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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氏又给萧彩云立了一阵规矩,让萧彩云在一旁侍候她吃茶用点心,又讲了自己年轻时候是如何做婆母的,萧彩云声声应“是”,不敢有半句顶撞。
郑氏在冷府用罢午饭,见冷昭未归,气哼哼地先回荷花里,将在冷老夫人那儿受的闲气一古脑儿地发作到萧彩云
待她一走,萧彩云就唤了丫头来,“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围”
丫头禀道:“奴婢使了银子打听,说是我们在猎场时,老夫人又请了栖霞观的道长上门。”
“那老东西最信神佛之言,要不是因为这样,当年也不会把候爷赶到乡下庄子住。”
丫头小心翼翼地,不敢附和,生怕被人知道。萧彩云是主子无事,可要是被冷家人厌恶,倒霉的就是她这个丫头。
“这次上门的还有一个老道长,据传是神算子泥菩萨的传人。老夫人说近来夜不安寝,他便给了老夫人一个符咒压在枕下,也不知怎了这两日老夫人就做了怪梦。就在前儿,老夫人又请了这老道上门,老道解梦后说,这是冷家走了个祥瑞之人。”
以冷老夫人的性子,一定是认定这祥瑞之人非温彩无异。
萧彩云问:“老夫人到底做了什么梦?羿”
丫头摇头。冷府上下都说老夫人做一个梦,可对梦的内容却无人知晓,但想来这梦定然是坏兆头。
这厢萧彩云满心疑惑。那厢,郑氏回到了荷花里,一进门就被老夫人给唤过去了。
“你去找彩儿了,她怎么说,可愿意回来了?没有嫁妆没关系,我们冷家就不差那些东西,只要她愿意回来,自会好吃好喝地养着她。”
郑氏面露不安。
小董氏幸灾乐祸,近来三个儿媳里,就她是最得宠的。
李氏抿嘴,给了郑氏一个鼓励的眼色。
“萧氏见了温氏,她不肯回来。”
冷老夫人“砰——”的一声拍到桌案上,“你去啊,你曾是她的婆母,你好好与她说些软话,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幸许就回来了。难道要看冷家这样萧败下去,连神算子都说她是祥瑞人,你把她寻回来!今儿我见不到彩儿,我就不吃饭!”
冷老夫人生气了,气得不轻,抓起桌上的茶盏,厉喝:“我老了,不中用了,上上下下都不把我的当回事了,你们当我上为了自个儿?我是为了全家啊。”
她气得浑身发抖,想到那个可怕的梦,她就不敢回忆。怎会做这样的梦,她竟梦到她和几个儿媳被赶出了荷花里冷府,而她的几个儿子被定成了钦犯,那么多的御林军,将偌大的府邸包围得严严实实,她听到女子的尖叫,还听到孩子的哭声。
小董氏勾唇笑道:“母亲到底做了个什么样的梦?”
“我……”冷老夫人一抬手,她不想说的,可是现在,她必须得说,示意左右退下,只留了三个儿媳,道:“我梦到冷家上下成了戴罪之身,神算子道长说,若是梦到血,这恶梦许就破了,可接连好些天,我都破不了这梦。神算子道长还说,这是对我冷家的示警,是我冷家走了一个祥瑞之人,没人压得住邪祟之物所致。”
李氏轻声道:“母亲,这只是一个梦罢了。”
“若当真只是一个梦,我又何必非要温氏回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目光凝落在郑氏身上,轻叹一声,“你真是太纵容端阳了。这样可好,冷时与温氏同龄,三儿媳妇,你上门提亲,让冷时把她娶回来。”
这是什么主意?大哥不娶的,弟弟娶回来。如此一来,冷家还不得成全城的笑话。冷时是小董氏所出的儿子,是她的心肝宝贝,她才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娶那个与她作对的温彩。
李氏飞快地想着应对之策,突地眼睛一亮,道:“母亲,我有个法子,你看中不中意?”
