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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一声惊呼,在刘禹的身后喊起,他诧异地转过头,只见一个女孩站在推开的门口,像是做了错事般手足无措。
“不知郎君在此,是奴唐突了,请恕罪。”声音很好听,就是有些发抖,和方才在教室中的不太一样。
“这本就是你的屋子,要说唐突,也是我的不是。”刘禹这才醒觉,已经到中午了,人家讲了一个早上,总得有个休息的时候。
这么一想,他将声音放得柔和了许多:“十一姐儿,你方才讲得不错。”
“啊!”珺娘再一次被惊到,抬起头看了一眼又赶紧低下,一只手不住地捻着衣角,期期艾艾地说道:“头一回,面对那么多人,讲得不好,不过。”
她大胆地抬头注视对方,涨得通红的脸上,一双与璟娘十分相似的明眸闪动着亮光:“奴定会教好她们,请郎君放心。”
刘禹的眼神满是鼓励,自己这位妻姐已经鼓起了她最大的勇气,只怕是有生以来头一回,在一个屋子里,同陌生男子讲了这么多话,那种小心翼翼又满心欢喜的神态,也像极了小妻子平时的模样,而两人的相貌却不怎么相像,只能说春兰秋菊、各擅胜场而已。
当然,此时他欣赏的是对方的勇气,一个闺阁女子,能主动请缨,站在对她而言十分陌生的讲台上,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宣扬的事,别看只是女校,璟娘已经在尽量动员有学识的女子从教了,可是收效却是甚微,各种社会压力,明的潜的规则,都束缚了她们的行为,这也是刘禹为什么,要把重心放在女校的原因,移风易俗,这里才是最大的难点。
叶家女儿的带头,就是一个很好的示范作用,要比他的嘴炮无敌有用得多,等到本地的女主人,都亲自上了教学第一线,慢慢地就会吸引那些有志于此的女子,毕竟她们的日常生活实在太过贫乏,接触面太窄,刘禹就不相信,她们在自己的一再宣传鼓动下,会对这些新鲜事物毫无兴趣。
“有你在,我自然放心。”刘禹的话让她又一次低下头去:“课程很紧,我就不耽误你,明日听潮她们会来助你,如果有合适的人选,你不妨自己决定是否留下,这间学堂,我就交与你了,过些日子,会有一个验收,你们准备一下。”
怕她不明白,刘禹又多解释了几句:“所谓验收,就是检验你这段时间以来的教学成果,主要是对学生进行考核,内容就是教材上的要求,你要记住,每日所掌握的生字量,都要达到标准,最后要提醒的是。”
“身体锻炼,每一天的早操、晚课,都要不折不扣地完成,也包括了你们这些夫子,记住我的话:‘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健康才是真的美’,这与识字同等重要,到时候也要考核。”
一直到刘禹走出去,不见了踪影,珺娘都没有从他的话里回过味来,她背靠着房门,努力抑制着自己的心跳,一直在想着那句话,‘健康才是真的美’,不由得有些痴然。
离开女校,一街之隔是一幢同样的校舍,高逾五层,进入大门,就能听到朗朗读书声,这所学堂从学子到先生都是男子,这么大的一所学校可以涵盖附近的街区,规模就是以登记在册的适龄孩童数量而制定的。
既是男校,也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他带着吴老四等人,挨个楼层,一个一个教室这么看过去,在里面教学的,多半都是来自全路各个书院的学子,他们自己都还未学成,如今一跃成为了老师,表现上有好有坏,不过大致而言,教人识字是没有问题的。
可惜这只是推论,实际情况则不尽数,越往后看,刘禹的眉头就皱得越紧,他的神情变化,让负有侍卫之责的吴老四紧张不已,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抚帅,哪里不对么?”
“是有不对,呆会下课之后,你去召集一下,让先生们都到这里来一趟。”
每幢楼都设有一间办公室,用作先生们的休息和备课之用,由于制度只是草创,还做不到一人一张桌子,都是拼拼凑凑,在办公室的正面墙上,用红布写着一付横幅。
“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这些或年青或年长的先生们三三两两进来的时候,刘禹就这么站在那付横幅下,看到他的背影,进来的人都收敛了神情,他们知道此人的身份,却不知道召集他们的目的。
“都到齐了吧,那本官也就不耽误诸位的时间,长话短说了。”
这番没有任何废话的开场白,配合他那略显得有些严肃的表情,顿时让这些读书人感到了一些不安,数十双眼睛不自觉地看着他,想要知道这位年青路臣会说出些什么。
“适才看了大伙的教授,有些想法,想与诸位探讨一二,请问,何谓‘师’?”
