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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chapter46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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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瞬的错愕,腰间一紧,暖意铺天盖地的袭来。

    锦年心跳狂乱,他第一次这样主动亲近她。但下一刻,他却又僵住,有一瞬间,似是想要推开她,但最终又不曾,只生生顿在那儿,似乎有些懊悔也有点茫然。

    “怎么了?”她抬头看他。

    他却只是摇头,闷声,“我不习惯这样依赖一个人。”

    她顿时怔住,笑意浮上嘴边,却又化成盈眶的泪水。

    傻子,好好一句情意,却被他这样别扭的糟蹋。

    锦年摇头,乖巧的依偎在他心口,软声呢喃,“会习惯的。”

    柔软的声音融化在空气里,异常婉媚。一双带笑的弯弯眼眸专注地看着他。看的他有点心慌。

    她怎么可以如此卑鄙,如此……放纵他去习惯。只是……

    雨势转大,渐渐便混成了雨夹雪,轻薄的雪花一片片地飘落在地上,和一地银白融在一起。近处屋檐下的灯笼悠悠地晃,交错着他们交错的影子。

    他也终究……情难自已。

    是什么时候,他眷恋她的温度,眷恋到自己都觉得可耻的程度?

    他陷入沉默。

    许久之后,锦年似乎听到头顶有轻轻的叹息声。

    真是让人担心啊。

    锦年默不作声的瞅着他微蹙的眉头,亦是叹息——他总是这样忧心忡忡,前瞻后顾,身体怎么会好起来呢?这般拖着,迟早得拖成和小阿姨一样黛玉身子。

    “hey,瑞瑞,放松点儿。”锦年眨眨眼,踮起脚尖老气横秋的拍拍他的肩,“你就实话说了吧。”

    “什么?”她忽地如此古怪行径,让安瑞有些摸不着头脑,甚至顾不得和她计较称呼。

    “是不是突然发现我的魅力了,不用犹豫,瑞瑞,按照小说里写的,这种时候,我们应该……”

    小锦年言语间的暗示已经足够,只是此刻有点消沉的某人脑子不太好使,总之他的反应慢了半拍,她便当他默认,于是,等他意识到什么时,那张贼兮兮的脸蛋几乎已经凑到了眼前……

    他突然醒悟,果断一掌按在她脸上,“不必了,谢谢。”

    啊呜!

    锦年对着小镜子嘟起了可爱的红唇,看着几乎同样颜色的小鼻尖,沮丧的神情活像只被抢了毛线团的猫咪,看在他心情不爽的份上,难得她主动献吻安慰安慰他。他没情趣就算了,反正她原本也就没抱希望能成功。但也别这么粗暴好不好!

    差点把她整张脸都按扁了,秀色可餐他知不知道?怜香惜玉他懂不懂?

    他看着她皱成一团的小脸,唇畔不自觉的牵起一抹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温柔。

    锦年偷偷瞟他的表情,暗自松了口气。算啦,脸扁了……就让它扁去吧。

    ——只要他笑了就好。

    “好了,咱们回去,折腾一整天,饿了吧?”她问,一边揉着红通通的鼻子,不等他回答便霸道地决定,“走吧,吃年夜饭去。”

