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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依一头雾水地被墨砚拉出去,待出了一品斋走了一段路才发现过路的好些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们,这才慢半拍地回过神来,戛然止住脚步,一把甩开他的手,揉着手腕生气地道:
“墨大人,你在做什么,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你都不会不好意思吗?”
墨砚被她的义正言辞噎得真是窝火,回过头,单手叉腰瞪着她:
“该不好意思的是你吧,你为什么会和公孙霖在一起?”
“自然是我来帮公孙公子出诊了,虽然他没什么病,不过我是来出诊的。”她认认真真地强调。
“就算你要出诊,你都没有选择吗,他叫你你也敢来,看你这一脸傻头傻脑的样子,万一被人卖了是不是还要帮人去数钱啊!”
“怎么会有人想要卖我,除非那个人脑袋有洞,我一直都是卖不出去的。”阿依很诚实地说,顿了顿,神神秘秘地凑上前,悄声道,“墨大人,你这么做好吗,上次才把公孙三姑娘气哭了,这次又被公孙公子看见你拉着我,若是他回去告诉公孙三姑娘,你会很不妙的。”
墨砚跳动着眉角乜了她一眼:“你在这种事上脑子倒是反应得挺快。”
阿依扁扁嘴:“墨大人,公孙公子应该也算是你的表兄弟吧,你怎么好像很讨厌他,他好像也不太喜欢你。”
“道不同不相为谋。”墨砚撂下特拽文的一句,紧接着眼睛一瞪,“我和他的事你少管,公孙霖不是什么好人,你别被他文绉绉的外表骗了,下次不许再和他单独见面,他约你你也不要理他。还有,不要去管他的闲事,不管是什么事都不许插手,听懂了吗?”
“为什么?”阿依心想他为什么总是在发脾气呢,难道是肝肾有问题么,扁了扁嘴,细心地观察他。
“他是个性情复杂喜怒无常的人,不一定就会做出什么,你惹不起他,懂了吗?”
“哦。”阿依乖乖地扁扁嘴,顿了顿,忽然问,“墨大人,你最近是不是经常睡不好,时常耳鸣盗汗,肾阴虚啊?多吃些枸杞吧,很好用的。”
墨砚呆了两秒,脸刷地绿了,磨着牙一字一顿地道:
“我有请你给我看诊吗?”
“放心吧,这个不要钱的,不过墨大人,上次在慈安寺那次,你到现在还没付我诊费呢。”
墨砚脸黑如炭,一记眼刀飞过来,阿依脖子一缩,怯生生道:
“我不要钱就是了!”身为朝廷命官居然欺压小小良民,果然很有墨大人的风范!
墨砚无语地看了她半天,就在这时,忽然街对面人群中发出一阵低呼,两人疑惑地望过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竟然晕倒在街上,在她身旁一个托着她的瘦小少年只有十一二岁,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抱着老妇人只是干哭,一边慌张地环顾四周想要求助,一边拼命地摇晃着妇人瘦骨伶仃的身子大声叫道:
“奶奶!奶奶!”
过路的人只是远远地围观,平州那一带的难民已经涌进城来,尽管朝廷已经开始下令安置,然而那么多人哪里安置的过来。据说为了防止人太多造成帝都拥挤不堪,下令安置灾民的命令才刚刚执行到第七天,朝廷又下了一道公文,不许再往城内放行平州来的难民。于是大批难民被滞留在城外的山林里,虽然朝廷说只是不许进城,该安置还是会安置,然而结果谁知道呢。
帝都人对于难民的态度与其说是怜悯,不如说讨厌更多一些,怜悯之心人皆有之,但是这种怜悯也只是在看到时口头上感叹两句罢了。
随着难民数量越来越多,帝都变得脏乱差,各种案件接连发生,乞讨者过多同样令人惊骇,还有那一个个的满身脏污让人看了就不舒服,这种时候谁还会换位思考我若成了难民会怎样怎样,待可怜的事情看久了麻木了之后,剩下的也只有无尽的厌恶和避之不及。
没有人上前帮忙,甚至连去帮忙扶一把的人都没有,帝都的人已经冷漠到了这等地步,墨砚在心里冷冷一笑,这样的国家究竟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阿依走了过去,默不作声地蹲在老妇人的面前,将药箱放在一旁,也不介意肮脏,白皙的小手搭上老妇满是泥污的手腕,认真诊了片刻,又听听喉咙,再扒开眼皮看了看瞳孔,对哭泣中的少年温声道:
