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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扬道败道(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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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兄,我来找你玩了。”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后山间回荡。

    “师兄,师兄,你在哪呢?怎么不理我?”

    小道童敲了敲门,里面却没有回响。

    他又敲了敲门,还是没有人回应。

    轻轻一推门,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内空无一人,床上整理得很是干净,桌上扔着一个信封。

    “小师弟,我知道你一定还会来找我的,自从师尊去世之后,这山上我唯一留恋的就只有你了,唯一会来看我的也只有你了。所以我留了这封信给你,我也相信唯一能看到它的人就是你。师兄不是自小就在这山上长大的,因此我不可能在这山上忘记山下的一切,所以我下山了,你不要试图找我,但天下大势已经形成,我相信就算不为了找我,你也终会下山。山下的世界很精彩,也很无奈。不知道师兄有没有跟你讲过这么一句话‘江湖中人,侠义为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如果有一天你下山,我希望你能记得这句话。但师兄也一定要告诉你,你也一定要记住,很多时候你做的事在别人看来是错的,而这样一来,你就会有很多很多的仇敌,所以做或者不做,都是由你自己做选择,而无论你做什么选择,师兄都不会怪你的。师兄尹剑平留。”

    “他果然还是走了吗,尹剑平,看来他还是脱不了俗世啊,从此,两仪观再也没有剑虚子。”掌观听了师兄离开山门消息的反应让小道童很奇怪。

    “师父,师兄走了。”小道童跟师父观浑道人说。

    “走了,去哪了?”观浑道人站在水池前,看着澄清水中游着的小鱼。

    “下山了。”

    “也该下山了。你可还记得你师伯什么时候走的?”

    “是不是三年前?”

    “三年了啊,他也忍了三年了。”

    “忍?”

    “忍。他已喝了三年的酒了。”

    “酒?”

    “你也喝过酒了吧?”

    “是。”小道童有点害怕师尊会责怪他。

    “好喝吗?”

    “好喝。”

    “那你便常喝吧。”观浑道人笑着摸了摸道童的发髻,不似在讽刺。

    “林镖头喝酒吗?”非虚子突然从腰间扔了个羊皮囊袋过去。

    “走镖的人少有不喝酒的。”林启接过囊袋,打开来闻了一闻,笑道:“好酒。”

    非虚子道:“你可知道这一袋酒的价值?”

    林启也不先喝,而是先问:“多少?”

    非虚子哈哈笑道:“一车镖,但是是借,不是换。”

    “道长未免口气太大了吧。”之前那个白面小生插嘴道。

    非虚子也不否认,道:“那是自然,这点小钱,我可还犯不着借。”说着一个硕大的物件就直接朝着白面小生飞了过去。

    林启纵身上前,一手接过物件,定睛一看,正是刚刚扔过去的银丝小袋。

    白面小生却已是被吓了一跳,这钱袋被抛来却已如暗器一般,若不是林启出手也是迅速,这张脸只怕要毁去容貌了。

    林启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叹道:“道长何苦如此与威远镖局作对?这点钱不妨就赠给道长了,不需要道长还了,只是还是不要自不量力,徒劳为这一车镖丢了自己一条性命。”

    非虚子已于他人不经意间拔出背后的佩剑,轻轻擦拭起来,一边道:“不知刚才那袋酒不够,那这柄剑够不够?”

    林启提出单刀,道:“你那柄剑,也就抵得上我这把刀。”顿了一顿,又接着说:“你要不要收?”

    “能拿下林镖头这把刀,不就等于拿下了这一车镖吗?”非虚子哈哈大笑,已经下马合身扑上。

    剑很快,带着红色液体的剑出来的时候,马儿轰地倒下,烟尘渺然间,林启手持单刀站在马尸上,面带愠怒。

    “非虚子,你不识好歹,若是不让你见识一下我威远镖局的手段,真的就堕了我镖局的威风!”

    “我要借你的刀,和你的货,抱歉了。”非虚子轻叹了一声,与刚才一剑的绝伦霸气截然不同,是深深的无奈。

    非虚子双手执剑,低头躬腰行了一个礼,而林启一声冷哼,已经抢攻上来。

    林启身具两套刀法,一套“豹眼”以攻断攻,一套“血爪”以攻强杀,此刻他所使的就是“血爪”。

    他此时就是一只猛豹,一跨步间已经进入非虚子五尺内,手中单刀从左往右,已经横劈过去,刀势如风却比最烈的烈风还快。

    非虚子凝神提气,手中剑若飘雨摇摇摆摆,于间不容发之际与单刀磕了一下,势若奔马的单刀就此一磕竟然剧烈抖动了起来,更是没有了丝毫准头,无数变招也无从施展,自然也伤不到非虚子分毫。

    林启眉头一皱,真气从丹田顺着经脉已经传到右手,已于瞬间稳定下来,嘴上冷笑道:“我还不需要你这个劫镖贼留情,为何你还敢留手,真以为我还能当你是什么两仪观的道士吗?”

