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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中午,那条汉子拿了两碗粗米饭来,连菜都没有。韩一鸣见他面带微笑,鼓起勇气来,小声问道:“我,我爹爹呢?”那汉子道:“真是少爷,你家老爷回去了。你慢慢等着,他拿钱来赎你。”说着上下打量了一阵,忽然伸出手来,将他劈胸抓住,全身上下搜了一遍。翻开衣领,见红绳吊着一个碧绿的玉牌,一把抓在手中,细细看了一看。玉牌正面刻了牛的形状,栩栩如生。又将玉牌翻转过来,背面刻着一行小字。便道:“这是什么?”
韩一鸣颤声道:“这,这是我的生辰八字。”那汉子一听,用力便往下扯。韩一鸣忙双手护住,道:“这,这是我爹娘……”一句话未说完,脸上早吃了两个耳光。那汉子左手抓着他胸前衣裳,右手“噼噼啪啪”一连打了他无数耳光,方止住手,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用力将红绳扯断,抬脚要走,却又转回头来,对他看了两眼。将手中的玉牌塞入怀中,一把将他揪了起来,动手将他身上的绸袍剥了下来,揉成一团,拿在手中,方才出去。韩一鸣满脸紫涨,头晕眼花,只能躺在地上,任他胡为。
他在地上躺了一阵,方才有气力坐起来,脸上火辣辣的,一坐起来,鼻中便有东西流了下来,低头一看,一连串血点已滴在胸前的衣裳上。又惊又怕又挂念父亲,眼中止不住掉下泪来,却是无能为力。
一连十几日,每日里都有人送来两碗糙米饭,若是平日,他哪里吃得下去,但饿得狠了,也抬起碗来就吃。屋门大开,走到门前,早见门前有大汉手持守候。有一回他走得离门近了些,那守在门外的大汉便呲牙笑道:“你要去哪里?”声音凶神恶煞,韩一鸣十分文弱,只得又退回去。
挨近窗口,却见窗下守着两人,一人便坐在窗下,另一个对窗而坐。见他挨了近来,那对窗而坐之人便抬手扬一扬手中的刀。他们白天晚上,换人守候,吃饭也是拿到门外来吃。韩一鸣便是睡觉,也须大开门窗。他初时不知,关上了门窗,片刻之后,那抢他东西的汉子一脚踹开屋门,奔进屋来,一把将他抓起,又是“噼噼啪啪”无数耳光,打得他口鼻流血,满脸掌印,方将他向地上一扔,恶狠狠地道:“你再敢关门闭户,小心我打断你的手脚!”说罢,扬长而去。
到第十七日上,那汉子进来笑道:“好了,你回去罢。”韩一鸣在此间虽是度日如年,盼着早些离开,但猛然听他如此一说,竟不敢置信。那汉子笑道:“我这两个兄弟送你回去。”不由分说,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自屋中拖了出来,对门外两条汉子道:“你们送他回去罢,定要送到家中。”
那两条汉子向他看了一眼,韩一鸣见他们目露凶光,似有些不怀好意,脚下便有些发软。两条汉子骂道:“真是个小兔崽子,还得劳驾咱们架他出去。”各自上前一步,伸手在他腋下一架,便将他架了起来。他并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但心中害怕,哪里还有力气走路,被那两条汉子直架出木屋来,过了小桥,却向与来时相反的方向而去。
韩一鸣回头望了一望,道:“我,我家不在这边。”其中一条汉子转过身来,对他狠狠地瞪了一眼,扬了扬手中的刀,道:“你家在哪里你说了不算,大爷我说了才算!”韩一鸣大惊,说不出话来,任由他们架着转过山坳,又向山上走去。
