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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芹的脸色一变再变,最后长叹一声,出了最后一口价。
“两匹马,两个人走。”
周道脸色灰败,惨笑道:“好,好,好!周到,很周到。”
萧芹眼睛不看他,只盯着萧风:“让我们出去,把马拉过来!”
萧风挥挥手明军让开一条路,萧芹带着古月儿走出人群,周道呆立原地不动,瞬间再次被明军包围起来。
俞大猷和安青月紧跟着萧芹和古月儿,等出了包围圈后,俞大猷拉过来两匹马,将缰绳扣在自己手里。
萧芹缓缓松开手,和古月儿翻身上马,隔着千军万马与萧风对视一眼,苦笑着摇摇头,绝尘而去。
入画一下子瘫在地上,安青月赶紧上前扶起她,往大房车走去。萧风也把常安公主从马背上解下来,抱着走进大房车。
萧风叮嘱安青月:“公主这一日一夜,只怕腿上腰上都勒出了血痕,找张无心要点药,帮她敷上,再给她揉一揉,散开瘀血。”
两个姑娘并排躺在车厢里,常安公主是累的,入画是吓的,都一时爬不起来。安青月狠狠的瞪了萧风一眼。
“还不出去,等着看什么呢?”
萧风苦笑着退出车厢,然后就听见安青月一声惊呼:“天啊,腰、腿都肿了!你是怎么忍过来的呀!”
当天晚上,大军驻扎在太仓县城外,太仓知县亲自带领地方百姓士绅前来劳军。
太仓卫的卫所兵们,这么多年都是被百姓鄙视的存在,他们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英雄。
他们这次不再是和老百姓比赛跑的人,他们是挡在了倭寇和老百姓中间的军人,当一群老人作为代表,向他们敬酒时,他们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很多人都喝醉了,不管是南京的远征残军,还是嘉兴来的援军,还是太仓卫的卫所兵,互相拍着肩膀,称兄道弟,怀念死去的兄弟,约定下次再一起打倭寇。
第二天天亮,萧风让俞大猷等人记下军功,让嘉兴守备带着援军返回嘉兴等赏,太仓卫驻守原地。
只带着南京剩下的一千多人士兵,和剩下的两百骑兵,直奔杭州而去。
这次路上平静了很多,再也没有人打扰了。太仓一战,不但让罗文龙手下精锐尽失,也让沿海其他的小股倭寇明白,偷袭江南总督,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
杭州城美景天下无双,此时经过数日修养,被萧风摧残的下不来地的常安公主,觉得自己又行了,缠着萧风要去看西湖。
萧风每日和俞大猷商谈军务,本想让安青月和张无心陪她去就好了,但常安公主坚决不肯,而且她最近有了新的手段。
以前她求萧风干什么时,萧风只要没有道德,就不会被绑架,但现在常安公主绑架他的绳艺段位升级了。
她会以手掩面,哀痛欲绝:“你不顾我的死活,把我绑在马上,折腾了我一天一夜,我当时以为自己都要残废了……”
然后她又一指站在旁边的入画:“你根本不把我们主仆俩当人,不但折腾我,还狠心想要了入画的命!你是不是觉得,如果入画不在我身边了,你欺负我就更容易了?”
被她用手指到的入画,立刻就像按了个开关一样,瞬间进入悲痛、怨恨、无奈、命苦怨谁的状态,珠泪滚滚,哀怨地看一眼萧风。然后两人抱头痛哭。
“入画呀,我舍不得你呀,我都想好了,你死了我再也不要宫女了……”
“公主呀,我也舍不得你呀,我都想好了,我下辈子还做你的宫女……”
“行了,都闭嘴吧!不就是西湖吗?我去还不行吗?”
萧风板着脸,张无心板着半边脸,看着前面三个叽叽喳喳的女子,就像后世跟着媳妇逛街的男人一样,着实觉得十分无聊。
萧风在杭州逗留,并非是为了杭州的美景,而是他有一批重要的东西,要通过京杭大运河运到杭州,然后,他才能继续前进,这叫磨刀不误砍柴工。
当然,就算不磨刀,他也必须让部队进入杭州这样的大城里修整一下,否则不但公主受不了,士兵也受不了了。
而且,萧风也需要一个安宁稳定的环境,来审讯周道。他把周道一路带到杭州来,可不是为了明正典刑的。
俞大猷把周道也带到了西湖边上,和张无心一左一右地把他夹在中间,脚上戴着铁镣,可谓插翅难飞。
俞大猷和张无心都十分不解,萧风为啥不在监狱里审问,而要带到西湖边上,这风景秀丽的西湖,审讯效果比得上阴森恐怖的监狱吗?
