起了眼。
他和她,就是互有利用价值的人吧,他想借她的力上位,她要借他的势复仇。
然而,人与人,就一定是利用与被利用的么,没有无私的真心么,不,无私的真心太少,故而弥足珍贵,便似他和小丫头,谁又利用了谁呢,少年情怀才是最质朴的,最单纯的。
夏侯云的心微微地痛。
眼前这个木头女子,倒是隐有一种熟悉感,她的眼睛,与小丫头的一样,漆黑如夜,明亮如星。
他知道是自己妄想,穆雪是谁,赫赫穆氏嫡女,皇帝御封安宁公主,可以说是金枝玉叶,尊贵异常,而小丫头,她家的院子、陈设,无不说明她只是一个普通偏上人家的女孩。
若非南秦官方征用了沿天鹅湖一带的土地,他也不至于找不到她。
穆雪不知夏侯云的思维又跳到了别处,只是被他禁在怀里,心头刺刺的很不舒服,尽管他说是为了她的病着想,毕竟男女有别,他有妻,她有夫,这么搂着,算什么,只恨这病生得不是时候,来势又凶,浑身酸软竟推不得他。
眼瞅着他的下巴就要放到自己的颈窝,他的呼吸在耳边一阵热一阵凉地拂过,她可不敢说他没生歪心思,当初,他还不是仗了力气比自己大,做出那样的事,恼得她在给他的鸽子汤里下药,把他扔到野外。
穆雪想起那件事,沉下脸来,道:“把火烧得大些,夜里冷。”让你去捡枯枝,你总得放下我吧。
夏侯云将野灵芝吃了个干净,冲白虎道:“大白,听见没,捡柴去。”
白虎屁颠屁颠跑去捡,不,去叼。
穆雪气笑了,不跟他打弯:“你放下我。”
夏侯云:“你这身子,忽儿冷得像块冰,忽儿烫得像块炭,你以为我乐意给你当被子,抱着你不放啊,现在我武功全失,你要是病坏了,那些虎鲨不得把我大卸八块,剁成肉馅,做成包子,吃进肚子里,为了我的性命,你将就点儿吧。”
穆雪无语之极,心里一万匹马奔腾而过,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身,被他搂着,蹭着,他不仅有理,还这么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