那两条汉子也不与他说话,架着他直走到半山腰,方将他松开,道:“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周年了。记着,怨不着我们。你家老爷也太过吝啬了,不肯出钱赎你。冤有头,债有主,你若是有灵,便寻你家老爷去罢。”韩一鸣先是说不出话来,但大祸临头,用力逼出一句话来:“我爹爹,万万不会吝啬!”那人对他看了一眼,道:“你这身衣裳倒还是茧绸的,剥下来给我罢,好过白白便宜了啃吃你的野兽。”边说边笑起来,想动手剥他衣裳。手方伸出来,另一条汉子伸出手来一拦,道:“胡二弟,你就是这般不开眼。穿将死之人的衣裳,你也不嫌晦气。干脆利落些了结了罢。”那姓胡的汉子讪讪然干笑了两声,缩回手去。提起刀来,向他头颈砍来。
韩一鸣早已瘫倒在地,看着他刀而前面。忽然颈后一凉,一阵轻风吹过,又轻又软又凉,似有几片花瓣在他颈间轻轻擦过头颈,还有淡淡幽香。韩一鸣早闭了眼睛,咬牙等死,颈上凉了一凉,又火辣辣地痛了一下,忍不住大叫起来。叫了一声,睁开眼来,却见前面两条汉子都睁大了眼看着面前地面。韩一鸣顺着他们的眼光一看,只见地上有半截残铁,已没了刀刃的形状。那姓胡的汉子满面不可置信,手中的刀却没了半截。
两条汉子愣了一阵,又对四周看了看,另一条汉子道:“快,结果了他,咱们走。”那姓胡的汉子眨了眨眼,忽然害怕起来道:“算了罢,咱们走罢。这样文弱的一个人。咱们又,又都拿到了。还是,还是……”他声音颤抖,说不出来的害怕。
另一条汉子道:“你忘记了咱们的规矩,斩草要除根么?留下这条根,会留下什么祸患,你是知道的。钟老大那条腿便是教训,赔了那条腿不说,还得让众兄弟们四处去散布疑阵,才算过了两天平安日子。再说,这小子回去,铁定不会善罢甘休。”说着,上前一步,提起刀来,对着韩一鸣,劈头盖脸砍过来。
忽然远远的有人道:“干什么?还想杀人?”声音清脆,是一个女子。韩一鸣只觉眼前一花,不知从哪里过来一个人,转眼便出现在面前。韩一鸣只看见她的背影,她穿着一件素色衣衫,从背后看去,十分苗条。那两条汉子对望一眼,手持长刀的汉子对这女子喝道:“闪开些,担心大爷手下不留情,误伤了你。”
那女子冷冷地道:“作孽。”那汉子手中刀一挥,便向那女子腰中砍来。韩一鸣吓得眼睛都不敢一瞬,只是呆呆看着。那女子也不说话,韩一鸣正要尖叫,却见那刀刃砍到她面前三寸便停住了。韩一鸣也知那汉子并非善类,但他手的刀砍到那女子身前便不再向前砍,确也出乎他的意料。向那汉子一看,却见他两手握着刀柄,用力向前推,直憋得满脸通红。
那女子慢慢伸出手来,手指轻轻在他刀锋上一抹,便收回手来。刀刃上微微一亮,竟变了形状,开始如冰水一般熔化,缩小变短,片刻之后,竟也从中变成两断,半截残铁落在地上,只剩下连着刀柄的半截残铁还握在那汉子手中。
两条汉子都吓得面如土色,愣在当地。那女子喝道:“还不滚?”两条汉子哪里还能奔跑,转回身去,走了几步,便摔倒在地,也不敢停留,手脚并用,狼狈不堪地爬下山去。那女子回过身来,对韩一鸣道:“你怎么样?还能走路么?”韩一鸣此时方见她面目,她眉似柳叶,端鼻樱唇,容颜似玉,光洁柔润。
她看了韩一鸣一眼,抬眼环顾四周,边看边道:“你歇息一会儿,自己下山去罢。”说罢,对着一个方向看了片刻,眉头一皱,道:“我要走了。你不必怕他们再转回来,他们寻不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