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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钟,左少卿已经到了旋转门。
她需要早一点来,可以静静地坐一会儿,想一想应该怎么对付梅斯。
她要了四个凉菜,还有一瓶白葡萄酒。让梅斯喝一点酒,也许会说一点实话。
给她点菜的,正是柳秋月的表妹徐小玉。她怯怯地站在左少卿面前,双手交织握在一起,低垂的眼睛里藏着不安。
“你表姐常来吗?”左少卿平静地问。
“是。”徐小玉小声回答。
“她教你应该怎么办了吗?”
“是。”
“不要离开旋转门,这里要安全一些。”
“是。”
左少卿着她,觉得真没有什么可对她说的。就说:“你去吧。”
徐小玉问:“那个……开瓶吗?”
左少卿想了一下,“等客人来吧。”
徐小玉悄悄地走了。海棠间里只剩下左少卿。一台电风扇在角落里“嗡嗡”地吹着,让左少卿心中的燥热多少消下去一些。
周围很静,静得有些瘆人。焦虑和不安,在她心中盘绕。左少卿不得不想到,目前她束手无策。
九点整,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接着,包间的门就轻轻地打开了。梅斯如幽灵似的出现在门口,脸上则挂着魔鬼一般的微笑。站在他身后的是徐小玉。
梅斯走进来,见桌上的凉菜,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他把这个,当作左少卿同意合作的信号。他说:“非常好,非常好,我们真的应该喝一杯。”
徐小玉走到桌旁,拿起桌上的白葡萄酒,准备开瓶。
梅斯却从她手里接过酒瓶和起子,说:“小姑娘,还是我来吧,你可以走了。”
左少卿怀着一丝恶意,着梅斯正仔细地观察瓶口。她心里想:“狡猾的洋鬼子,还怕我毒死你呀!”
梅斯却笑着说:“非常好的酒,927年的。”他开始开瓶,把螺旋锥扎进软木塞里,一下一下地拧进去,然后压动把手,软木塞终于被起了出来。
他在两只大口高脚杯里斟上酒,将其中一杯送到左少卿面前,说:“我们碰一下,好吗?那么,首先祝你身体好,然后是祝你心情愉快。”
左少卿和他碰了杯,抿了一小口。然后平静地着梅斯,等着他开口。她心里冒出一句俗得不能再俗的乡间俗话:该死该活“鸟”朝上!
梅斯的下巴蠕动着,咀嚼着切成薄片的广式香肠,“我一直很惊讶,中国的香肠还可以做出这个味道来,真是太好了。”
左少卿仍然沉默不语,只是冷冷地盯着他。
梅斯当然得懂她的眼神。他放下筷子,微笑地说:“我相信,我上次向你提出的建议,你一定已经考虑好了。”他的眼睛里闪出锐利的浅灰色的光,“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已经请示过你的上级了,对吗?”
左少卿并不想接他的话。她已经想好,应该把情况弄得更清楚一点。杜自远叮嘱她,一定要确保安全。这一点确实至关重要。
她轻声问:“梅斯先生,我想知道,为什么选择了我?”
梅斯显然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他说:“是英雄相惜呀。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特工人员。机警、干练、冷静、超强的能力,最重要的一点是,令人钦佩的智慧。我们是同行,我知道什么样的特工是最优秀的。我尊敬你,真的。”
左少卿至少在这一点上,知道梅斯讲的是真话。那么,接下来,她继续问:“可是,你一定也知道,我们志不同,道不合。你为什么没有把我的情况告诉叶公瑾?”
这一次,梅斯露出了儿童般灿烂的笑容,注视着左少卿,“为什么呢?那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这个回答让左少卿感到意外,她咬着牙说:“民国政府不是你们支持的吗?蒋委员长发动内战,不是你们支持的吗?就我所知,你们是最仇视********的,不是吗?”
