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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华继续说:“既然你来问你,就说明你不想跟朱市长打招呼,对不对?”
舒晴说:“我是拿不定主意,按理说,我该跟他说,目前他主持工作,但又想,这点小事……”
吕华完全能洞悉舒晴是怎么想的,舒晴在省委政策研究室工作,她能不懂得组织纪律?只是她的潜意识里抗拒朱国庆。吕华笑着说:“基层的规矩跟你们上边是一样的,甚至有些小事更要认真对待。这件事你就是不跟朱市长打招呼,恐怕他早就知道了。”
舒晴立刻就明白了,有可能孟客已经提前跟朱国庆通了电话。孟客那个人,是谁都不会得罪的。想到这里,她点头说道:“您说得对。”
吕华耐心地说:“人,都希望别人对他尊重,你如果因为这点小事而去跟他请假,相信他会很高兴的,再有你的双重身份,他待你会是不一样的。而且,眼下,他正处于主持工作统揽全局的兴奋期。”
舒晴明白了,说道:“好,谢谢您,我这就去。”
舒晴站起,快走到门口了,吕华叫住了她,说道:“等等。”
舒晴回过身。
吕华从抽屉里拿出舒晴带回的那张批文,说道:“还有这个,一块跟他说了吧。”
舒晴笑了,这次不再拒绝了,接过这张纸,就走了出去。
吕华笑了站起来,将她送到门口。
吕华分析得对,舒晴在省委机关工作多年,是很懂的机关工作规矩的,她只是不想看朱国庆那张荡漾着春风得意的面孔,因为他得意了,势必有一个人会失意,尽管她明白中青班的分量,但那个人肯定不完全这样想,示意肯定会有的。那个人示意,她就会失意,甚至是深深的失意,他走了,她在亢州这个地还会有多少意思?
快到二楼朱国庆的办公室了,舒晴学着彭长宜的样子,甩了甩头,重整心情,敲了敲门。
门被里面的秘书拉开了,一股浓烈的烟草味随之而来,呛得舒晴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了,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朱国庆见是舒晴,就立刻跟屋里的人说:“把烟掐了,开开窗户,看你们抽得,乌烟瘴气。”他嘴上说着,自己也就掐灭了烟。
秘书赶紧去开窗子。
朱国庆说:“舒书记,进来吧,有什么指示?”
舒晴听他这么一说,学着彭长宜的样子,显示出足够的不好意思,说道:“朱市长您千万别这么说,您这么说就是不想让小舒跟您请示汇报工作啊?”
朱国庆一听“哈哈”大笑,他站起身来,给舒晴让座,说道:“省委的人,嘴叉子就是厉害。”
舒晴不想过多耽误他们的时间,更不想在这间屋子多逗留,就走到朱国庆办公桌对面,将手里的批文给了他,朱国庆看后,惊喜地说道:“小舒啊,太好了,太好了!咱们现在到处都需要钱,你看这二位了吗,就是跟我要钱来了?”
舒晴赶紧说道:“市长,这钱可是千万不能动的,我已经跟文化厅的领导保证过了,戏台一定要搭建起来,另外,他们明年还准备在咱们这,搞一个全省地方戏曲汇演,您要是不把这戏台搭建起来,我怎么跟他们交待啊?”
“哈哈。”朱国庆大笑,说道:“看把你小舒吓得,我就是再紧张,也不会动你这两钱的,等钱到位,我给你找个专门的建筑队,保证既省钱又能把事办了。绝不让你跟上边没法交待。”
舒晴一听,就知道这五十万元钱,别想都用在北河调上了,原本她还想把这笔钱都归到村里,用以发展新学员,以延续和传承北河调,重新组建剧团,置办行头。现在看,要是不想让市里挪用,就要看自己盯紧这笔钱,那么,这个屋子她以后恐怕要来得勤一些了。
想到这里,舒晴说道:“其实,这五十万都不够戏台建设的,我走时是这样跟彭书记说的,如果要不来足够的钱,就请市里再支持一部分,他也答应了。”
本来刚才还谈笑风生的朱国庆,听到她提彭长宜,脸就离开拉了下来,不说话了。
舒晴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连忙说:“当然,具体怎么使用这笔钱,我会专门打一个报告,到时再请朱市长指示。”
朱国庆的脸色这才慢慢阴转晴,他看着舒晴说:“好的,到时咱们在一块研究。”
舒晴又说道:“市长,还有个事跟您请示一下,清平市的孟书记,想让我明天去他们党校学员讲讲课,故意连去带回,差不多一天的时间。”
朱国庆说:“你要是不提这个茬儿,我都忘了。他昨天就给我打电话了,说请你去讲课,去吧去吧,尽管你是在亢州挂职,可还是省委干部,应该的。明天怎么去?”
