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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某人死了。”
借口有些劳累,李庭芝让刘禹安排一间僻静的屋子,两人来到城下的那所大宅子,刘禹走在后边,刚刚将房门带上,就听到了这么一个消息。
一件明载史籍的事情,他自然不会流露出什么惊诧之相,然而这付平静的面容在李庭芝看来就有些意思了,被人这么盯着总会有些不自然,刘禹赶忙摆摆手。
“相公莫乱猜,不关小子的事。”
“某知道,是陈与权的首尾。”
李庭芝指了指身边让他坐下,刘禹有些好奇他找自己会是何事,同贾似道之死又会有什么关系,默然了一会,李庭芝才重又睁开眼。
“消息是福建传来的,说是行至漳州,水土不服暴病而亡,连贬所都未至。其属吏翁应龙,幕僚廖莹中、王廷追毁文字,除名,勒停,送韶州羁管,又籍其临安、台州之家,当真好手段。”
这件事情是不是陈宜中授意的,史书没有记载,不过要说他毫无嫌疑,也不尽然,因为贾某若是起复,威胁最大的就是他,只不过刘禹还是不明白这和李庭芝兴兵到此有何关系。
“在他们的眼里,某亦是贾氏一党。”
原来如此,以两人的渊源,外人做这种猜测也属正常,刘禹要是不熟知历史,也很可能不会同他推心置腹,更何况是他人。
“非是某恋栈,这个边帅,李某早就不想做了,处处受制日日提心,子青你看看,是不是又老了许多?”李庭芝指着发白的鬓角,自嘲道。
“相公言重了,公乃东南柱石,朝堂上下哪个不知,岂......”
刘禹正准备出言宽慰,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子青可知,两淮当面,宿州、颖州、徐州敌军云集,淮西已达八万之众,淮东亦有五万之多,军报每日里雪片似地飞来,任谁看了都会如坐针毡,若是他们此时换了某,倒也轻省了。”
“果真如此,方是国之不幸。”
刘禹能想像他的心情,明知敌人的动作,偏偏什么都不能做,弄点粮食还得偷偷摸摸,不是忧国之人,哪会如此?可是现在发现自身难保了,难免不会有些紧张,说倒底还是为了国家,不过,朝廷真的会做傻事?当然不会,陈宜中没那么蠢,这个烫手山芋别人也不会去接,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子青,元人大举在即,你去与不去都是一样,何苦还要走上一遭?”
“拖得一时是一时吧,无论如何忽必烈兴兵总要有个借口,朝堂诸公不欲与他口实罢了。”
元人还没做好准备,宋人根本没有准备,光靠几个人的努力,又能改变什么?朝堂上下心存侥幸,就是普通民众又有哪个愿意再起刀兵?这些边关军报送上去,最好的结果不过是充耳不闻,严重些的更会被认为是心怀叵测。
“相公多虑了,你这位子,纵观朝野上下,不是小子狂妄,敢坐、想坐、坐得住的,只有刘某,诸公皆是怕死之辈,贾某之事,以某看到此为止了,陈相他们还顾不上这些。”
刘禹的大言不惭没有让李庭芝取笑,这小子的狂妄不是一天两天了,相反,李庭芝倒是很欣赏他的直率,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他展现出来的能力。
“那位赵副使,子青见过了吧,此人究竟如何?”
“非是庸臣,不过初临江州,元人不会给他太多时间,所以有些话,相公还须当面与他分说,元人的动作不妨也透露一二,事关身家性命,此人应该会听得进去。”
刘禹知道自己的份量,同样的话在李庭芝的嘴里说出来,效果可能会更好,因此他并没有将元人的动向告诉赵应定,怕吓倒了他。
元人一旦南下,江州势必首当其冲,身后的池州残破,太平州也是差不多,江州就成了事实上的江南屏障,刘禹隐隐想到了李庭芝大举而来的真正用意,就是在即将到来的战事中,坚定这些沿江守臣的心。
对于刘禹的判断,李庭芝一向都很看重,闻言点点头就闭上了眼睛。他也是昼夜兼程赶的路,身体已经有些熬不住了,一放松下来,疲累感便接踵而至,刘禹见状,放轻了脚步,他准备出门去叫那些亲兵来,让李大帅好好休息一下。
“子青,你说若是某真的意图鄂州,可有胜算么?”
