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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处,近两万的官兵正在拿着工具拆城墙。
还有千余人拿着长枪在戒严。一些老顽固想阻止总兵府拆城墙,被士兵们毫不留情地驱逐了。
容淑蓝走进一看,原来只是发生了争执推搡,并没有打起来。
不过,眼前正有一出好戏在上演。
沈瀚骑在一头毛发雪白的高头骏马上,身后围着数百亲卫,与各大家族的家主或者族老在对峙着。
一个须发皆白,看起来年逾七旬的老者,热泪盈眶,抖着长长的胡子,跪在地上,哭得声泪俱下。
老者边哭边道:“总兵大人,不能拆啊!不能拆啊!这城墙守护了我乌山数百年,拆了城墙,那是毁我乌山万年根基,会坏了我乌山的风水呀!总兵大人,老朽给您跪下,给您磕头……”
老者说着,竟真的俯身要磕头。
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慌了神,慌忙一把搀住老者,劝道:“爹!您起来,总兵大人素来仁慈爱民,您好好跟总兵大人说,总兵大人总不会一意孤行的!”
其余各族的族老和家主也纷纷劝说起来。
“刘大说得对啊!老刘,你一把年纪了,怎么像毛头小子那么冲动呢?快别这样了,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没错没错,有话好好说!这位总兵大人年纪轻轻的,想必来我们乌山不久,不知道我们乌山这城墙的来历,我们应该跟总兵大人好好沟通沟通。”
“……”
沈瀚依然面无表情,就这么听着,一言不发。
但是容淑蓝一看那双越来越黑的凤眸,就知道这厮已经极度不耐烦了。
刘家家主听到大家的声援,脸色略有缓和,扶着老父亲,高声对沈瀚道:“沈大人,您还不知道吧?我乌山的城墙是前朝开国皇帝钦赐,因为当时刘元后就是我乌山刘氏嫡女……”
“噗嗤!”容淑蓝笑喷出来。
这刘家就是刘大少家?容淑蓝左右扫了几眼,并没有看见刘大少和梁七少那帮子人。
这刘家家主真有意思,自诩前朝元后的后裔,殊不知,别说前朝了,就是大赵皇族,也即将变成前朝,他口中刘氏嫡女嫁的前朝高祖皇帝,很快就变成前前朝了!
还有,这些大家族的老家伙们,一个个在沈瀚面前都端着身份,自诩“德高望重”!还暗讽沈瀚年轻、初来乍到,此等大事不该不与他们商议就莽撞行事。
看着吧,沈瀚这厮看起来温文尔雅,其实内里是个又黑又阴又狠的,一会一准有更精彩的好戏!
七八人一人一句说了好一会,沈瀚依然不动声色。
各族族老脸色都开始有点不好看了。
刘家家主的“辉煌家族史”说了一半也说不下去了,现场有片刻的安静,气氛很是诡异。
“呜呼!”
这时,刘老忽然挣脱儿子的手,悲呼了一声,再次跪在地上伏地哭痛失声。
梁家和刘家是姻亲,又是世交,两家一直同气连枝,共进退。这会,别家能不说话,梁家族老却不能装哑巴。
“沈大人,您看刘老今年七十有六了,这般激动,万一有个好歹……您能不能让手下暂停一下,跟我们说说为什么要拆这城墙?”
沈瀚一双凤眸如墨染一般沉静的眸光微微晃动起来,视线轻轻地扫过众人。
他只是静静地端坐马背上,随意往人群中看来,就有一股浑然天成的高贵气度,令人感觉到一种沉重的威压。
触及他眸光的人无不撇开视线,不敢与之对视。
沈瀚缓缓扫视一圈,视线定格在刘老的身上。薄唇轻启,神态散漫,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冷傲。
“拆城墙是朝廷传达下来的命令,本官也不过是依令行事,为何要知会尔等?”
言下之意的你们想过问此事,都不够格呢!
沈瀚一番不留情面的话,令众人无不尴尬。
有人想发飙,但是看见沈瀚身后虎视眈眈的数百亲卫,嘴唇就有点哆嗦。
方才他们可是亲眼看见了,一个老儒生嚷嚷着“城墙在老夫在,城墙倒老夫亡”,威胁总兵府,不停止拆城墙,他就要撞死在城墙上。
最后,这位年轻的总兵大人轻飘飘地挥挥手,那老者就被连个亲卫抬起来,扔出了城门外,摔得七荤八素,直接昏了过去。
如果他们跟这总兵大人来硬的,万一这年轻人混起来,也命人把他们抬起来全都扔出城外去,那他们一辈子的脸面就全丢了!
