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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即便各方都做好了准备,但最后的结局,却超出所有人的预料,也把各方的棋局都给搅乱了。
这一天的下午,也就是魏铭水将要与台湾来的秘密交通见面的这一个下午。
魏铭水穿着一身半旧的灰色裤褂,头上戴一顶旧草帽,坐在街边的墙根底下。他面前摆着一副象棋,棋盘上只有极少几个棋子,这是一副残局。铺在棋盘旁边的一张牛皮纸上写着:“残局一元,赢者两元。”
这个意思是说,谁要是和他下这副残局,要先付一元。如果赢了他,则可以收回两元。两元钱的输赢,在当时可是一个大赌注了。
这个魏铭水除了钟爱他的家乡小吃外,还有一个喜好,就是下棋。
这一个下午,先后有三个人向他挑战。魏铭水不用抬头,就知道这三个人都是高手。他们来了之后,并不立刻就坐下来走棋,而是站在旁边看这个残局。魏铭水猜想,他们一定是在心里默下,觉得有把握赢了,才坐下来,递给他一元钱。
但魏铭水知道这个残局的所有走法,对方的每一步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想赢他,决不可能。这样,就先后有三元钱进了他的口袋。
魏铭水心里很高兴,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
魏铭水在下棋时,或者无人和他下棋时,他就会拿起一张报纸看,并且会偶尔抬头,看一眼街道的对面。
街道的对面,是武汉市商业局第三招待所。虽然只是一个招待所,却很气派。这是一栋五层楼,座北朝南。楼房外表是西洋式建筑,窗户巨大,窗框和门框上,都有卷曲的纹饰和雕塑。楼房的门前,还有一个小小的喷水池,只是没有喷水罢了。喷水池的边上,放着一些桌椅。几个客人正坐在桌边喝茶。
大约下午五点钟的时候,一个客人走过来,也在桌边坐下。他向服务员要了一杯茶,一边慢慢地喝着,一边看报纸。他看的是“广州日报”。在武汉这个地方,看一份“广州日报”,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
魏铭水虽然隔得远,但他的视力很好,也看见了这份“广州日报”。这是他规定的联络方式。五点钟这个时间,则是他规定的接头时间。但他现在还不想过去。他还在静静地打量着这个“交通”,也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这是个大约四十岁出头的人,看上去很稳重。他稀疏的头发梳向脑后,眼泡略有一点肿。服装干净整齐。魏铭水感觉,他似乎不像一个风餐露宿跑交通的人。
魏铭水坐在这里,就是要看一看,附近是否还会有什么特殊的人出现。他和右少卿都相信,这个送电台和经费的交通到他这里来,极有可能会对他们不利。这个交通或许是带着帮手来的。
不过,魏铭水至少到现在,还没有看见有什么可疑的人出现。
五点过十分时,右少卿准时出现在街边。她像一个普通职员一样,提着一个小小的布包,不慌不忙地走过来。魏铭水只是扫了她一眼,把手里的烟头扔在墙边的草丛里。这个意思是告诉她,目前一切正常。
右少卿就向招待所门前走过去。她找了一个可以看见魏铭水的位置坐下,然后从布包里拿出一面小镜子,检查自己的眉毛。她透过手里的小镜子,也看见那个正在看“广州日报”的中年人。
不过,右少卿出现的这个时间,稍稍有一点不巧。因为坐在街边另一侧的张雅兰和肖凡冰,正轮流监视着魏铭水。右少卿走过来的这个时候,正是肖凡冰在监视。所以,张雅兰并没有看见右少卿。这样一来,左少卿和右少卿见面的时间,还要再向后推一小段时间。
这个时候,坐在商业局第三招待所门前小桌旁的中年人,似乎有一些不耐烦了。
他偶尔会看一眼手表,然后向附近扫一眼,低头继续看报。他的另一只手,正在桌面上转着他的房间钥匙。房间钥匙上挂着一个小竹牌,上面用红漆写着他的房间号:三〇八号。把房间钥匙放在桌上,也是魏铭水规定的联络方式。
五点三十分,右少卿款款地站起来,向招待所的大门走去。但她却是从中年人的身边走过去的。她向那张小桌上看了一眼,看见钥匙牌和上面的房间号。
她一直走进招待所的大堂里,在窗边的沙发上坐下来,拿起一本杂志看着。她偶尔向窗外看一眼。既看附近的情况,也注意那个中年人。
五点四十分,中年人收起报纸,付了茶钱,就离开了小桌。他进入招待所大门,然后就一直向楼上走去了。