“说来听听。”
“让温彩回来,也可以用旁的法子,母亲这么喜欢她,不如就把她认成干孙女如何?一来也彰显冷家对她的疼爱与大度,二来也不必为难她。”
郑氏也知,让温彩与冷昭和好不可能,附和道:“母亲,二弟妹这法子不错。”
认温彩为干孙女?老夫人还是想让温彩做她孙儿媳妇。
李氏见老夫人没反对,道:“改日我就亲自走一趟乡下,与她好好说说。”
冷老夫人道:“我想她了,让她回冷府来作客吧。”
如果来了,她到底再使点法子,许就能把人留住。
*
太平镇田庄上,温彩正捧着田庄上的账簿看,原是八百亩的,而今分为左庄、右庄,两庄各有四百亩。
屋子里燃着火盆,乡下人家不使银炭,这东西太贵,用的是木材,上头用木架挂了一只铜制茶壶,里头的水噗噗地煮着。
庄上农屋,多是盖的两进屋子,一进门就是垂花廊,再是堂屋,穿过堂屋就是偏房,再走才是温彩住的内室,依墙上打了火炕,外屋住着杜七婶与两个丫头,里屋则是温彩与
杜鹃住。
温彩并没留护院和小厮,只说庄子上有足够使唤的人,将同来的小厮、护院都斥回来了,又给温青带了一封信,说是这处庄子人人都是知道是镇远候府的,没要敢欺负她,请温青不要再让护院、小厮过来了,而她想在庄子上过清静日子。
茉莉咕囔道:“都说夫人大方,直说小姐出阁的时候就把那份嫁妆给你,可你瞧瞧,连右庄的一半收益她都拿去了,只留了一半粮食在粮库里。”
这一点,温彩确实没想到。
家家的姑嫂,又有几个能相处得如同姐妹一般。
徐氏那些日子没刁难她,她已经感到庆幸了。
换作旁边的长嫂,许没徐氏待她这般客套。
杜七婶长吁了一口气,“小姐虽说和离了,当初就不该把那些嫁妆都交到夫人手里,还有那些你自个挣来的铺子,怎么也交给她了?”
早前,她原是不知道的,可到了月底,徐氏就开始念叨那些铺子上的收益了。
温彩轻言细语地道:“给了就给了,我不在乎那些东西,只要她和我哥哥好好度日就成。我能帮他们的就那么多了,往后我们几人只过自己的好日子……”
“还好日子呢?小姐手里就这一处田庄,你把自个儿挣来的钱都给了夫人、候爷,临走的时候,要不是候爷做主,怕是夫人也不会拿一万两银票给你。”
杜鹃止住了杜七婶继续说下去,“娘别说了,小姐心里有数,我们跟着小姐过好日子就是。”
温彩面无表情,“你们几个,谁愿意跟着我的就留下,不愿意跟着我的现下就可以离开,或回镇远候府,或去旁处。但丑话说在前头,离开了,他日若想回头,我是绝不会再要的。”
杜七婶恼了,只觉这话温彩是说给她听了,“小姐而今大了,我说不能和离,你偏不听。我说与冷家和好,你还是不听……好!好!你嫌我多事了,想赶我走了。我原想留在夫人身边服侍,是你把我带出来的,而今又嫌我多事了……”
杜鹃轻呼一声“娘!”
温彩心头微痛,她曾希望杜七婶能够与她一条心,可杜七婶处处都想做她的主,现在出来了,一是想与她共患难,二依旧是想如小时候那般,让她处处听杜七婶的。
杜七婶忆起这些年,视温彩如己出,可温彩人渐大,越发不听她的话,心头一酸,失声大哭起来。
杜鹃低声宽慰,杜七婶依旧不管不顾:“鹃儿,你现在大了,和小姐一样主意也大了,行!行!我管不你们,我不回镇远候府,我也不是那踩高捧低的人。小姐若是真是心疼我奶你一场,就让我回西山县老家,就像是老管家那样,可好?”
汪老管家脱了奴籍成平民,田地是温彩给赏的,农宅也是温彩拿钱给修的,如今过着殷实庄户人家的日子。
杜鹃道:“娘,你又说什么气话呢?你回老家可怎么过,你就我这一个女儿。”
“要是小姐同意让我赎身,我就回老家,回头也置几亩田地,你舅舅有五个儿子,我便过继一个到我名下,也过过小户人家的快活日子。”
温彩顿时明白了,杜七婶跟她出来,原是打着她的主意,她不是赏了杜鹃二千两银子么,再加上她们母女这几年攒下的,应该已经不少了。
杜鹃跳着脚道:“娘可说过,那些银钱是要留着给我做嫁妆的。”
“你看小姐这样儿,分明就是不想留我,我的话她是半句都听不进去。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女儿到底是别人家的人,可怜我没生个小子出来,你是指望不上的,我就指望我娘家的侄儿给我养老送踪了。”
“娘,你不管我?”
