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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清山延绵数百里,千岩竞秀,万壑争流,雁栖城最大的道观三清观,建于半山腰,面向雁栖湖,碧水,青山,古观,风景独好。
每月初一,姚夫人都会出城到三清观上香。丘娉婷相陪,一起往三清观来,她心里有很多疑惑,要请观主静波道长解答,求而不得的苦闷,对未来的迷茫不安,她得卜一卦。
山下人头攒动,上香的,卖货的,人声马声不绝于耳。看到马车上插着的丘家旗帜,人们纷纷避让。当丘娉婷在侍女的搀扶下,走出车厢,换乘肩舆上山,四周一片倒吸气声。
少女薄衫长裙,盈盈一掐杨柳细腰,楚楚一张琼花玉容,发丝轻飘,金钗微曳,一笑嫣然生灿,款款行去,仿似一朵移动的照水芙蓉。
丘娉婷听着身后的唏嘘,感到骄傲的满足时,又觉心塞,纵有千万双眼睛追着她,也不及那人的一个回眸。犹记得当初,听说太子在自家养伤,偷偷跑去窥望,喜欢一个人,也许就是一刹那间的注视,他望过来的一眼,含着淡淡的笑意,便让她从此沦陷,没有人能比得上他,她这样的喜欢他,他怎能不喜欢自己?
上完香,已近午时,有道士殷殷引路,领姚夫人和丘娉婷到寮房用素斋。丘家是三清观的大施主,在三清观内拥有一座单独的小院。小院位于三清观西南,院内种两株石榴树,四尺高的青砖砌成花墙,墙内芍药凤仙花开锦绣,墙外是临水绝壁,扶墙而立,湖风徐徐,水色山光,景物清绝。
丘娉婷心头烦闷之极,摇签竟摇出一卦“隔河望金”,说什么“隔河望见一锭金,欲取河宽水又深,指望资财到手难,昼夜思来枉费心,好事难成,合伙无利,交易出行,总不如意”,下下签啊下下签,再好的素斋也食而无味,想她丘娉婷,还能缺了一锭金吗,她问的是姻缘,姻缘!
四个侍女低着头,只怕丘娉婷注意自己。开玩笑,求姻缘求出个隔河望金来,雁栖湖上的水鸟都瞧得明白,谁不要命了,敢触丘娉婷的霉头。听丘娉婷说要寻静波道长化解,侍女抬脚去开门,门外站着两人,还没来得及喊,棍状物击顶,眼前一黑栽倒了。丘娉婷失声惊呼,来人在她身上一戳,喊出喉咙的气流停在了嗓子里,上不上,下不下,憋得她差点背过气去。其他三个侍女享受了和开门侍女相同的待遇。
“你就是雁栖城丘家最珍贵的明珠?”男子半哑的声音。
两名男子显然不怀好意,丘娉婷不敢点头,又不甘摇头,呜呜的,眼泪便下来了,雾濛濛的双眸眨了两眨,这样脉脉的眼神,多少次令男人的心都碎了,今天却碰到了冰块,对方嗤地冷笑一声,一人背起丘娉婷,一人掩上屋门,一个纵跳起跃,两人掠出花墙,直向悬崖下扑去。丘娉婷扫过院子里躺倒的仆妇,想尖叫,人已从高空向下坠落,两眼一闭,哼也不哼,晕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人已在船上。这是一条乌篷小船,船头船尾有两道身影挡住了阳光,丘娉婷不大瞧得清对方的脸,哆哆嗦嗦爬起来,问:“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想干什么,这话问得够蠢,像你这样的美人儿,你说,我们劫了你来,要做什么?”
丘娉婷两腿发软,竭力摆出大义凛然的样子:“你们,你们可别乱来!别逼我跳湖!”
“哈哈,丘家女果然奇葩,跳吧,跳啊,跳下去,我们再把你捞上来,啧啧,水美人似乎更好看一些?”
丘娉婷紧抱双臂:“我,我有钱,你们把我放了,我给你们钱,给你们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少废话!我家主人留了话,你这颗雁栖湖的明珠,他摘定了,半年以后,我家主人会到丘家下聘,在这半年里,还请你这颗明珠掩一掩光芒,休得再闪别人的眼。”
舱外转进来一个女子,声音嘶哑,口中说着话,右手从左臂上拔下一把短刀,放在唇边吹了吹。
丘娉婷不觉挺挺腰,原来又是个喜欢她,想娶她的,嘁,以为吓唬她,就能让她嫁了?
女子扬起手,刀锋所到之处,青丝飞扬,片刻,丘娉婷头上的三千青丝全堆到脚底下。这么一来,丘娉婷大哭,哭成乱颤的花枝,这满头的头发,岂是半年能够长得好的,呜呜,救命!
站在船头的男子突然低头进舱,伸手在丘娉婷腰里一摸,丘娉婷吓得不敢哭了,生怕对方来扯自己的衣服,这些贱民,也敢沾她的身,该死!