不但如此,萧风还在湖边摆了一桌酒,上来先给周道满上一杯,然后才给自己倒。
周道诧异的看着萧风,他还没见过这样的总督,如此年轻,又如此狡猾,连圣使在他面前都占不到便宜。
“总督大人有话就说吧,我是土埋半截子的老头了,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萧风笑了笑:“我就是看上了你的年纪大,才对你产生兴趣的,否则以你刺杀总督,白莲叛逆的罪行,早就在现场乱刀砍死了,还会留到现在吗?”
周道一哆嗦,略带惊恐地看着萧风。这些朝廷狗官们有特殊的癖好,他是听说过的,喜欢熟女的,他也听说过。
但喜欢熟男的,他还真没听说过。何况熟到自己这个程度,都要蒌了吧,难道自己还得像那些女子一样咬舌自尽吗?
“你这般年纪,想来是白莲教的元老了,地位也不低,想来肯定知道些白莲教过去的事儿。我希望你能给我讲讲。”
周道松了口气,原来如此。但他不知道萧风想听什么,只是狐疑地盯着他。
“出卖圣教的事儿,我是不会做的。如果你想知道其他分舵的位置和人员,别说我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会说的。”
萧风摇摇头:“以萧芹的心术,他不会让你们各分舵之间了解太多的,想来各分舵都是和总舵单独联系吧。
如果你真的知道那么多,萧芹即使带不走你,临走时也会杀了你,怎会留给我呢?”
“那你想听什么?我是怎么加入白莲教的?这个我倒是可以给你讲讲的。”
“萧芹身边的女子,是什么身份?张无心说她的功夫里有萧芹的影子,但又有少林功法的影子。”
周道沉吟片刻,这倒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对圣教也没什么损失,自己也不算出卖圣教。
“我若是告诉你,你能让我活命吗?”
萧风诚实的摇摇头:“但我可以让你体面的死去,甚至还能让给你在快乐中死去。这一路上,我没收了不少极乐丹。
你是白莲教的,应该知道这东西,我给你一颗,也不砍你头,用绞刑。
我猜你不知道吧,吃了这药之后,在窒息的时候,会产生更加强烈的快乐感……”
周道皱皱眉,再三衡量后,觉得这确实是很有诚意的还价了。否则,自己的罪名是够凌迟的。
在快乐中窒息死去,和在街头被片三千刀后喂苍蝇,这个差别并不比生与死小多少,所以周道立刻同意了。
“古月儿是我们圣教的圣女,虽无实权,但地位尊贵,是圣教的精神代表,很有号召力的。”
萧风沉吟道:“圣女?有什么规矩吗?比如不能结婚之类的?”
周道点点头:“想不到你对圣教还很有研究,圣女的确是不能结婚的,要保持圣洁。
还有一种说法,圣女的身体很特殊,如果男人和圣女结合,也会慢慢凋零而死,这是明王弥勒佛的惩罚。”
萧风想了想古月儿的脸色,心里一动,微微点头。
“白莲教一直都有圣女的吗?”
周道摇摇头:“并非一直都有,选圣女是很严格的,要经过四大圣使的认定,经过佛前神药的考验,才能认定为圣女。
据说在元末明初之时,圣教已经很久没有圣女出现了,后来是萧圣使,哦,也就是现在圣使萧芹的爷爷,从新加入圣教的古家女子中选出一个圣女。
那位圣女后来闭关练功时意外暴毙,当时还有传言说是被人所害,自那以后,又整整一代人没有圣女了。
这次事件让当时的圣教险些分崩离析,教众们都觉得是不祥之兆,圣使们也疑神疑鬼,教主当时年事已高,也无力掌控。
幸亏当时的萧圣使,哦,这时候是萧芹的父亲了,力挽狂澜,稳定局势,并将古家的小儿子定为教主的继承人,由四大圣使共同教导辅佐。
直到古月儿十岁时,经过了考验,圣教这才又有了圣女。可惜,圣女登位之前,圣教就发生了圣使内讧,极其惨烈。
三大圣使联合叛乱,当时的教主,也就是古月儿的父亲被刺杀身亡。但萧芹武功高强,心思缜密,设计击败了三大圣使,从此后圣教实际就是他一人独揽大权了。”
萧风默默的听着,在心中分析着,忽然问道:“三大圣使叛乱究竟是发生在圣女登位之前还是之后?”
