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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双手抱着头的样子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脸埋在膝盖上,头上的两束马尾辫高高翘起,又有几分呆萌。
黄裳替她遮挡剑气,只是一无心之举,顺手而为之,既非出于善心,也非出于谋算。
这剑气虽不致命,却能够伤人,这小姑娘修为浅薄,怕是难以抵挡,她与自己离的又这般近,血溅到自己身上总归不是一件好事。
黄裳仍将注意力放在关隘前那名老者与天策府一众策士的身上。
青色剑影自云端显露出峥嵘之后,剑气弥漫,有扫荡四野之势,纵然那老者修为再高,在这剑影面前,也不过是蝼蚁草芥,一成之威足以让其万劫不复,老者也有自知之明,匆忙散去了法力,沙石垒砌而成巨大墙体顷刻间分崩离析,哗啦啦的散一地。
尘土飞扬,犹如雾霭。
老者受到那诛心指责,苦不堪言,开口辩解道:“老朽何时打算闯关了?这件妖邪之器亦非策士所想那样……”
他似乎有难言之隐,想借一步说话,可那策士根本不给他机会。
朦胧之中,那名脸色阴寒的策士突然有了动作,抬手捏了个剑诀!
飕!
一阵刺耳的剑啸声将老者言语直接打断。
被墙体禁锢的黑剑像是脱困的恶兽,猛然旋转开来,暴烈的剑气直接将沙石荡开,尘埃形成的雾霭瞬间被撕得支离破碎。
黑剑蓄势已满,朝着老者直刺而去。
“啊……”那老者尚未惊呼出声,黄裳身旁蹲着的那小姑娘先是发出了一声尖叫,满脸惊恐。
只见她仰着脑袋,脖子伸得直直的,就跟一呆头鹅似得,也不知何时把头抬起来的,因此看到了场间的凶险情形。
这一剑若是刺中,绝非对穿对过那般简单,老者头颅定然会跟个西瓜似的,直接被急速旋转的剑锋绞成碎肉!
黄裳眉头顿时紧皱,不做多想,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
老头怎么死他管不着,也不在乎,他就是一路人,但这小妮子跟他旁边大呼小叫的,这就是给他拉仇恨了,他可不想躺着也中箭。
那黑剑挟着摧枯拉朽之势直刺过来,老者骇的亡魂大冒,完全顾不得什么了,压低声音吼道:“这‘万魂朝圣甲’是尉迟督御相中之物……”
虽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这句话毕竟是吼出来的,场间绝大多数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亦包括黄裳。
听见‘尉迟’这姓,黄裳目光骤然紧缩,南天策府神将尉迟铉与他有血海深仇,却不知这老者口中的尉迟督御又是何人?
尉迟这姓氏本就十分稀少,而且这人又是天策府的督御,品秩仅次于神将的存在,恐怕与那尉迟铉关系匪浅。
当然凭借这只言片语,黄裳也难从中获取什么有用的信息来,立刻又将目光移至城门前,继续看那二人厮杀。
那策士听闻老者所言,亦是色变,运剑之势陡生变化,本朝面目直刺而去的一剑豁然转向,但由于速度太快,带起的剑气亦是将老者侧脸割的血肉模糊,伤口极深,骨头都隐隐可见,老者却顾不得叫痛,捂着血淋淋的面颊,将后面半句话接着说完:“尉迟督御委托我五岳盟将此物押送至沧澜城。”
“哪个尉迟督御?”那策士拂袖一招,黑剑再空中盘旋一圈,化去劲道,落回了手中。
“执戟督御尉迟圣星。”老者声音压的更低了。
那策士面色隐隐变得有几分难看,寒声道:“之前为何不禀明情况!”