不能来硬的……有人将目光投向沈瀚身边的刘知县。
刘知县一反平日亲民的形象,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视若不见。站在沈瀚骏马一侧,像一尊缩小版的雕塑。
场面一时尴尬又诡异。
只有刘老悲愤欲绝的痛哭声和远处拆城墙的士兵们传来的吆喝声,以及重物撞击在城墙上的轰隆隆的声音。
刘家家主看了沈瀚一眼又飞快地垂下眼脸,掩盖住目中一闪而逝的愤恨,附身去劝老父。
“爹,您先起来!”
刘老是乌山县为数不多的三位举人之一,生性刚烈,又在乌山德高望重多年,往日处处被人敬着捧着,那曾这般被落过面子,一时气昏了头,就嚷嚷着要撞死在城墙上。
“苍天啊!开开眼吧!我乌山千年基业将被毁于一旦!老朽死后,还有何脸面去见各位故去的父老啊……今日,老朽与城墙共存亡!”
说着,挣扎着起身,老迈的身体摇摇欲坠地冲向城墙。
刘家家主大惊失色,连忙抱住老父。
“父亲!”
“爷爷!”
“刘老!”
“……大人,您看?”刘知县心下有点忐忑,如果真让刘老撞死在城墙上,那日后他这个父母官在乌山当得就没这么舒坦了。
沈瀚身份高贵,他自然可以不看这些世家大族的脸色,但是他却不能啊!
他在乌山任职多年,能坐稳这个位置,坐舒服这个位置,靠的就是这些世家大族的支持。
在刘知县祈求的目光下,沈瀚眸光微动,启唇道:“且慢——”
刘老脚步微微一滞,刘家家主顺势抱住老父亲。
然后,沈瀚说完这句话,又闭嘴不语了。
刘老本来已经羞愤不已,这会更是感觉自己被这年轻人羞辱了,再次激动起来。
“父亲父亲,您别激动您别激动……”
刘家家主红了眼眶,虎目沁泪,声音悲愤而痛楚。
听着耳朵里,无不令人心酸。
这活脱脱是一出昏官威逼良民的戏码呀!
精彩!真精彩!
容淑蓝看得眼都不眨,暗呼痛快。
忽然,城内的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
“让一让,让一让!”
“夷!这是楠木棺材……”
“谁这么大手笔,一整副楠木棺材啊!我的老天爷,这得多少银子?”
“这棺材怎么往城门口抬呀……”
“哎妈呀,让我往这楠木棺材躺上一躺,死了也甘愿呀!”
“……”
围观的百姓像炸锅一般,种种议论声由远及近,传入刘老以及他周围人的耳中。
刘家家主心里咯噔一跳,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心底生起,眼里的愤恨就变成了惶恐。
“让一让,让一让……”又一阵吆喝声传来。
容淑蓝转头一看,八个身着总兵府服饰的官兵抬着一副楠木棺材,从众人分出的道路,径自往沈瀚等人所在地疾步而来。
刘家家主只看一眼,已手脚冰冷,昏昏欲倒。
刘老惊愕得都忘了哭诉。
沈瀚的声音凉飕飕地响起:“刘老,本官帮你把棺材都抬来了,寿衣也在棺材里放着呢,这抬棺材的人更是不缺——”
沈瀚的话虽然只说了半句,但是在场所有人都听懂了他没有说出口的口半句话:你要撞墙就赶紧撞,撞完马上装殓,我还负责安排人手包抬包埋!
刘老一阵气血攻心,直挺挺就昏倒在大儿子的怀里。
周围一阵慌乱,有人大喊刘老,有人大喊找大夫,甚至有人大声哭起来的。
总之乱成一锅粥。
容淑蓝骑着小黑,在不远不近的看着,看得津津有味,好不乐呵。
沈瀚这小子这招够狠啊!
他来乌山半年,低调又不常出现在众人面前。之前县城几次剿匪捉贼,让他亲善爱民的名声传了出来。
亲善爱民的确不错,却让这些世家大族的老顽固以为他软弱好欺。所以,刘老才敢以死威逼。
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个看似温润友善的年轻人,狠起来令他们这些耍了半辈子心眼手段的老家伙都感觉心颤颤!
容淑蓝想的却是:这厮不装了,难道是京城那边沈家要起事?准备手段强硬夺权……正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起来,一不小心,就笑出了声音。
在一片嘈杂的喧闹声中,她的声音实在微不足道。
只是,某人凤眸一扫,就把容淑蓝逮了个正着。
沈瀚旁若无人地冲容淑蓝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
容淑蓝回了他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孙大海等人跟着楠木棺材来的,只看了尾巴,都是一脸遗憾的表情。
苏卿找到容淑蓝,紧紧跟在她身边。一副护花使者的姿态,让沈瀚看得各种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