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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情深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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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夫人呢?”云修愤愤扯下额间的黑色缎带甩在地上,“可有见到少夫人!”

    军士跪地道:“回少主和云将军的话,少夫人...跌下马背...”

    “跌下马背!?”云修倒吸一口凉气。

    柴昭脸色愈发阴郁,摘下盔甲扔给一旁的亲卫,大步往帅营走去。

    李重元见沈泣月从帅营那头过来,走上前道:“你见过少夫人了?”

    沈泣月梢眼抬起,忽闪着点头道:“刚刚才见过,少夫人脸色难看的很,是病了么?”

    李重元低叹了声,像是自言自语道:“虽说纪冥此计歹毒让人发指,可要真是为了岳家止住前行的步子...实在太可惜!少主不该这样做的...”

    “郡马爷?”沈泣月唤了声,“您是在与我说话么?”

    李重元回过神,苦涩道:“没什么。是谁带少夫人回营的?”

    “是...”沈泣月顿了顿道,“殷大少爷。”

    “是他...”李重元俊逸的面孔微微愣住,“殷崇旭。”

    紧拉的帐帘里,隐隐传出似曾听过的婉转竹音,云修顿住步子,“是他...”

    柴昭掀开帐帘,竹音戛然而止。殷崇旭起身退后道:“少主来了。”

    柴昭低低嗯了声,见岳蘅像是没有觉察到有人进来一般,心疼的伏低身子,“阿蘅,是我。”

    岳蘅睁眼看向丈夫,呜咽着大哭了出来。柴昭一把紧搂住她,贴着她的耳根爱怜的亲吻着,口中低低道:“我答应你,会把你爹娘兄弟带回来好好安葬,我答应你...”

    柴昭第一眼见到岳蘅,就知道这个少女的顽劣不驯,倔强不羁,就算掉下深谷遍体鳞伤满是鲜血,都不曾向他服过软。沧州城破,国灭家亡,她跟着崔文跋山涉水毫无怨言,就算只是绥城一个孤苦的猎女,也不曾觉得满目的阴霾。

    而此刻的岳蘅,仿若一个稚童般泪如雨下,双目不见昔日华彩,婆娑的只见黯淡绝望。深埋三年的仇恨痛楚在这一刻竭尽涌出,再难抑制。

    云修啃咬着手背,齿尖似要嚼烂自己的皮肉,终于按耐不住道:“少主,给我五百人,我云修亲自带人去夺了岳家人的遗骸!”

    柴昭轻抚着岳蘅的背,却没有应下云修。

    “阿蘅!”殷崇诀一把掀开帐帘,“你看谁来了!”

    殷崇旭还未来得及责备弟弟的鲁莽,眼中已经溢出大片惊喜,“...崔叔来了!”

    “崔叔!?”云修赶忙看去,“真是崔叔?”

    柴昭俯首对岳蘅低柔道:“阿蘅快看...”

    岳蘅止住哭声抬头看去,见帐里站着的真是许久未见的崔文,才喊了声“崔叔”,泪水也止不住的颗颗坠落。

    柴昭按了按岳蘅孱弱的肩,起身道:“殷堡主说崔叔离开了绥城往沧州来了,阿蘅和我挂心了一路,本还以为要进了沧州才能见到,眼下就知道你平安无事,实在不能再好!”

    崔文比起数月前像是沧桑了许多,肤色黝黑眼神却依旧锐利,见柴昭对自己的关切发自肺腑,抱拳道:“崔某行事自由惯了,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离开绥城也是自己的意思,没想到这一趟沧州,还能为故主做些事情...”

    “崔叔坐下说话。”柴昭挥开衣襟道。

    一旁的云修赶忙亲自给崔文斟上茶水,毕恭毕敬递到崔文手边,“崔叔请。”

    崔文淡淡一笑,不急不缓的放下茶盏,看着床褥上仍在抽泣的岳蘅,怜惜道:“阿蘅,看崔叔给你带回了什么。”

    崔文说着把手摸进怀里,掏出一块斑驳的树干,拾起衣袖爱惜的擦拭着,递给柴昭道:“柴少主,是你留下的东西吧。”

    “这是...”云修好奇的探过身子去看,“少主的东西?”

    柴昭伸手接过,灰眸定在了树干上的字迹上,缓缓看向崔文道:“崔叔,这...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爱妻岳蘅之墓...”云修努力辨识着树干上已经黑紫的字迹,“我想起来了,是我们进沧州时,少主以为岳家满门殉国,在城外乱坟岗给少夫人咬指写下的血字!”

    岳蘅迟缓的朝柴昭手间望去,“爱妻...岳蘅之墓...”

    “崔叔在哪里找到的这个?”柴昭蹙眉道,“岳家的坟冢...不是被...”

    崔文也不回答柴昭,踱近红着眼睛的岳蘅,沙声道:“阿蘅,你见到的,并不是你爹娘的遗骨。孙然奉命去乱坟岗时,什么都没有找到。我一到沧州,就已经设法将你家人的遗骨取出,如今藏在安全的地方...”