一只脚刚刚跨出门槛,身后就传来了李庭芝的声音,这个问题不难回答,可是谁都有个万一之想,他刘禹又何曾会是例外?可是只要一想到其中的凶险之处,以及不可预计的后果,刘禹仍是缓缓地摇了摇头,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房门。
就在二人密谈的当儿,元人新的使者又进了东流县城,张弘范没有敢亲身犯险,只是照平章所说选了一个有份量的人,而这个人张世杰同样认识。
“老十?”
“见过大兄。”
保定路行军副万户张弘正满脸苦笑地行了个家礼,他没有其兄那么傲气,对于这个投了敌国的族兄,也没有多少感情,能被派来充当这个使者,自然还是身份的缘故。
“说吧,老九怎么个意思,打还是不打?”
“大兄说笑了,一场误会,一见大兄的旗号,某家兵马不就退却了?九哥的意思,不若休兵罢战,也免得伤了和气。”
张弘正的腔调和之前的没什么两样,张世杰一听就笑了,眼见形势不对,马上就变了一付嘴脸,刘禹说得没错,这些人就是狼子野心,只信奉实力,自身强大了,他们也就老实了。
“这个某做不得主,不过你此番若还是只带了张嘴,某劝你还是回去吧,省得一会惹得群情激奋,为兄的面子也不好使。”
张弘正一脸讪笑,刚要想再说些什么,得到消息的刘禹“蹬蹬”上了城楼,眼下大军云集东流县城,可这个县荒无人烟,后勤全无保障,还要靠着建康府的供给,这件事必须早一点解决,不过他面上却是不显。
“张弘正?”
这个名字被刘禹暗自揣摩了一番,此人在史书上没有其兄有名,他只干了一件事,活捉了起兵抗元的文天祥,不过这模样看上去也只是平常。
等到来人将事情又说了一遍,刘禹的脸色便阴沉了下来,一言不发、神色冷咧地盯着他,张弘正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赶紧从身后的随从手里拿过来一个包裹。
“就是此人,误认了贵部,我家兄长受了蛊惑才会有此行,他尚有要事在身脱不开,特命末将前来致歉,并送上此人首级,还望贵使见谅。”
包裹里是一个死不瞑目的头颅,宋人打扮,据说是新附军的一个都统,怕刘禹他们不信,张弘正还递上了一个腰牌,以证实其身份。
“拿去示众,通告全军。”
刘禹只看了一眼,就转身吩咐道,真与假不重要了,元人既然递了梯子,他也只能顺着踩下去,时间上耽搁不起,早一天拿回江州,就能早一天布防。
“贵使容禀,此次前来,除了解除误会,还有一事相求。”
“喔?”
“既然误会已消除,可否让末将见一见本朝使臣,之后要如何行事,也须得议出一个章程,贵使以为然否?”
元人愿意根据和议交出江州,或许是形势所迫,不管怎么样,刘禹都不会阻拦,廉希贤被绑在城楼上已经很久了,再不松开,只怕这小子就站不起来了。
由于双方都有相同的意愿,一应交涉进行得很快,就在东流县城的城下,廉希贤的副手柴紫芝来回奔走,终于达成了一个双方都认可的流程。
首先自然是双方各自退兵,阿里海牙和李庭芝的大军都要即时退却,只留下的二张所部各自四五千兵马用做监督,倒也算得上旗鼓相当各不吃亏。
“老刘,袁兄,两位多多保重,后会有期。”
县城的码头上,刘禹送走了两位老朋友,这一次相见太过匆匆,连话别的时间都没有,刘师勇的水军载着袁洪押运的辎重,成为第一批离开的兵马,二人在船头上不停地招手,这份友谊是并肩作战结下的,大家都十分珍惜。
大军退却之后,双方就地交割,张弘范交出江州,刘禹将一众俘虏还给他们,赵应定率所部接掌全境,完成协议后,使团将会重新北上,直到进入大都。
“这便是江州?”
城头重新插上了大宋的旗帜,刘禹带着一干使团中人骑着马儿从城门进去,看上去百姓的生活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一切都和平时一样,该干嘛干嘛,没有什么夹道欢迎的人群,百姓们除了好奇就是一脸漠然,这样的得得失失或许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吧。
只不过,在人群中刘禹意外地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若无其事地站在人群中,目光扫过来,才露出一个会意的微笑,倒让他不由得惊喜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