这个问题让他们面面相觑,不是因为问题太难,而是太容易了,正因为容易,才更难琢磨这背后的用意,一时间场面冷了下来,根本没有人接话。
“既然你们不愿意说,那就我来说,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诸位亦是做此想的吧。”
这是标准答案,没有人不知道,众人都是点头附和,刘禹随便点了一个站得较近的中年男子。
“这位先生,对着这些孩童,请问你打算如何传道、授业、解惑呢?”
被他问到的男子倒是并不怯场,双手一拱:“好叫抚帅知晓,在下姓张,之前在雷州充一个教谕,也曾教下过百学子,最上者考入了京师太学,于教授一道,有些浅见,愿与诸位探讨。”
“自渡海以来,可谓百废待兴,抚帅安民置业之余,更能广开学舍,讲究人人向学,在下与同僚无不佩服,因此,抚帅之问,在下可有一言答之,那就是’倾尽心血、作化栋梁’,不知诸位可同意否?”
“张先生之言,正是我等所想。”
“先生所言极是。”
......
刘禹有些无语,他虽然也喜欢听阿谀奉承之语,不过现在说得不是一回事好不好。
“本官所为,只是本份,诸位教书育人,亦是本份,不过各尽其责罢手。”他摆摆手制止了这些人的:“这位张先生,能不能说得再细些,要如何教出一个栋梁之材?”
“无非是因材施教、循序渐进,以在下的那些学子来说,年龄在三到七岁之间,无论大小,都如白纸一张,从识字伊始,辅以百家姓、千字文,如此两到三年可以识文,再教以蒙学琼林、千家诗、名贤集等等,到十余岁就可学经史,非十数年苦功不可......”
同之前一样,这位张先生的话,引起了众人的共鸣,他所叙说的,正是这个时代最普遍的教学方法,目的则是为士林阶层提供源源不断的后备力量,这样教育出来的所谓读书人,优秀的可以考取功名,出仕为官,差一点的也能成为各级胥吏或是府中西席、幕僚等等,却不是刘禹所期望的。、
直到这时,他才醒觉,自己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教育的前提是师资,在这个时空,包括本人在内,他根本找不到一个合格的现代教育工作者,原本请这些读书人来,是为了教那些孩子识字,只有在识字的基础上,才能进一步开展其他方面的教学,没有老师,就只能通过其他的手段,比如电算化等等。
然而,对于这些读书人来说,他们可不会甘心只当一个识字先生,师者首要就是‘传道’,一张白纸般的孩童,你说什么他就会信什么,关学、洛学、理学、心学之类的东西,不就是这么一点一点地传下去,问题是刘禹要这些学问做什么?布道天下么。
想到这里,他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那些还在滔滔不绝畅想为师之道的读书人感觉到了不对,一个个都停住了嘴,只剩了那位张先生,发现无人接话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左右看了看,有些不明所以。
“在下说得不对么?”
“先生说得,放之四海皆准,可唯独在我琼州,不成!”刘禹直接作出了否定的结论,然后接着问了一句:“不知诸位的学问,可比得岳麓书院欧阳老山长?”
这个标杆显然太高了,众人哪里敢应,张姓男子摇摇头接道:“欧阳先生德望重于一时,桃李满天下,我等何德何能,敢与之相提并论。”
“夫以欧阳先生之才,仍不免身首异处,家破人亡。”刘禹的话让他们大惊失色,里面还有不少本就是岳麓书院的学子,更是面色惨白。
“这个消息,本官也是刚刚收到,鞑子号称崇儒,但究其本性,还是禽兽之流,同他们讲圣人之言、春秋大义,救不了这个国家,也阻止不了他们的铁蹄,为今之计,只能万众一心、奋发图强,可这个时间已经没有多少了,一年、两年......寒窗十载,没有,都没有。”
“诸位,这就是为什么,在延聘你们之时,要强调教学计划的原因,三个月,我只能给你们三个月,让这些孩童掌握两千以上的生字量,细化到每一天,就是二十字左右,对于你们来说,合格与否,只有一个标准,那些孩子识得多少字,能写能听多少字,如此而已。”
“现在,你们告诉我,按照我的要求去教,能不能做得到?”从他的语气里,众人都听出了一种不容置疑,简单的说,合则留不合则去,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张姓男子没有想到会是这么直接了当,有些不甘心地争辩道:“那不是舍本逐末、揠苗助长么?”
“是,你做不做?”刘禹坦然相承,毫不避讳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