“我哪是不管你,是你和小姐才是一条心,小姐是个阔绰的,从手指缝里省一丁点儿来,你的嫁妆就足够了。”
“你……”杜鹃呜哇一声痛哭出声。只当自己才是杜七婶心上最重的人,结果连她舅舅家的表哥都不如,杜七婶心心念的都是如何回老家乡下如殷实日子,打算着要让舅家表哥给她养老送踪,半点也没想过她。“娘,你是迷糊了吗?若是舅舅、舅母心里有你,为什么当年把你卖进温家为婢,如今你倒想着和他们过好日子。”
“你可别说这等话,他们待我好着呢,上回还写信来,说要过继一个侄儿给我。我愿意与他们一处生活,再说,我置的东西自是我的,他们又哪能抢夺了去……”
说到底,这都是钱闹的。如果杜七婶手头没那二千两银票,她就不会生出二心,不会想到回乡下过老管家那样的日子。
人心,当真不知足。有了钱就不能安分,有了钱就有了想法。
杜七婶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无限幻想,甚至想过实在不成,回了乡下再嫁个老实本分的农夫,生上两个小子,美美地过自己的日子。
现在,她可是有银子的人,置上五十亩良田最多花一千两银子,再建一座好看的二进小院,顶多花二百两银子,剩下的钱买几个下人服侍着
,她也当当庄户人家的奶奶。
温彩问:“杜鹃,你呢?也想随她回去?”
“小姐,我不想回去,我就跟着小姐。娘,你忘了,这么多年小姐待我们有多好,她读书,我也跟着读书,我这一身的本事,都是小姐教我的……”
“鹃儿,你留下来,小心服侍着小姐,可我不中用了,就让我回老家过几日安稳日子。”
“娘!小姐她其实不止这处庄子,娘,你不要走,否则以后你会后悔的,娘……”
不止这处庄子,顶多也就是多上几百亩良田来,可旁的,她还不是都给了温青夫妇。
杜七婶收住了哭声,“小姐就说个话儿,我要自赎需要多少银子。”
她到底奶了一场,温彩见她去意已定,问道:“你当真不管杜鹃?”
“她有小姐照看,吃好的、穿好的,比在乡下过得体面,就让她陪着小姐。”
这两日,杜七婶一直在琢磨这事。
她过够了服侍人的日子,如今就想离开,再看温彩如今落到庄子上过苦日子。
早前,徐兰芝与温彩交好,可温彩来了有三天了,徐兰芝就没出现过。除了徐氏派了两回人,问这边还差什么,便是温青送了两拨护院小厮来,温彩坚持不收,又把人送回去了。
这人都是势力的,任早前如何好,一见你落魄,不踩两脚便好,哪里还会雪中送炭。
杜七婶更气的是,温彩赚了那么一笔银钱,居然尽数都使出去了。
杜鹃狠声哭道:“娘,你一定会后悔的。”
“你这臭丫头就咒我吧,我今儿就要自赎,就要离开这里。”
杜鹃怎么也没想到,杜七婶早前被冷家老太太身边的婆子收买,而今又有了离开的主意,连她也不管了。
温彩道:“好了,都别说了。既然奶娘要离开,你赏你自由身。”她唤了杜鹃进内室,两个人在箱子里翻了一阵,捧着装有卖身契的盒子,温彩道:“去把牛大郎叫来,我有事吩咐他去办。”
茉莉与冬葵两个在偏厅里劝着杜七婶。
“你就留下来吧,我们几个身边没个老人指点是不成的。”
“小姐都不听我的,我留下来做甚?”
