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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此刻刘禹却不在横山寨,而是返回了邕州城中,在去到后世之前,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因此他不得不连夜跑了这么一趟。
在他的计划中,将横山寨这座坚城夺回来,就是宋军次战最大的目标了,之后的行动,将主要以练兵为目地,而战争已经退居了次席,倒不是他不想追着敌人一路将他们赶到云南去,甚至将这个省份提前收入囊中,而是眼下还有更大的危机要处理,那就是......忽必烈快到了。
算算日子,他的大军应该已经进入了河南,再怎么慢,最多十天左右就会到达襄阳府,再花上四、五天赶到鄂州,元人的中路攻势就会到来,而介时不可能这数万宋军还放在邕州或是更远一些的地方。
可对于这些入侵者来说,不是平白放过了他们吗?
当然不会,这就是刘禹要跑一趟邕州城的原因,当城池远远在望时,天色已经渐渐发亮,他这一行没有带上旗号,后头只跟了一队亲兵,然而守兵往下面一瞧就马上打开了城门,并且通知了城内主官。
“下官等见过抚帅。”仇子真等人明显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衣衫冠带都有些不整,然而刘禹哪会计较这些。
“你等辛苦了,边走边聊。”
既然到了城中,他再也不想骑马了,一夜这么连续跑下来,哪怕他已经用上了好些软垫子,两股依然被磨得疼痛无比,还不如下来走一走。
很显然,天才刚刚亮起,邕州城还没有从睡梦中醒来,偶尔碰上一些早起的百姓,都赶紧避到一旁,低着头让他们过去,这就是边城和京城的区别。如果是临安府,只怕人家不但会盯着看,还能打个招呼问上几句,天子脚下,绯袍不如狗、紫服满地走,就是执政相公也是寻常可见的,他一个边帅又算得了什么。
“......这些日子,城外大营所到的峒人又增加了不少,光是昨天就来了不下五百,下官着人问过了,远至归化、安德等州,几乎就在两国的边界上,近四百余里的路,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晓得的。”仇子真的心情很不错,一边走一边朝他介绍城中的状况。
“那是自然。”刘禹毫不惊奇,不过他关心的是另一回事:“营中总计来了多少人?可还安生。”
这个问题原本仇子真就能轻易开口,不过他见抚帅眼睛似乎在看着另外一头,便暗中伸手拉了那人一下。
“啊。”赵孟松冷不防脱口叫了一声,随即就反应过来:“回抚帅的话,加上昨日新到的,营中共计有峒人三千七百四十二人,大致还算安稳,偶尔有些争执,委决不下的,才会找到城中,倒是没出什么大麻烦。”
刘禹听完‘嗯’了一声就再没有发话,一行人沉默着走向帅府的方向,仇子真按摁下好奇的心情,他知道刘禹既然问出来了,肯定就会加以处理,不然也没必要亲自回来了。
等踏进了他的临时行辕,节堂大门被人关上的那一刻,刘禹才从袖笼中掏出一份军报,趁着二人争相观看的时候,自顾自地去案上寻了一碗水喝,可惜这里没有冰箱,不然来一杯运动饮料才是真的酸爽。
“......大捷!”两人几乎同时喊出了口,那种惊异的表情就好像上面写得是败绩一般。
这当然不能怪他们会如此失态,眼见着刘禹只带了一队亲兵跑回来,就连旗帜都没有,面色看上去不过寻常,还以为会是战事不利,甚至隐隐想到了惨败、仅以身免之类的字眼,可谁能想到,居然是歼敌近两万,收复了横山寨这种绝对的大胜!
“大捷谈不上,差强人意吧,我军损伤亦在两万左右,光是战死者就近万人,敌军留下了两万左右的首级,生擒的不过数百人。你们这些天要赶紧想法子,在这城中多找些空屋子,按照本帅的要求进行清洁,务必要做到一尘不染,以便安置即将转来的伤员。绝不能让他们没有死在敌人的刀斧下,反而倒在了后方,伤药的事情,本帅自会安排。”
刘禹喝了口水,神色肃穆地摇摇头。
倒底是年纪大一些,见识也要高出一截,首先从惊喜中回过神来的仇子真,专心地记下了对方的吩咐,这件事情他并不陌生,独石滩那一仗送来的上百伤员就是在他的安排下就的医,眼前这位抚帅对于卫生的要求,几乎达到了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印象中就是皇家内院也绝不可能会有这种要求吧。
然而命令就是命令,如果他办不到,或是办不好,相信这位年青的抚帅绝不会同他讲什么人情,哪怕同样身为文臣,这一点从对方进邕州城的那一天就已经深深体会到了。
让他感佩不已的还不光是这个,一场歼敌数万人的胜利,在对方的嘴里竟然是轻描淡写地如同无物,自家损失大一点又怎么了,战争原本就是如此,从来都是由胜利者决定的,谁也说不出个不字来?了不起,朝廷要多出一些怃恤罢了,为了这样的大胜,难道不应该吗。
刘禹没打算同他们争论胜利的成色之类的话题,这场战事最大的收获在于,得到了一支基本上忠于自己的队伍,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巩固这种忠诚,为此就必须要尽量淡化朝廷的影响。
“关于奏书,你们二人商量着写好了,完了用印发出去,本帅就不看了。”
他摆摆手制止了二人的发言,用上了毫无商量的语气。
迎着他们不解的目光继续说道:“城外的那些峒人,应该有些触动了吧?”