“我五岳盟的货物以前过这凌烟度都只是被随机抽查,守关的诸位策士与我们都十分熟识了,谁知突然换了你们一群愣……人上来,怎么禀报?这事难道我还要大肆张扬不成?”老者满脸愤慨道,先前他以暗示了半天,谁知这几个愣头青完全不知进退,非要一查到底,结果把事情闹到这步田地,心头自然十分火大,却也不敢造次,因此将‘愣头青’三个字硬憋了回去。
那策士虽是新来的,却也明白此事的利害关系,尉迟圣星绝非他这小小策士所能够得罪的,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行事。
正是六神无主之际,他心中忽有所感,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城楼之上。
一个身覆青色甲衣、未戴军盔的年轻策士不知何时出现的,正居高临下望着关隘前的众人,脸色阴冷,不带情绪。
黑甲策士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心神稍定,面朝那青甲策士遥遥一拜,而后神识以传讯方式将情况汇报了一番。
青甲策士站在城头,并未回应他,也不知在想什么,双目空洞无神,指尖在城垛上轻轻敲击着,沉默半晌,脸色突然一变,冷声呵斥道:“一派胡言,全都给我抓起来。”
老者面色骤变,欲做声辩,未待他开口,城头策士整齐划一的掐动剑诀,只听得一阵剑气破空的声音响起。
数十柄黑剑自城头飞起,铺天盖地的笼罩下来。
剑锋直指众人,杀意凛然。
老者二话不说,张开双手,举过头顶,放弃了抵抗,其余之人也照样学样。
民不与官斗,同样道理,也鲜有修行之人敢与天策府作对。
老者率众放弃抵抗之后,剑拔弩张的形势有所缓和,城头那青甲策士挥了挥手,派出了一队人马下去接应。
未过片刻,城门开启,几名黑甲策士鱼贯而出,神情冷漠像是机械一般,半句废话也没有,直接取出一叠黄色的符纸往五岳盟的人脑门上贴去,一干人被剑幕笼罩着,哪敢反抗,只能老老实实站着被贴,这符纸贴上脑门,仿佛千斤重物压身,一个个扑通扑通的就跪了下去,膝盖撞在地上,尘土飞扬,却连痛呼声也发不出一丝来,这重力似乎是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
黄裳跟这劳什子的五岳盟毫无干系,自然不愿跟着遭殃。
等那几个黑甲策士走到他跟前时,他匆忙将道牒取了出来,与白羽的一起递了上去,低声解释道:“我们跟他们不是一起的。”
那黑甲策士瞥了一眼黄裳的服饰,又接过道牒草草翻了翻,确定下来之后,回身望了一眼城头,神识传讯以作请示。
神识传讯皆为密语,黄裳也不知那策士究竟与他上司说了些什么,但见城头的青甲策士并无刁难之意,随意挥了挥手,他心中稍安几分。被殃及池鱼的倒不止黄裳和白羽,在他身后还有些人,也是与此事无关的路人,见黄裳大着胆子表明了身份,也纷纷拿出道牒以证清白,那黑甲策士验明无误之后,未做阻拦,侧身让开一条道来,冷声说道:“尔等速速通关离去。”
黄裳皮笑肉不笑的与那几个策士拱手行了一礼,以示感谢,而后低着头,与白羽急匆匆的朝城门行了去。
是非之地,自然不宜久留。
然而他未还走出多远,便听得一个软糯糯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大叔,你等等我。”
黄裳心里顿时涌起一阵不详的预感,头皮隐隐发麻,已是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以及此事所会造成的一系列后果。
果不其然,先前那小姑娘屁颠屁颠的追了上来,仿佛与他熟识一般,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襟。
黄裳面容僵硬,强作镇定,实际上他听见小姑娘称他为‘大叔’时,顿时便有一股寒气从脚心涌泉穴冲上了头顶的百会穴,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这小姑娘先前分明是与五岳盟那伙人一起的,此时却跑来与他胡乱认亲,这是要将他拖下水去么?
五岳盟今日明显摊上大事了,他若与之牵连不清,铁定惹上大麻烦。
黄裳当即就想翻脸,与那害人精划清界限,但硬是将怒火与那番言语憋了回去,没说出口,倒不出于同情,而是因为先前他多事,与那小姑娘表现的已有几分亲密,这事恐怕解释不清楚了,只会越描越黑,而且天策府的策士似乎还没注意到小姑娘的来历与身份,并未阻拦她,任由她朝自己跑来,黄裳情急生智,一把抓住了小姑娘手,什么也没说,牵着她往城门处走去。
既然做戏,那就一做到底。
短短一段路,黄裳冷汗已沁湿了后背,此刻只要一个五岳盟的人站出来拆穿小姑娘的谎言,亦或是一名策士察觉,他今日便离不开此地了。
他运气很好,所有五岳盟的人都被黑甲策士用符箓镇压了,莫说开口说话,此刻连头都抬不起来。
而先前他替那小姑娘遮挡剑气的举动,表现的也确实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兄长,小姑娘演技更是惊人,把一群天策府的策士当猴耍,竟然没有一丝心理负担,神情依然天真呆萌,两个马尾辫一甩一甩的,没有一个策士看出破绽。
黄裳牵着小姑娘,从那老者身旁走了过去。
老者用眼角余光瞥见了他们,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情,但是他什么都没做,看过一眼之后,便将头埋了下去,装作不认识一般。小姑娘跟着黄裳离开也许能够脱离危险,跟着他们,则凶多吉少,这个选择不难做。
黄裳暗自松了一口气,心里情绪大起大落,脸上却是波澜不惊。
白羽和小姑娘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就像一对金童玉女般,只是小姑娘浑身脏兮兮的,一股土鳖气,却与白羽有些不搭。
在路过那架马车时,黄裳眼角余光不禁被铁箱里的东西吸引力去。
铁箱里,是一件漆黑、狰狞的甲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