    “崔叔...”岳蘅咬紧了嘴唇,“你没有骗我?”

    “我都带回了坟冢前的东西,怎么会有假?”崔文大笑了出来,“岳家的小姐,哭的像个孩子一样,羞不羞!”

    柴昭见岳蘅还有些半信半疑,递过树干道:“你自己看吧。”

    嫣红的血字历经数载的风吹日晒,早已经变作了沧桑的黑紫色,可那微腥的气息萦绕鼻尖挥之不散——“爱妻岳蘅之墓。”岳蘅抚触着每一字低喃着,“爱妻岳蘅之墓...”

    “刚刚是不是白哭了?”崔文笑道,“还不擦干眼泪站起来,旁人都一个个都笑话你呢。”

    岳蘅又抽了抽鼻子,含泪道:“云修你再笑一声试试!”

    正贴着手背偷笑的云修身子一怔,赶忙背过身道:“谁笑了?”

    殷崇旭放下心来,抱拳向崔文鞠了一躬,崔文推开他的手,豁达道:“大少爷这么见外做什么,沧州是我自己坚持要来,不关大少爷的事。”

    崔文意味深长的看着柴昭道:“阿蘅跟着柴少主,将军和夫人在天之灵也可以宽慰。岳家的遗骸被我藏于沧州城里的祈恩寺中,你们见到主持,自然会知道安置在哪里。”

    “崔叔这是又要离开吗?”柴昭隐约听出其中的意思。

    崔文点头道:“我还要潜回沧州城,狗贼不杀,我无脸去见将军。沧州布防严密,我还有许多事要做。”

    云修抢道:“这回要不是崔叔,我们大军还不知道如何进退。有您在城里,看来拿下沧州是指日可待了。”

    “就算崔叔不回沧州,我柴昭也必将挥师南下,将纪冥与孙然碎尸万段,你不必为我们身陷险境的。”柴昭恳切道。

    “我崔文乐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柴少主的心意我领了。”崔文没有再多言,径直走出帐营,大步凛凛而去。

    岳蘅还未来得及发声挽留,帐帘已经缓缓垂下,手中紧攥住柴昭立下的血字木牌,怎么也舍不得松开。

    闷雷轰鸣了整日,暮色之时终于大雨纷纷,憋了整日的气息也终于得来舒畅,云修大口深吸着雨中的潮润,惬意的展了展双臂。

    见殷崇诀朝自己走来,云修正要转身离开,却已经被殷崇诀唤住。

    ——“云将军留步。”

    云修再不喜欢他,也记得岳蘅与自己说过的话,只得收回步子,微微颔首。

    “那块血字碑...”殷崇诀垂下眉角,“真是少主立下?”

    云修不悦道:“你不信?”

    “我不是这个意思。”殷崇诀自嘲的摇了摇头,“少主待阿蘅的情意日月可鉴,让人动容。带着你们几人千里奔赴沧州...换做是谁,只怕都是望尘莫及吧。”

    “殷二少也不能为谁做到么?”云修侧身撇嘴一笑。

    殷崇诀面容镇定道:“没有能不能做到,只有愿不愿意去做,云将军,你说是不是?”

    “雨下的这么大,什么都做不了真是无趣。”云修跺了跺脚,“我回去躺着了,殷二少早些回营养精蓄锐,明日攻沧州,我可还想一睹殷家壮士的雄姿。建功立业就在一步之间,可得把握住呐!”

    殷崇诀忿忿道:“云修你就不想建功立业?你陪你家少主出生入死,就什么都看的如同草芥一般!”

    云修咯咯笑出声,晃了晃手指道:“殷二少信不信都罢,我云修金戈铁马还真不是为了功名利禄。我浪人一个,连身盔甲都嫌重,还承受的起那些个玩意儿?我做什么,都只为了一个义字。崔叔是忠义,我云修,讲的是恩义。仅此尔尔!”说着手背磕了磕齿间,垂眉晃荡进雨中。

    殷二少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密如针丝的雨滴,目送着云修轻狂的背影,幽幽昂起高傲的头。

    营帐里。

    见岳蘅一晚上都痴傻般的盯着那树干发呆,柴昭忍俊不禁道:“你看上一千遍一万遍,那上头的字也不会多一个,收着就是了,总看做什么?”

    岳蘅也不应他,一遍遍抚摸上上头的字迹,又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忽的抬起头道:“这得流多少血...你是怎么做到的?”

    柴昭低笑了几声,将手指吮进嘴里,逗着妻子道:“就是...这样...”

    岳蘅却没有笑,“一定很疼吧。”

    “不疼。”柴昭靠着岳蘅坐下,细细打量着她道,“眼睛到现在还红着,肿的就像...绥城的柑橘...”边说着,柴昭起身去给岳蘅拧干温热的帕子,正要敷上,宽厚的身子已经被岳蘅紧紧抱住,“阿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