赵孟松连连点头,那些人何止有些触动,每天看着别人用人头来换东西,哪个会不心生羡慕?恨不能随他们一块去杀鞑子才对,可是没法子,他们的身份不一样,一旦入了营,军法横亘在面前,踩上去就是个死。
“抚帅的意思是?”
“应该来得差不多了,明日便告知他们,即日起开赴左江道一线,一应缴获与峒人等同。他们无须跑这么远,可先让附近的探子代为记下,日后再兑换也行,或是让人送去也行。”
二人一听就明白他的打算了,不但待遇一样,还能送货上门,这样一来,那些峒人还不拼命才怪,鞑子正值新败,士气不高、警惕性当然也不会强到哪去,一下子碰到三千多个红了眼的猎手,在对方神出鬼没的攻击之下,怕是连觉都睡不安稳了,想到这里,他们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都是倒吸了口冷气。
这简直就是赶尽杀绝,一点余地都不留啊!
由此再更进一步,有了这些人作为榜样,左江道的那些峒人还坐得住吗?毕竟他们才是主人,看着这位年轻得有些过份的主官,赵孟松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看法有多么愚蠢!
什么规则,什么算计,在人家的眼里就是个笑话,他都不知道是该为自己感到庆幸呢?还是悲哀。
“怎么了?有何不妥么。”
好半天没人说话,刘禹诧异地问了一句,他还不至于容不下正确的意见。
“下官在想,此战过后,峒人就再脱不出我朝的掌握了,抚帅一举可得百年安宁,如此功在社稷之举,不知道政事堂诸公看了,会怎样论法。”
“哪有那么好,不过多费些阿堵物罢了。”
面对这么实诚、已经近乎阿谀的奉承话,刘禹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实际上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谁让他到此不久,没有一点多余的时间做出准备呢。
至于政事堂的看法,就更不用在意了,人家只怕还要鸡蛋里挑骨头,谁让他做事不讲规矩,平白留下一堆把柄,这样的结果,久历地方的仇子真可能不明白,王府出身的赵孟松怎会不知?当然他也不会私直说出来。
“此战果除了告知朝廷,本路各州府也应当与闻,赵文书。”刘禹看了看这位被他强征来的幕僚:“你这就起草一份钧令,命各州主官悉数到静江府议事,有拖延不至者,本帅先摘了他的帽子,再具本奏上朝廷。”
这番饱含杀气的话一出口,就让毫无心理准备的仇子真愣住了,很明显,他这回针对的是文臣,那就不是妥不妥的问题了。
刘禹身怀临机处置之权,并不是什么秘密,然而要如何去用,就有些讲究了,实际上它针对的多半是武将,以防他们跋扈抗命,但是从字面上,肯定不会这么说。
要说路臣对于州府有无管辖之权?实际上是没有的,这就是路臣为什么要兼上路治主官的原因,大宋的地方政权架构十分坑爹,不但结构复杂,而且重叠之处甚多,管辖权职又含糊不明,这才会在其上设立了各监司,但也因为它只是监督机构,还远远不到后世明清各省巡抚、总督那样的权势,才会让人垢病。
因此,刘禹的作法就有些“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味道了,但你要说他不能这么干,同样不恰当,潜规则之所以是潜规则,就是因为它无法摆上明面,仇子真除了为他担忧,就连明面上的提点都无法说出口,缘于他自己也是文臣,且还是征召令中的一员。
“仇兄,邕州这里还要劳你多费心,就无须前赴静江了。”刘禹并没有忘了这一茬,不过这种特殊,仇子真另可不要,那就意味着,他的猜想已经变成了现实,而自己将要站在抚帅的一边,去对抗整个广西文官阶层。
“谨尊钧令。”
到了此时还有得选么?就是看在这声‘仇兄’的份,他也不得不遵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