“孟书记他们来接我。”
“那好,好长时间不跟老孟在一块喝酒了,你替我邀请他,对他的时间,最好让他来咱们这,我没有时间过去,两摊子事,忙得要死。”
舒晴点点头,说道:“我会的。那你忙。”
朱国庆见舒晴要走,连忙叫住了她,说道:“小舒,有个事提前跟你说下。”
舒晴站住了,看着朱国庆。
朱国庆说:“改天你跟老吕还有卢辉你们琢磨一下,搞一个创建生态文明村的材料出来。下个月锦安要开大会,做阶段性总结,也是为了下半月全省针对这项工作的检查做一个铺垫,借以将创建活动推向一个高峰,昨天锦安市委跟我说,让咱们整一个发言材料出来,要在会上做现场发言。”
舒晴知道这个会,彭长宜没走的时候就知道下个月锦安要开会,确定了几个重点发言的县市单位,没有亢州。她不解地说道:“下个月的会上发言,不是没有咱们亢州吗?”
朱国庆得意地笑了,说道:“唉,事在人为,彭书记走后,我去了趟了锦安,跟领导汇报了全面工作,重点汇报了当下的创建工作,领导很满意,临时决定,发言单位增加一个。”
舒晴明白了,其实汇报的事,彭长宜也做过,只是领导不赏识他而已,他学习去了,马上就让亢州在大会上发言,上级怎么能这样?这样的话,朱国庆想不得意都难。
那一刻,舒晴感到官场是那样的高深莫测,她忽然想起彭长宜昨晚跟她说的话:这不是你干的活儿,你不该干这话,都怪我,你回去后,还是老老实实坐机关吧,女孩子,不该被这些所浸染。
难道,自己真的不适合基层?
舒晴回到办公室,拿起电话,把刚才朱国庆跟她说整经验材料的事,跟吕华说了一遍,显然,吕华也没有想到,他说等舒晴回来后,跟卢书记在一起磨叨磨叨。
挂了吕华的电话,舒晴不放心的还是那笔钱。为了把这笔钱足额花出去,她必须要否定村里戏迷说的那样,搭个固定的简易戏台,要建,就一定建一个体体面面的戏台,要请专业人士设计,要提高戏台的档次,在将这五十万花出去的同时,还要有亏空,要市里补助,这样,才能对得起全村的戏迷,对得起这个稀有的剧种!
第二天上午九点半,舒晴站在清平市党校的礼堂里,给这些基层党校学员讲了题为“党的体制建设进程中完善和解决的若干问题”,这是基层党校学员很少触及到的内容,她旁引博征、远到西方、近到我们的近邻……偌大的会场,座无虚席,就连会场的甬道上都坐满了前来听课的基层干部。
这堂课,除去中途休息了十分钟,一直讲到了十一点半,舒晴见大家如饥似渴的样子,又临时扩展了一个问题,到十一点半的时候,她接到了服务员递上来的孟客的纸条:该结束了,太辛苦了。
看毕,舒晴看了一下全场,说道:“我接到了那么孟书记的一个纸条,他担心累着我,让我结束。我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如果大家喜欢听我讲的这些内容,我想再讲半个小时,我们十二点结束怎么样?”
她的话一出,下边的人立刻骚动了起来。有的说:“不休息,接着讲。”
有的说“好不容易听到这样的讲课,多讲讲吧,讲到十二点半也行。”
靠近前排位置的一个人站了起了,说道:“上党校,我从来都没听过这么入神,如果舒教授不累的话,如果舒教授可以继续坚持的话,就请接着往下讲吧。”
舒晴笑了,她看着台下第一排的孟客,说道:“孟书记,你看呢?”
孟客站了起来,冲着后面说道:“舒教授讲了整整两个小时了,再讲二十分钟就散。以后她会常来的。”
说到这里,孟客转过身,冲着台上的舒晴伸出两根手指,说:“再讲二十分钟。”
舒晴笑了,继续讲了二十分钟。
这堂课,引起了清平市干部们的好评,他们把掌声送给了这位年轻的教授姑娘。
中午,清平市四大班子领导,热情招待了舒晴。孟客再三怂恿,舒晴都没有喝一滴酒。
席间,舒晴将朱国庆的意思告诉了孟客,孟客一听,异常高兴,他说道:“好啊,下午我送你,晚上跟老朱好好喝喝,别说,还真想他了。”
舒晴感觉孟客跟彭长宜是这样,跟朱国庆怎么也是这样,难道,仅仅因为他们曾经在一起共过事,还是因为朱国庆受到上级的赏识?看到孟客说起朱国庆的表情,她的心里就有些别扭。
她知道自己是为彭长宜别扭的。
由于舒晴整顿饭滴酒不沾,清平市的领导们也不好强求,况且舒晴听了孟客刚才说得的话后心中更加不快,这顿饭没多长时间就散了。
孟客征求舒晴的意见,让她在宾馆休息一下再走,舒晴不想休息,提出马上回亢州。
孟客看着舒晴,说道:“你要是这么早回去的话,我就得在亢州泡上半天的时间,哪儿就到了晚上喝酒的时候了?”