    他甚至来不及回答,便被拖了去,低头看着自己被牢牢握在她掌中的手,笑容似喜似忧。

    ****

    晚餐是让人眼花缭乱的,色香味俱全,摆了满桌,十分丰盛。

    倒并不是多名贵的珍馐,只是家常罢了。但安菡芝的手艺确实了得,加之做的格外用心,满桌的菜色竟都让锦年和周可赞不绝口,

    白灼虾,蒜香排骨,梭子蟹炒年糕,西芹百合,还有蒸的滚圆喜庆的青团……

    凑在一起,端端彰显着年节里的丰顺和美,团团圆圆。

    年夜房,团圆饭。

    雨打轩窗,淅淅沥沥的轻响,偶尔会有爆竹烟花炸裂的喜悦,电视正放着春节晚会,那只成了精的羊--“阳阳”也正开心的手舞足蹈。

    阖家团圆,岁月静好。

    天各一方的一家人,今年,今夜,以这种离奇而微妙的方式别样相逢,团圆,有点苦涩,却也温暖。

    四人热热闹闹的吃着,聊着,气氛甚佳,只有安瑞一直默默地咀嚼着,一言不发。偶尔应承,也是心不在焉的一笑——他真的是在“吃”饭,他似乎真的……只专注于食物。

    因着他身体抱恙,安菡芝特地为他煲了粥换过米饭,用的薏米,合着红枣银耳,煮的稀烂。

    安瑞小心捧着,捂着,合着桌面上一碟碟一盏盏缓缓下咽。他吃的很慢,很细,仿佛在很努力的把每道菜的味道都刻进心里。

    曾经魂牵梦萦的滋味,真正到了嘴边,连咽下去时都化作了痛,沿着喉咙刺下去,一直痛到胃里。即使,他认为自己真的早已习惯了没有她的日子。但记忆中的酸甜苦辣,过了这么多年重新冲击着味蕾时,所有防御可笑可悲的顷刻土崩瓦解,最终,灼的他的心也抽痛起来。

    谈笑半晌,锦年终是忍不住抬头看向身侧的男人,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又或者是陷入以往的回忆里难以自拔。

    于他而言,能够吃上母亲做的饭,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今次一别,下次……何日?

    他说:“有生之年,还能够离得她这样近,听听她的唠叨,尝一尝她的煮的药,兴许……一会儿还能吃到她亲手做的饭,这样,对我来说,已经够了。”

    他说:“锦年,我……很开心。”

    他其实,真的好心酸。可又那样无能为力。

    这顿饭过后,一切也随之散了吧?

    怎么相认?如何相认?当初的别离那样不堪,彼此拖累怨恨了那样多年,即便一朝重逢,世态变迁,尽管情未消,存,再拾起,又要端端揭起多少尘土伤疤。终究是怯了,怕了,没有再折腾的必要了。

    可以怨恨着相别数十载,聚头一哭从此往事尽数烟消云散的那是童话。

    但童话之所以称之为童话,便是因为现实中存在的太少,太难寻觅。所谓童话,不过是大多数人们对于无法实现梦想所臆想的一种虚幻寄托罢了。

    童话故事之所以如此瑰丽,是因为稚嫩的心脏容纳的下那些荒诞却美好的幻梦,例如:南瓜会变成马车,仙度瑞拉穿上了水晶鞋也会成为翩翩起舞的公主。

    他们都不年轻了。

    锦年想,他们其实很清楚的知道那些始终是假的,南瓜变成的马车始终是南瓜,而仙度瑞拉在午夜之后也得仓皇逃窜,他们……早已不是曾经那对慈爱温柔的母亲和乖巧黏人的儿子。

    这顿其乐融融的团圆吃完了,彼此开心了,放下了,自然也就散了。彼此重回各自的轨迹,互不相扰,继续记挂着对方,并且知道对方也记挂着自己,或许,这才是对他们而言最好的结局。

    尽管道理都明白,可是好难过,真的好难过,也好不甘心,她,她好想为他做点什么。

    可是,要怎样呢,要怎样才能把眼下这点点美好留下,哪怕只是光阴半寸也好啊……对了!

    “太太!”锦年霍然起身,把一桌人都下了一跳。

    因着太过唐突,连带着安瑞的眉头也再度蹙起,放下碗碟,颇有不满的觑着她,小声苛责,“做什么冒冒失失的,先坐下。”

    锦年满腹热情,被他这样一瞪,登时消散大半,好在安菡芝和颜悦色的安抚,“没事,让她说。大过年的,轻易别动火气。”

    得了靠山,锦年得意冲他吐吐舌,安瑞发作不得,只好低下头闷闷的拨弄碗筷。

    锦年深深吸了口气,这才整理好思绪同安菡芝继续方才未完的话,“太太,我今天听周姐姐说了,有很多客人很喜欢这里,都会同你们留影纪念的对不对?”