“小姐比旁的主子好多了,从不打骂下人,还主我们几个学本事。”
“学了本事又如何,还不是没用。”这话是茉莉说的。
早前,她一门心意跟着杜鹃学算盘,可现在瞧来,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
忍冬学了,好歹成了夫人跟前的红人,也是个管事嫂子,可她呢,还是个丫头。
温彩身边有自小一起长大、姐妹情深的杜鹃,就算有事,只会派了杜鹃去做。
温彩手里拿着杜七婶的卖身契,轻声道:“茉莉,你也想离开吗?如果你想,只管早说,我绝不会留你。”
“我……我……”
护院们被斥走了。
小厮也不要一个。
茉莉也是宫里出来的,过的都是富贵日子,倒和冬葵不同,冬葵原自小就是过个苦日子的。
“小姐,奴婢……说的也是实话啊,你早前让我们学本事,可现在也没甚用处……”
温彩打断她的话,茉莉、冬葵是后来跟她的,厉声道:“说实话,我不要听这些,你是不是想回候府,若是你想,我一会儿就让牛大郎送你回去,一准把你送到。”
冬葵给了茉莉一个警告的眼神:小姐对我们多好,不管学本事有用没用,人家用心学本事,这在旁处当差哪有这等好的事。
茉莉却想着几个人里头,忍冬现在过得最体面,次之是银翘,如今是是徐氏跟前的大丫头,帮扶徐氏打理内宅。
茉莉垂着头,生怕温彩生气了。
温彩却微微一笑,“好,你收拾一下,一会儿跟牛大郎回城。奶娘也收拾一下,我把卖身契赏还给你,你随牛大郎去官府销了奴籍。”
牛大郎不多会儿就到了,垂手站在堂屋里,怯生生地扫过众人。
温彩道:“他日我会重用你的,你带杜七婶、茉莉回城,先把茉莉送回镇远候府,她原是户部送来的下人,我手里原没她的卖身契。劳你跑一趟衙门,给杜七婶脱了奴籍。”
她心头很难受,她一朝落难,连杜七婶都吵着要离开。
茉莉是新来的,相伴不久,她并没有那般难过。早前,她留茉莉而没留银翘,就是以为茉莉比银翘沉稳,不曾想,茉莉瞧着不支气,却是个心气儿高的,不屑服侍她呢。
杜鹃默默落泪,冬葵垂着脸,心里暗怪茉莉背弃小姐。
温彩问:“冬葵,你想回去吗?如果想,我便让你随牛大郎一起走。”
冬葵一怔,“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冬葵不离开小姐,小姐是冬葵的大恩人,小姐让奴婢学本事,还让杜鹃师傅教我看账簿、打算盘。冬葵一辈子都不离开小姐。”
温彩心头暗喜,面上依旧冷若冰霜,“你怎不走呢?回镇远候府,有好看的衣裳穿,有体面的日子过,可不比跟我好?”
“不,冬葵这辈子都跟着小姐,小姐去哪儿,冬葵就去哪儿。”
她心下害怕。回镇远候府,若是遇到一个不疼下人的主子,还不如跟着温彩呢。
温彩扶了她起来,对牛大郎道:“你把茉莉交到汪管家手上,我有杜鹃、冬葵两个服侍就够了。牛大郎,你早去早回,一会儿我还有差使安排你去做。”
“是。”
牛大郎领了杜七婶与茉莉离去。
杜鹃把杜七婶送到庄子外头,又哭了一场,回到屋里那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我跟娘说小姐不止这处庄子,可是……她……就是不信,说是小姐就算用候爷给的银子再置一座庄子,她也不会回来了。”
温彩走近,一把抱住杜鹃,“你娘做了大半辈子的下人,她是想过几日人过的日子。杜鹃、冬葵,我们往后三个一起相依度日。我虽有哥哥,可我的名声坏得如此,我又是个不肯走回头路的人,怎能连累哥哥、嫂嫂,今日离开镇远候府来庄子上,其实是断了回镇远候府的路。杜鹃、冬葵,我们过出个日子来,让世人瞧瞧我们的不同。”
温彩拉了二人进内室,三个人坐在炕头上吃茶嗑瓜子,又闲话了许久。
她坐在案前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温青的,还有一封则是雍郡王的,交给了庄主,叮嘱他在明日得空时再送回城。
过了晌午,牛大郎就回来了。
“小的把茉莉姑娘交到汪管家手上,汪管家追问原因,小的照着小姐的吩咐说了。杜七婶脱了奴籍,寻了个相熟的同乡,明儿一早同行回西山县。”
“牛大郎,你套上马车,把你的东西拾掇拾掇。与庄头说一声,就说你随我到去江南游山玩水去了。”
冬葵眼睛一亮,真是要出门游玩山水么?前几日下的雪虽融合了,可天气依旧很冷,寒气逼人,这个时候出门,会不会太冷了些。
杜鹃则是一脸兴奋,似乎已经忘了杜七婶离开事,“小姐,我们是去柳树镇?”除了太平镇的乡下庄子,温彩还有一个地方,一个世人还不知晓的桃源仙境。
温彩点头,杜鹃笑得更欢喜。
半个时辰后,主仆几人收拾好了东西。出了庄子,上了马车,冬葵意外地发现,竟有两个穿着寻常衣袍的男子相随,她瞧着有些发呆:“这两个人长得真好看!眉清目秀,比我还水灵,生得跟姑娘似的。”
温彩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她们本来就是女子,冬葵你这是什么眼神?”
“女子?”冬葵挑起车帘再细看,与她们的目光相对,其中一女道:“我们是温小姐的贴身护卫。”
“我说怎的小姐不要护院,原是有你们。”
两个时辰后,终于到了柳树镇上,但见街上的行人很少,但街上的店铺却都开着门,有小二在打瞌睡,还有的掌柜将手揣在袖管里,一副冷得难耐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