啪!一鞭子抽了过来。
丘娉婷还没反应过来,又挨了一鞭子,痛极大叫:“贱民!敢打我!”
“打你了,又怎样呢?你不是很喜欢鞭子吗,你不是经常用这根鞭子抽人吗,你是不是爱极了鞭子抽在人身上的那种声音?今天你也尝到了鞭子的厉害,你也知道鞭子抽在人身上有多痛,还想再尝鞭子的味道吗?”
女子作势拦男子,并不用力,道:“丘家的明珠,还记得你用鞭子抽我家主人,说,嫁鸡嫁狗也不嫁我家主人吗,我家主人岂是你能羞辱的,回去以后,多多地准备你的嫁妆,安安分分地等着做新娘。再弄出什么事来,可就不好说了,明珠虽然珍贵,得不到,总可以毁掉。”
乌篷船靠岸,丘娉婷眼瞅着对方上岸,三闪两闪,消失在人群中,对着一舱的落发,对着舱外来来往往的人们,想哭,哭不出来,想喊,不敢喊,瘪着嘴,伸手摸自己的头,光滑得像剥了壳的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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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无星无月,树影沉沉,草丛里虫鸣啁啾,远处不时传来嘈嘈人声。
石屋里闷热不堪,穆雪坐在门前的榆树下,看着丁四宝捻羊毛。
丘碧珠点燃一个小火堆,把破了一角的汤罐挂在架子上,在火苗上覆几枝驱虫草,拿一把大扇子扇来扇去,声音带着笑:“城主又怒了,听说夫人在三清观上香,遇到刺客了,丫环仆妇全被放倒,吓坏了三清观的道士。”
丁四宝不大相信:“在雁栖城这个地方,还有人敢惹丘家?”
丘碧珠看一眼穆雪,道:“丘家开始倒霉了呗。我听前头的人说,又是小翁主惹的祸事,人家好端端上门来求亲,小翁主不乐意便不乐意,拿鞭子抽人家,把人家赶出门,这回好了,那大胡王是好惹的吗,听说是他的手下不服主人挨了打,把小翁主劫了,夫人不过受了池鱼之殃。”
丁四宝:“我倒是听说,大胡王父子丢不起人,早在丘家去鸾城前,就回家去了,再说,大小胡王都来丘家求过亲的,求亲的人多了,怎么就说是已经走了的大胡王呢?”
丘碧珠:“大胡王父子是走了,可他们在雁栖城有生意,不差钱的,还能缺了人为他们做事?劫小翁主的人,弃了一条船,船上的帘子垫子,抖抖能抖出盐末来,盐呢,这下手的人,不是大胡王就是小胡王,而大胡王的儿子,那个叫胡恩的小伙儿,可挨了小翁主好几鞭子。”
穆雪敛神静气,手指虚拈,默默吞吐内息。
那日被蛇缠住吐血不止,之后不久脸上的浮肿便消了,丘娉婷的狠辣阴差阳错使她吐出毒血,竟缓解了中毒症状,哑了的嗓子也能发出几个短促的音符。
丁四宝捻着羊毛:“丘家还能怕了大胡王?”
丘碧珠笑:“怕倒不怕的,惹急了人家,还是会有麻烦的。大胡王的地盘儿与雁栖城管辖的外围毗邻,有小胡王家地盘儿的三四个大,真和丘家顶起仗来,单一个雁栖城,未必顶得住。话说回来,用丘家女换钱换势,城主做了也不是一两次。”
丁四宝不以为然:“那小翁主满心要嫁姐夫,城主和夫人最是拿她没办法的。”
丘碧珠笑得欢快:“她想嫁便能嫁么,还得看人家要不要,我在北宫五六年,瞧得清楚,这世上,如果只有一个男人看不上美色,那也是长安宫里的那位云王。”
“拉倒吧,”丁四宝嗤之以鼻,“就你说的,能把枕边的人射成刺猬,能把自个儿爹射成刺猬,还算是人吗?这男人呢,能把美人看成白菜的,都是在得手厌倦以后,得不到的时候,总是千方百计,死缠烂打,讨人欢心,一旦得逞了,甩人就像甩鼻涕,扔人就像扔抹布,浑不记得费过多少心,用过多少力。这算是好的,还有那连亲生孩子都不顾的,孩子从小到大遭死了罪,倒不如当初不生,一碗药汤喝下去,多大的肉团也化成血水。”
穆雪呆了呆,下意识抚住小腹。
丘碧珠偷偷看穆雪,见她一动不动,讪讪地,拎起汤罐,倒出一碗羹,端给穆雪,在穆雪的示意下,又倒了两碗,递一碗给丁四宝。
丁四宝吸吸鼻子,啧啧嘴,摇摇头,谁能想到一个破陶罐里能煮银耳莲子羹呢,阿碧带了个什么人到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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