舒晴本来烦的就是孟客找朱国庆喝酒这事,听他这么说,眉头一皱,说道:“那好,我可以先走。”说完,就向来时接自己的车也是孟客的车走去。
孟客搞不明白舒晴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了,刚才讲台上那个旁引博证、出口成章、句句珠玑的她,怎么忽然变了脸,而且还使起了小性?他没有办法,只得说道:“好好好,马上走,马上走。”
舒晴拉开后排车门,坐了进去。孟客跟秘书说了一句什么后,也拉开后排另一侧的车门,坐了进去。
舒晴见孟客也坐在了后排,就有意识地往边上挪了挪。
司机早就等在车里,说道:“孟书记,去哪儿?”
“亢州呗,你没见舒教授都上车了,她上车就只能回亢州,晚点走都不行,还闹脾气了。”孟客偷偷看了一眼舒晴。
舒晴把头扭向外面,没理他。
司机便开着车向国道驶去。
孟客看了舒晴一眼,说道:“小麦快抽穗了,你还有几个月挂职结束?”
舒晴知道孟客没话找话说,就说:“小麦收获的时候,我的挂职生涯就结束了。”
孟客笑了,他靠在椅背上,往前伸了伸腿,说道:“长宜走了后,回来着吗?”
舒晴说:“我不知道,我这周才从省里回来。”
孟客说:“你知道为什么让他去党校上学吗?”
舒晴扭头看着孟客,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
孟客看着舒晴说:“你真的不知道?”
舒晴眉头又是一皱,说道:“你可以不说。”说完,就把脸扭向了窗外。
孟客笑了,感觉舒晴不高兴的样子很可爱,更加真实,就说道:“今天谁惹着你了,怎么说不高兴就不高兴?真没发现,你还有脾气?”
舒晴说道:“你没发现的多了。”
孟客又是一怔,心想,自己没有慢待她呀?就又没话找话地说道:“长宜不在家你适应吗?”
舒晴扭头看着他,不说话。
孟客赶紧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的意思是长宜不在家,你跟其他人又不是太熟悉,是不是冷不丁的不适应?”
舒晴何尝不知道他话的意思,就说道:“你错了,我现在跟其他的人也很熟悉,尤其是包村这段时间,我找到了挂职以来最大的价值和乐趣。”
孟客不以为然地笑了,说道:“真是跟什么人学什么人啊,怎么连说话的口气都一模一样?我跟你说,你千万别学他,他锋芒太露。”
舒晴舒展开眉头,觉得孟客说得话有点意思,就故意说道:“他锋芒太露了吗?我怎么没发现。”
孟客又说道:“你当然发现不了,因为彭长宜在你眼里,是完美无缺的。但就是这么一个完美无缺的人,现在却遇到了事业低谷,如果他不注意收敛自己的锋芒,亢州,有可能就是他政治生涯的滑铁卢。”
舒晴感觉孟客似乎对彭长宜有看法,而且这些看法以前从未见他跟彭长宜说过,就故意装出不太感兴趣的样子问道:“你们关系那么好,怎么之前没听你这么说过他?也没见你提醒过他?现在何来这样的认识?”
孟客看了舒晴一眼,说道:“提醒?我怎么提醒,他那个人,是常有理型的,我就是提醒他,他能听进去吗?”
舒晴说:“最起码应该尽到提醒的义务,而不是在背后说好朋友的是非。”
孟客急了,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他的是非了,这不是只有跟你说吗?跟你说和跟他说有什么不同吗?”
舒晴听着他这话就感觉别扭,但又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他斗嘴,就说道:“那好,那你说说看,他怎么锋芒太露了?”
孟客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跟你也不想说了,我还没说他什么你就急了,我下面的话还怎么说?”
舒晴笑了一下,神情变得柔和了些,说道:“孟书记,有把话说一半就不说的道理吗?你既然当面不好跟他说,想迂回跟我说,这也不失一个帮朋友的办法啊?我看,你完全可以把听到的、认识到的统统跟我说出来。”
孟客说:“这样说还差不多,其实我就是想跟你说,由你说说他,好多事,我们之间不好交流,尤其是长宜心高气傲,尽管我们不在一个单位工作,但从锦安整体环境来讲,那也是存在竞争的,所以,有些话我不好跟他说,说了他也会心存芥蒂的。”
舒晴说:“你说的这一点我完全认同,尤其是你们能力相当、水平相当,所以有些话的确不好当面说,这一点我理解了,对不起,刚才错怪你了。”
舒晴说得很真诚,孟客听了非常受用,也很受鼓舞,就说道:“对啊,我之所以这么长时间没有跟他探讨这些问题,顾虑就在这。”
舒晴笑着说:“好了,你尽管和我说,我可以以我自己的方式提醒他,完成我们做为朋友的义务和责任,省得以后他不怪罪我们没有提醒他,尤其是你孟大书记。”
孟客说:“就是啊,我就是这个意思。我比他年龄大,交际面比他广,别看他是市委委员,好多消息他是听不到的,反而是我告诉他。”
舒晴点点头,说:“是的,他不太善于经销自己。”其实舒晴本来可以说出另一个词——溜须拍马,但如果这样说,会让孟客吃心,所以把溜须拍马临时改了“不太善于经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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