    “锦年?”安瑞再度抬头的速度,比她方才起身还要快。

    安菡芝亦是轻轻抽了口气。

    她知道,无论安菡芝,亦或者安瑞,两情相怯,各自也打好自己的主意,既然都做好了不捅破那层窗户纸的打算,她如果轻易唐突,只会让彼此,让大家尴尬。

    但是如果换一种方法,一切都会不同。他们这样的聪明人自然会懂得她这样做的真正的用意是什么,同时他自然也懂得她这样迂回地表达善意是为了顾及他们的颜面。只是,却免去了难堪。

    “他下午告诉我,他,他很喜欢这里的,我刚巧是学摄影的,有带微单过来,我想,我想帮你们合个影,可以吗?”锦年摩拳擦掌,整颗心几乎提到嗓眼。

    全场静默,片刻,但见周可放下筷子,轻轻挽住着母亲的手臂,“我上午倒是确实有和她提到,锦年记性挺好。”接着,不待安菡芝的再说什么,已经替她应下,“那别忘了回头也寄一张回来。”

    “好!”锦年蹦蹦跳跳的回房取微单。

    她和周可俩人,倒是如此爽快的把一切落定,徒留俩当事人原地讪讪。

    “先生,请你笑一笑。”锦年得逞一笑,故意调侃,顺便冲他扮了夸张的鬼脸,后者终于僵硬地看向镜头,扯了下嘴角。

    闪光灯亮起的那瞬,他还恍若梦境。

    心头刹那间掠过太多滋味,说不出是欣慰还是悲哀涌动,只是看着对面笑靥如花的那个女孩儿,只觉得心底封冻麻木已久深处,他恍惚听见一丝冰裂的声音。

    那样笨的一个小脑瓜,明明连自己也很难顾及周到,却热心真挚的事事替他筹备,考虑,笨手笨脚弄错被他骂也不在意,不慎摔了,诓论疼痛,连灰都不拍的就跟上,生怕错过他的一丝步伐。很多事眼见着已经无法挽回,走到末路,她却也能生生撕裂黑暗,挤出一缕光来。

    好像有锦年的地方,就永远也不会绝望,有锦年的地方,永远有希望。

    他何以有幸遇见这样一个人?又何德何能值她如此相待?

    她不该这么温暖,不该这么明媚,不该这样傻乎乎的闯进他生命里,不该……美好到让他无所适从。

    倘若她够聪明,就不该再执迷不悟,他不配是她的归宿。

    可他又如何能埋怨她,一样的,若是他够清醒,也应该在此刻,不,更早的时候就将她推得远远的,她那座为他画的牢,一踏进便是万劫不复。可是……

    却步么?

    如何舍得。

    “锦年。”周可朝锦年微笑招手,“过来,咱们一起,再来一张。”

    “唉?”她像是十分惊喜,却也有所迟疑,“可以么?”

    沉默太久的安菡芝也开了口,唇边亦是噙了笑,“孩子,过来吧。”

    独独安瑞没有吭声,良久,朝她伸出手。

    锦年欣喜娇呼,给微单设定好时间,奔上前,在他右边落座。

    他的左边是母亲,妹妹站在身后。

    镜头再次闪过白光,定格。

    许多年之后,又是一年除夕至。

    她从箱子里寻出相册,翻到多年前这一张西塘雪夜的合照,试图将自家包子的周岁照给加上去,他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突然探过脑袋,“你在做什么?”

    她郑重其事的指着自己杰作,美滋滋的邀功,“全家福哪儿能少了你儿子。”

    他表情有瞬间的触动,可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的死样,抬手又拧她的脸,“你是不是傻?妈今晚带可可她们过来,不是可以重新再拍一张?”

    她先是龇牙咧嘴的反抗他的暴行,可是他话音落了她也反应过来,顾不得和他计较,只沮丧低下头,“对哦。”

    他却得寸进尺的欺负她,“自个儿说说,你脑子呢?生孩子给生丢了?”

    “本来就是!”她却反驳的理所应当,气鼓鼓的瘪了嘴,指着一边四处乱爬的小包子,“都给你儿子了嘛。”

    他愣了下,霎时间像是受了天大的侮辱,“我儿子才不要你的脑子。”顿了顿,又心有余悸的摸摸她再度滚圆的肚子,温柔补充道,“我闺女儿也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