“少组长,你说的很正确。但我还是那个问题,我出卖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你说的我……是指……”左少卿真的有些疑惑。
“我说的我,是指美国政府。出卖你,对美国政府有什么好处吗?能改变中国的政治趋势吗?能扭转乾坤吗?能改变战局吗?”
左少卿说不出话来。她感到梅斯目的已经超出她的理解。
“亲爱的少组长,”梅斯温和地着她,“你知道东北的战局吗?最近的。”
左少卿想了一下,她还真的不清楚。她无法与杜自远见面,每一次见面又那么仓促。收音机里的广播她听到过一些。******这方面的报道她从来不相信。由于有妹妹在,延安的广播她也很少听。
她只好摇摇头,“我不太清楚,请你告诉我。”
梅斯脸色严肃地着她,说:“我的消息非常准确。九月十二日,贵军已经开始在东北动手,他们的目标是锦州、锦西一线。可是直到昨天,**方面才引起重视。知道是谁先紧张起来的吗?是北平战区的最高长官,一向与蒋委员长有二心的傅作义。他主动发急电给蒋委员长,要求派出他手下装备最强的部队,组成东进兵团,救援东北。傅长官的这个行动,在**里是破天荒的。这说明什么?东北一丢,华北就保不住了,他得很清楚。”
左少卿着梅斯,她的心里真的有些惊讶。一个局外的美国中情局特工,竟把中国的战场形势得这么清楚。“梅斯先生,你怎么知道得这些?”
梅斯微笑地说:“我是干这个的,我必须了解这些。我也请教了一些懂军事的专家,当然是我们的专家。他们告诉我,锦州、锦西丢掉,东北**将面临灭顶之灾。这样的结果,东北必然丢失。接下来要丢的,就是华北,更严重的结果是,整个长江以北都会丢掉。”
左少卿心里的喜悦,是那种五味杂陈的喜悦。她出身于戏班,多年在乡间流浪。她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知道底层民间的疾苦。她后来成了落凤岭土匪寨主。再后来,是杜自远向她解释了生活在底层的百姓为什么这么苦,并因此把她引上了革命道路。她在这条道路上奋斗了十年,现在终于见了曙光。但是,***,却是从一个美国中情局特工的嘴里。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样的消息还是让她心情愉悦。她微微地笑着,“梅斯先生,你说的这些,确实让我很高兴。但还是回答不了我刚才的问题。正如你刚才说的,留下我,也扭转不了你们的乾坤,我不过是个小人物。”
梅斯神色严肃,敏锐的眼睛盯在左少卿的脸上,他轻声说:“但是,我们相信,槐树先生在贵党内,一定是一个大人物。”
左少卿顿时警觉起来,目光尖锐地盯着他。难道梅斯的目的在这里?她有些凶狠地问:“你什么意思?”
梅斯向左少卿摆了摆手,“请少组长不要紧张,我真的没有恶意。我们的目光只不过比较长远一些,美国政府是为了长远目标采取行动的。中国的未来可能有两种情况,一是由贵党统治,二是国共双方划长江而治。不论哪种情况,我们都可能需要与贵党打交道。我们因此需要一条管道,我们的管道,一条能通向高层的管道。我们相信,槐树先生如果同意,应该是一条很好的管道。少组长,你知道他是谁吗?”