右少卿注视他走上楼梯的背影,直至拐弯。她回头向窗外看出去,街对面的魏铭水已经站起来,拿着他的棋盘和马扎等物,不慌不忙地向另一边走了。
另一边的肖凡冰看着越走越远的魏铭水,心里就有一些疑惑。难道他在这里坐一下午,就是来下棋的?他看了看周围,就远远地跟在魏铭水的身后。一转眼,看见他进了公共厕所。肖凡冰一看那个公共厕所,就不敢再往前走了。
那个时候的公共厕所,都比较简陋,是没有窗户的。但四周的墙上是砌了十字空花的花墙的,又好看,又当了窗户,光照通风,全靠它了。这个空花花墙大约一人高,如果有人站在里面,透过花墙向外张望,那是再隐蔽不过的了。
肖凡冰在远处望着。几分钟之后,看见厕所里走出一个人来。他差点没认出来。这个魏铭水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草帽也不戴了,脸上架着一副墨镜。手里空空的,只拿着一张报纸,摇摇摆摆地走了。很快就进了厕所旁边的一条小巷里。
肖凡冰急忙赶过去进了公共厕所,只见魏铭水的所有东西都放在角落里。他掉头追出来,再追进小巷时,魏铭水已经踪影全无了。肖凡冰明白,他被这个老奸巨猾的魏铭水给耍了。
这个时候,右少卿坐在第三招待所的大堂里,她看见魏铭水从招待所后门进来,正抬头看着墙上的挂钟对着手腕上的手表。她随即站起来,向楼梯上走去。魏铭水则不慌不忙地跟在她的后面。
到了三楼的三〇八号门前,右少卿轻轻敲了敲门。房门立刻就开了,那个中年人站在门里,平静地看着她。
右少卿轻声问:“请问,一个从广州来的客人,是住在这里吗?”
中年人轻声说:“我就是,我就是从广州来的客人。”
右少卿闪开门,从她后面走上来的魏铭水无声地走进来。右少卿随后关上门。
魏铭水和中年人面对面站着,互相注视着。
中年人微微地笑着,“请问,先生贵姓。”
“免贵,姓魏。”魏铭水不动声色地说。
“啊,魏铭水,魏组长。久仰。”
“那么,请问先生怎么称呼?”
中年人点点头,“也免贵,姓曾,曾绍武,就是我。”他微笑着转向右少卿,“魏先生,这位女士是……”
魏铭水指了一下,说:“右少卿,一起来的。”
曾绍武笑着说:“魏先生,右女士,您两位请坐。”
魏铭水说:“曾先生,你应该有东西交给我吧?还是先把东西给我,然后再说。”
曾绍武一点头,“也好。”
他转身打开壁橱,从里面拿出一只旧皮箱和一只帆布包,都放在桌子上。他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台崭新的军用电台。他又打开帆布包,里面是满满一包钞票,都是十元的大票。
他笑着说:“魏先生过一下目。电台是新的,全套的,都在里面了。经费是一万元。魏先生要细看一下吗?”
魏铭水说:“不用了。”随后就向右少卿点点头。
右少卿立刻合上箱子和帆布包,提到门口。她先开了门,向外面看了一眼,随后轻轻敲了两下门。对面的客房立刻打开门,刘溪站在门口看着她。右少卿立刻提起箱子和帆布包递给他。刘溪接过去,很快就退回到房间里。
至此,右少卿轻轻关上门,回头看着魏铭水和曾绍武。
魏铭水向曾绍武露出笑容,向沙发伸出手,示意他请坐。曾绍武也客气地伸出手,请魏铭水和右少卿先坐。曾绍武和魏铭水互相客气一番,都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右少卿则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这个时候,房间里就略略地有一点尴尬。三个人脸上都带着微笑,互相注视着,一时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曾绍武看着右少卿,先开了口,“右女士,右少卿,哎呀,我孤陋寡闻,倒没有想到,还有姓右的,我真是少见识。”
右少卿也笑了,“姓右的还是有的,曾先生可能没留心。往远里说,汉朝有一个大臣就叫右公弼。宋朝时,安州府管司法的官吏就叫右喜祥。往近里说,我们这里的武汉京剧团里,就有一位编剧老师姓右,叫右受成,很有名的。”
曾绍武哈哈地笑起来,“承教了,承教了。我还真的不知道有人姓右。还是右女士细心,知道有这么多姓右的。有意思,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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