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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泊南无奈地叹了口气,望着她说:
“我的确想让你忘记自己的身世,反正你已经定亲了,嫁入护国候府后半生将不虞匮乏,你又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应该不需要娘家帮你撑腰,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姑娘来说也算是过了需要父母疼爱的年纪。作为公主的身份与皇上父女相认,现在这个时间有点……为了你的安稳着想我觉得还是不要相认好,你又不缺什么,与其卷入宫中的勾心斗角,还不如好好地生活,但是父母终究还是父母,就算不能相认你也不要把对方当成是仇人……”
阿依沉默了半晌,忽然哧地笑了:
“以前三殿下对我说,皇室中人,父母和子女很容易会变成反目成仇不死不休,这就是血统所带来的宿命,我当时还觉得他的话莫名其妙,没想到他说对了。”
“解颐!”秦泊南告诫意味极强地沉声唤了句。
阿依转动眼珠望向他的脸,莞尔一笑:“先生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的。”
秦泊南注视了她良久,无奈地叹了口气,大手轻轻地在她的后脑勺摩挲了两下,真诚地道:
“解颐,你要自由开心地活着。”
“只要是我在做我想做的事,我就会自由开心,先生你不用担心。”眸光里掠过一抹阴翳,她低声说。
秦泊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顿了顿,伸手将敷在她脊背上的布巾取下来,黛青色的图画已经在雪白光滑的脊背上显现出来,用布巾又蘸取药液在还没有完全显形的地方轻敷了一会儿,不久。一幅完整的半份宝图便呈现在眼前。
他先用清水将残余在皮肤上的药液清洗掉,之后坐在床前凝神仔细地望了一会儿她脊背上的宝图,接着拉起被子将她的身子盖住,从一旁的香几上拿起纸笔,用竹板垫着雪浪纸,刷刷几笔很快便将她背上的宝图画出来,一面画一面漫不经心地说:
“既然我和你一人手里握了半份宝图。这件事又恰巧在现在知道了。明天我会把宝图完整地拼凑出来,到时候你记下,之后想怎么处置随你。悄悄地去寻找,或者转赠给你想给的人,都可以,不去理睬更好。我是希望你不去理睬,但你有自己的想法。我不能替你做决定。我把能给你的已经全部给你了,你一向都是个聪明的姑娘,只要你能按你的想法生活下去,就够了。”
阿依侧着头沉默了半晌。忽然问:“先生,秦家把那半份宝图藏在哪里了?”
“原图已经被先代家主毁掉,之后改为将宝图刺在身上。当年殷素娘对我说。她将宫中的半份宝图刺在你的脊背上时我吃了一惊,还以为她知道了秦家的秘辛。秦家的历代家主不是死后才更替的。而是通常在六十大寿那一天退位,之后先代家主会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将宝图和秘方一并传下去。
可是因为到后来皇家与秦家越来越密切,即使刺在身上也容易被发现,所以干脆配制出了隐形药水。又在胸前明显地刺以刺青作为家主的标志,这么多年许多人以为那枚刺青是宝图的秘密,派遣或买通了不少人前来研究,倒是让秦家不费吹灰之力挖出了许多叛徒。”
秦家人还蛮鬼的!
阿依望着他手掌肿大艰难地握着笔,每动一下都是钻心的疼,心里很不舒服,良久又问:
“先生,那夏岚国的宝藏其实是没有的?”
“都以为那宝藏还留着,其实早在高祖皇帝将宝藏给了秦家以后,先祖就取出来一半散在民间,剩下的一半也在这么多年散去大半,余下的就是秦家的家业。”
“我听说皇上抄家时并没有抄到太多银子,气得直跳。”
秦泊南轻轻一笑,放下纸笔,用崭新的布巾在另一只桶里浸透了药液,再次掀开被子,均匀地涂抹在她现出完整宝图图案的脊背上:
“可能会疼,你忍耐一下。”
阿依点着头,轻嗯了一声。
的确很疼,这隐形药水是以针刺的形式刺进皮肤里的,而且经过许多年的侵蚀已经深深地印染在皮肉里,很难想象殷素娘会那么狠心,当年竟然在自己亲生儿稚嫩的皮肤上用针刺下这么大的图案,也不知道当年这个还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究竟承受了多少皮肉之苦。
洗去这些药水的药液具有很强的腐蚀性,说是洗去,其实是将已经被染了色的表皮以一种比较温和的方式褪掉,即使是比较温和的方式,真正操纵起来对皮糙肉厚的人来说都是刺骨的疼,更何况她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
秦泊南皱了皱眉,用浸泡了药液的布巾敷在她脊背上显露出黛青色图形的部位,手隔着布巾放在她的脊背上柔和地揉擦,过了一会儿,望着她轻声问:
“疼吗?”