左少卿的脑海瞬间翻腾。但警惕是她不可放弃的本能。狡猾的梅斯,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摇摇头,“梅斯先生,我不知道,确实不知道。”左少卿即使胆大包天,她也不敢说出“槐树”是谁。她希望梅斯相信她的话。
梅斯的脸上,沉着而冷静,不出他是否相信左少卿的话。
他低下头,从皮包里拿出几页纸,送到左少卿面前,“亲爱的少组长,咱们还是先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吧。其他的事,咱们可以以后再说。”
左少卿着眼前的这几页纸,心里就有些冒火,“这全是英文,我一个字也不懂。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梅斯露出灿烂的笑容,“亲爱的少组长,你不必懂。前面是一个说明,表示你是自愿加入我们的组织。后面的几页都是你的基本情况,该填的内容,我都替你填上了。你只需在每一页最下面的横线上,填上你的名字就可以了。”
但左少卿仍然疑虑重重地着他。
梅斯继续说:“对于你来说,这个东西不会束缚你。对于我们来说,它却是一个必不可少的手续。当年我签署的,也是这样一个东西。”
左少卿无声地笑着,“天下没有不会泄露的秘密。这个东西随时都会泄露。它只会让我死得更快一点。”
梅斯也笑了起来,“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是,我上次就向你说过,我们什么都考虑到了,我们可以确保你的安全。”他说到这里,又从皮包里取出一样东西。
左少卿出来了,那是一盘录音带。磁带卷很小,来内容并不长。
梅斯把这盘录音带推到左少卿面前,“这是一盘录音,你回去以后,可以听一听。然后你就可以知道,我们是怎么保证你的安全的。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它是一个护身符。”
理智告诉左少卿,至少在这盘录音带上,她应该相信梅斯的话。另外一方面,杜自远确实告诉她,上级已经同意她接受梅斯的要求,加入中情局。最后一点,现在她也确实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她只能签字。
左少卿从口袋里取出她的钢笔,在每一页下面的横线上签上她的名字:左少卿。
梅斯收回那几页纸,认真地了,并且张开嘴笑了起来,“亲爱的左少卿女士,它确实如我说过的,不会束缚你。全南京认识你的人都知道,左少卿并不是你的名字,是不是这样?甚至,我还相信,苏少卿也不是你的名字。亲爱的苏少卿女士,你能告诉我你的真名吗?”
左少卿注意地着他,也克制着脸上的笑容,“不。我猜想,梅斯也不是你的真名。你也不会告诉我你的真名。”
梅斯点点头,“我希望你相信我,所以我尽量向你坦诚。但是,可能需要许多年,我们才会相互坦诚。现在请你相信我,我们非常希望与槐树先生建立联系。”
左少卿更加小心地说:“我不知道。可能你也知道,叶公瑾正在找槐树。告诉你,我也在找。我知道他有危险。如果我能找到他,我首先会确保他的安全。至于我会不会告诉你,那要情况了。”
客观地说,左少卿和梅斯,都不完全相信对方的话。当然,也都没有向对方说实话。他们早已过了天真的年龄。
但梅斯所代表的美国中央情报局愿意保证左少卿的安全,甚至招募她,是有特殊的原因的。
那个时候,直至后来才大名鼎鼎的美国中央情报局,还不能睥睨世界。它的历史还太短,它正式成立的时间是一九四七年九月十八日。在此之前,无论它叫做“情报协调局”,还是“战略情报局”,或者叫“中央情报组”(cig),它都是一个不成体系、混乱庞杂、没有明确目标的情报机构。罗斯福总统几次想将它撤销。它更受到联邦调查局和海军情报局的排挤和掣肘,一直不成气候。直至海军少将罗斯科â希伦科特第二次重回中央情报局担任局长的时候,才对它有了新的认识,并制订了新的发展目标。
只是这个时间,还是太短。这也难怪戴笠与美国海军情报局建立联系,而不是中央情报局。毛人凤继承了戴笠的传统,也并不把中央情报局放在眼里。
但在海军少将罗斯科â希伦科特手里,中央情报局已如一个新生婴儿一样开始迅速成长。他罗了一大批情报精英,并对它的业务开始了前瞻性的研究。这才有了梅斯所说的,希望与未来统治中国的共党建立某种内线联系的想法。这是昙花一现的想法,因为罗斯福去世后,是杜鲁门当了总统。杜鲁门上台几年后,彻底改变了美国的对华政策。
但在当时,梅斯竭尽全力拉拢并招募左少卿的做法,却产生了谁也想不到后果。
叶公瑾就着实被这件事,吓出一身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