周道愣了一下,仔细想想,认定自己所说无措:“是之前,叛乱平息后,萧芹为古月儿主持的圣女登位仪式。”
萧风点点头:“那古家是如何加入的白莲教,你可知道吗?”
周道脸一红,这事儿显然说起来并不光彩,但反正事情过去一百年了,真相如何也无从考证了。
“据说是当时的萧圣使看上了人家的女儿,强行纳亲。又担心丈人一家因此成为叛逆,被诛九族,就干脆把一家人都带来了。
不过古家人来时,大人都没了,最大的也就是后来成为萧圣使夫人的大姐,剩下的是后来成了圣女的二姐,唯一的男孩,就是后来那个当了教主的男孩的爹。
这都是一百年前的事儿了,其中必然有些偏颇,但大体上就是这么回事,都是老教众们口头传下来的,应该错不了。”
萧风在心里捋了捋,嗯,这样的话,古月儿多少和萧芹还有点亲戚呢,不过不知道这亲戚有没有血缘关系,就是有,也比较淡了。
不过既然圣女不能结婚,古月儿看着芹哥的眼神可就有点问题了,搞不好又是一场欢喜忽悲辛。
不过萧风并不怎么担心芹哥的婚姻大事,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你知道萧无极吗?”
周道点点头:“当然知道,他是萧芹的家仆,跟着他爹的,功夫很高。可惜练功走火入魔了,四处犯案,祸害女子,对圣教名声很不利。
后来是萧芹亲自出手,将萧无极打落山崖,为圣教清理了门户,萧芹也因此在圣教中的声望更高了。”
萧风点点头,忽然又问:“你们白莲教有个不爱穿衣服的女人吗?应该长得挺漂亮的。”
周道皱皱眉,觉得萧风的问题越来越跑偏了,但这事儿同样不是背叛圣教的问题,他没必要遮掩。
“我们圣教教义是很严的,女人怎么可以不穿衣服呢?不过你这一问,我倒是想起来一个人。
大概十年前,听说总坛来过一个苗女,年轻漂亮,穿的衣服很少,倒也不至于不穿衣服。
当时听总坛的兄弟过来送信时提到过,我却是没见过。听说,好像是和萧圣使有啥关系,不清楚。”
萧风点点头,想来再无可问之事了,就又给周道倒了一杯酒。
“我要问的问完了,你也遵守了承诺,知无不言。你若是留恋这人间,我让你再活三天,若是不留恋,今晚就可以离开了。”
周道哈哈大笑:“老夫我活了这许多年了,还在乎多活这三天吗?还是早死早好,没准下辈子能投生个江南大地主的家里呢!”
萧风也笑了:“我想问你句心里话,你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
周道自己抓起酒壶来倒酒,一杯接一杯地喝着:“你问,只要不是出卖圣教的,我就说。”
萧风看着周道的眼神很复杂,有些无奈也有些伤感:“你,真的信白莲教吗?”
周道倒酒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笑了笑,接着倒满,一饮而尽,意犹未尽地舔着嘴角的酒水。
“何为信?何为不信?我出生贫苦,父亲当长工累得病死了,母亲被人欺负,告官没人管,想不开上吊了。
你说,这时候忽然来了白莲教的人,给你饭吃,帮你报仇,教你功夫,你是信白莲教,还是信官府?”
萧风不说话了,周道自顾自的倒酒,见酒壶已干,又拿起身边张无心和俞大猷没动的两杯酒,继续喝,嘴里喃喃自语。
“真也好,假也罢。白莲教这些年,也干过很多坏事,有些比官府还坏,我都知道。
你的名声我听说过,你干的那些事儿我也都听说过,了不起,朝廷要都是你这样的官,早就没有白莲教了。
官府有好官有坏官,白莲教也有好人有坏人,都说对方坏,自己好。说到底,老百姓能懂什么呢?
活到我这个年纪,也不过就懂一件事罢了。凡事真假不重要,信哪个对你有好处,才重要。
所以说,萧大人,我马上就死了,你说这时候我肯定是信白莲教,对我有好处吧,万一真能当大地主儿子呢?哈哈哈哈哈!”
周道醉醺醺地被俞大猷带走了,萧风看着他的背影,大声道:“药,给他两颗吧,来的时候动作快点!”
周道回过头,竖起大拇指:“大人,周到,周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