    “剑雨者,如无根之水,怎会没有间隙呢?”非虚子长叹一声,竟似换了一个人,“我非让你,再来罢。”

    林启沉默不语,刀却由下而上卷了上去,正是一招“雪豹扫尾”,直向非虚子席卷而去。

    非虚子换左手执剑,右手成手刀竟似要以血肉之躯硬抗袭来的精钢之刀,同时左手一剑刺去,如若涌泉,无中生有,往林启左胸射去。

    林启吐气开声,刀势反而向下,迅雷不及掩耳间,烟尘弥漫,而身已侧开,躲开了那一剑东来,左手成拳已经一拳捣向非虚子腰腹之间,这一拳若是打实了,莫说不算健壮的非虚子,一只成年的巨象只怕也要被打得退上两步。

    此刻只有避,非虚子一剑刺向地面,身形急速后退,仿佛迎面一股巨浪袭来,而他则是浪中的一尾小鱼。

    两人分地而站,经过刚才的交锋,两人竟然都未受伤,但其中的凶险,在林启身后的镖队也如身临其境,已是冷汗满身。

    “林总镖头,不妨让弟兄们一起上吧。”此时林启身后一个彪形大汉大声喊道。

    “不必。”林启口吐两字,看来有话未语但又堵住了喉咙。

    非虚子略有无奈地看着镖队众人,扫到林启的时候眼里有少许的敬佩:“非是贫道有意与各位为难,只是江湖有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想各位也不是不知道,既然贫道看到众生疾苦,便不能不救。”

    “阿弥陀佛。”忽地哪处传来一声佛宣,众人尽皆看去,只见原本了无一人的平地已经站了一个和尚。

    和尚很老,慈眉善目,灰白的眉毛从两边垂下来,一直到耳际,一大蓬胡子续在唇上和下巴上,此刻正持一个佛礼,乍看就像是寺庙里的黄铜佛像。

    “小道友方才所言差矣。”老和尚睁开微眯的眼睛,里面有精光射出。

    “不知大师有何见教?”非虚子执了个道礼,问道。

    “天下苍生,若狼若羊,狼食羊即天性,若道友因此杀狼,狼岂不可怜,便若道友救羊而不杀狼,狼亦会死于饥饿,此刻狼虽非道友所杀却因道友而死,狼亦是可怜,道友待如何?”和尚缓缓而道。

    “奈何人之者非狼非羊,贫道虽入世不久,但也已得知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鬼的现世,狼食羊乃是天性,可人之贪亦是天性,贫道只是取其有余补之不足,此乃天道之理。”非虚子谦逊却不移。

    老和尚又宣了一声佛号,手指林启而道:“道友所言确有道理,只是这位林施主之于道友所欲施救的百姓不就同于狼与羊?林施主之不借之于百姓之挨饿不就同于狼食羊?你虽不杀林施主,林施主却因你而死。”

    非虚子皱眉问林启道:“林总镖头,这镖真的这么重要?”

    林启沉默许久,终于低声答道:“此乃东岳国公主嫁妆。东岳国公主别日即称天启皇妃。”

    非虚子闻言惊道:“两国联姻之礼,竟然由威远镖局走镖?贫道听江湖所传,不是东岳公主与嫁妆一齐由官道入国吗?”非虚子初入江湖,但是此事乃是两国要事,在江湖中自是引起一阵轩然大波,因此他也曾有耳闻。

    “我就是东岳公主。”刚刚那个白面小生突然将自己的头冠摘了下来,一头黑瀑般的头发披散下来,此时的她看起来正是十足的美人儿。

    “竟会是这样,这实在令贫道想不到。”非虚子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但林镖头,你自有一声武艺,哪怕贫道就此抢走了这车镖,你也不至于因我而死,天空海阔何必在乎这一口饭?哪怕这是两国联姻之礼,贫道也不至于放过。”

    “威远镖局的威风岂能堕于我手?非虚道长,这车镖哪怕不是联姻之礼,我也不可能让你夺去,我不是狼,百姓也不是羊,岂能简单以狼羊相计。还是那句话,我们终究还是要走过一盘。”林启慢慢说道。

    “阿弥陀佛,道友与林施主都是执迷了,还是听老衲一言,就此罢斗吧。”一直一言不发看着事态发展的老和尚单手执礼,此刻突然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