阿依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秦泊南怜惜地望着她,腐蚀性的药液对于他的手来说也是一种伤害,特别是对现在他伤口才刚刚痊愈许多处仍旧脓肿的手来说,然而他依旧把手放在她敷着药液的脊背上,在她容易痛的部位轻揉,在皮肤受不了肿起来之前将淤积起来的红肿散掉。
凭靠敷药已经去掉了大半浮于表面的线条,但仍旧有许多已经渗透进肌肤里的黛青色画线没有被清理掉。秦泊南自然也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满心无奈地先抹去她脊背上的药液,之后又用柔软的真丝帕子浸透药水,艰难地俯下身,捏起残留着画线的皮肤,用真丝帕子稍微使些力气,一点一点地将残余的黛色画线蹭掉。
他怕弄疼她,总是觉得掌握不好力道,又由于他的手掌因为关节脓肿活动不甚便利,脆弱的皮肤又被腐蚀性极强的药水腐蚀,也是钻心的疼。他倒是并没有在意自己,连续问了几次她疼不疼,她都摇头。
“先生,你的手不要紧吧,这药水好像很厉害。”她轻声问。
“这药水只会对你身上的药水起反应,别人不打紧。”秦泊南含笑安慰道。
“先生还是休息一下吧。”过了一会儿阿依说。
“不用,这药水不能在皮肤上停留的时间过久。而且待会皮肤会肿起来,若是擦洗掉重新再敷一次,你的皮肤可受不了这样的摧残……”
“我可以忍耐。”阿依连忙说。
“这不是忍耐的问题。”秦泊南轻笑道,“你若是累了就休息一下。”
“我不累。”阿依摇了摇头说。
已经渗透进肌肤里和肌肤长在一起的药水想要清除掉极为困难,秦泊南换了无数条帕子,一直弯着腰身艰难地为她清理,手的活动不太灵便,又始终俯着身子只觉得头晕眼花。细细地清理花费了数个时辰,一直到天将破晓,他才把最后一缕线条抹消掉。
就算不算皇上,目前也有许多虽然他查不太出来但是却的确存在的势力在寻找宝图,只要宝图的痕迹残留一点都有可能为她招来凶险,更不要提那些心狠手辣的人为了掩藏秘密可是什么都能做出来的,即使宝图在阿依背上她看不到,她也有可能会被当成这件事的知情者被抹杀。
贪欲可以腐蚀掉一切人性,而他只想让她安稳平静,自由开心,儿孙满堂地生活着。
在将脊背上所有残余的黛青色线条清除掉后,所有的肌肤都红肿了起来,秦泊南又用真丝帕子沾了清水将她脊背上的药液擦拭掉,一共擦拭了三遍才擦拭干净,紧接着拿起香几上的一只宣窑瓷盒,从里面挑起雪白的药膏,尽数敷在她脊背的红肿处,涂抹均匀。
他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才去注意她,却发现她呼吸沉匀,偏过头去看她竟然伏趴在床上睡熟了。
秦泊南哑然失笑,望着她红扑扑的脸蛋上闭起来的杏眸睫毛长而卷翘,好似两朵只存在于美妙的梦幻中的蝴蝶,精巧迷人。
“你在我面前还真是没有一点戒心啊!”他望着她的脸,含笑轻叹。
连续衣不解带地照顾他这么久,又要每日提心吊胆他的病情,还要绞尽脑汁地修改药方,累坏也是当然的。
他望着她秀美迷人的小脸,心中柔软,轻轻一笑,拉起她身子两侧的肚兜细带用不甚灵活的手指艰难地给她系好,在系好之时,指尖不经意滑过她脊背上的肌肤,绵软丝滑,细腻温暖,不是药膏的触感,而是她肌肤的触感。明明病中的他触感极为迟钝,却仿佛有一股电流顺着指尖刺进来,刺入他的心窝,让他感受到一阵比服了许多黄连还要苦涩的滋味。
他情不自禁地停下手,出神地望着俯卧在床上的她,望了好一会儿,忽然伸出手在她鬒黑的长发上抚摸了两下,紧接着眸光微黯,他突然俯下头,阖上双眸,在她充满药香却混合了体香的肩膀上印下苍白的嘴唇,只是轻轻的触碰,柔软的触感,温暖的触感,从未有过的醉人的触感,却也是令人心脏破碎的扭曲触感……
当第一缕晨光射穿薄雾,又迎来了一个静谧的早晨。
阿依从睡梦中醒来,揉着眼睛才想从被窝里钻出来,却觉得后背火辣辣钻心的疼,朝前穿的衣服好在因为双手插在袖子里没有滑落下来,眸光落在仍旧坐在床前正俯趴在床上已经睡着了的秦泊南身上,大惊失色,慌忙整理好衣衫跳下地,轻轻摇晃着他的肩膀,慌乱地唤道:
“先生!先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