“没事,不是病,只是饿晕过去了。”说着在老妇人的人中上掐了一会儿。
老妇人哼哼了两声,似乎已经有了意识,但还是闭着眼睛。阿依四处看了看,起身跑到附近的羊汤摊子前掏了几个铜板买下一碗羊汤和几个包子,又风风火火地跑回来重新蹲下,将包子塞进少年手里说了句:
“吃吧。”
又将羊汤放在老妇人嘴边,老妇人的眼皮似跳了一跳,哼哼的声音比刚刚更清晰,虽然闭着眼,可是却缓缓抬起了黑的发亮的右手,用手背抹了下嘴。
“奶奶,喝点汤。”阿依对着她的耳朵说。
“啊?”老妇人慢慢张开眼睛,先发现自己坐在地上,本想站起来,然而下一息就看见了放在嘴边的汤,食物的香气刺激着鼻翼剧烈颤动,她缩着眼眸十分渴望地扶住碗,大口地喝起来。
“奶奶,小心烫,慢点喝。”阿依连忙说。
然而老妇人饿得不行哪里能听清她的话,只顾大口喝汤,阿依无奈,只得帮着吹,老妇人大口地喝汤,她鼓着腮帮子就着碗帮她吹凉,腮帮子一鼓一鼓傻里傻气的,然而她却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墨砚站在街角似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他知道她是个善良的姑娘,却没想到她行善时也是这样傻乎乎的,凝着目光望了她一会儿,只觉得心脏忽然变得柔软温和下来,竟然扑哧一笑,似胸臆间的所有阴霾在这一刻全部消失不见了。
老妇人喝完了汤,脸上恢复了些神采,显得非常亲切温柔,红着眼眶说:
“哎,多谢姑娘了!多谢姑娘了!”
说完,她蜷了蜷脚想站起来,阿依忙扶着她,她的小孙子亦赶忙上前搀扶她起来。老妇人双腿打颤,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脸上带着笑意,温和地说:
“有劳姑娘了,我不打紧,只是从平州一路走过来了,到了这儿又冷又饿,年纪大了就有些发晕!劳烦姑娘了!”
阿依默不作声地摸出钱袋,从里面倒出一把碎银子塞进她手里:“我只有这些,奶奶你拿着吧。”这样一老一少一同上街乞讨的组合,看也知道必是家里再没有其他人了。
“姑娘,这……这怎么使得……姑娘是救命恩人,我这哪还能拿银子呢!”
“无妨,你这么大岁数还带了个小哥儿,更需要钱。”阿依望着她数九寒冬里竟然只穿着夹衣,破衣烂衫有好几处肮脏的棉絮都已经被磨没了,连肉都露出来了,若是再没有冬衣御寒,要不了多久便会冻死,她解下自己的棉绒斗篷塞进老妇人怀里,“奶奶穿这个吧,虽然我个头有点小,但总是能御寒的。”
老妇人呆了一呆,苍老的睫毛一眨,竟落下两行泪,颤巍巍地跪下去连给她磕了好几个头,泣不成声。
阿依慌忙把她拉起来,好言好语劝了好一会儿,老妇人才收下披风银子拉着小孙子连连道谢着走了。
一股寒风刮过来,轮到阿依冷得瑟瑟发抖,背起药箱转过身,对上墨砚似笑非笑的眼,太狼狈了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说:
“我要回去了,墨大人请自便!”转身要走。
然而墨砚却勾唇一笑,再次拽住她的后衣领,将她拖进对面的茶楼里。
悦然茶楼。
阿依缩坐在二楼宽敞优雅的包厢里浑身不自在,一会儿环顾一圈室内,一会儿又抻长脖子望望窗外,最后将目光落在坐在她对面淡定饮茶的墨砚身上:
“墨大人,我为什么要坐在这里看着你喝茶?”
“我又没让你看,你想一起喝我也没说不可以。”
“我不想喝茶,我要回去了。”阿依扁扁嘴巴,小声说。
墨砚又一记冷眼扫过来,阿依再次缩了缩脖子,从他脸上移开目光,鼓鼓嘴巴。
墨砚看了她一眼,似乎心情很好地提起茶壶为她斟了一杯茶。就在这时,钟灿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一件遍体雪白没有一色杂毛的狐皮斗篷,走到墨砚面前回禀:
“主子,已经买好了。”
墨砚将下巴朝阿依身上一扬,钟灿立刻转身将斗篷递过去。
阿依微怔,狐疑地接过来,愣愣地道:
“好漂亮的斗篷,这是、做什么的?”
“送你。”墨砚似乎很喜欢看她吃惊和被好东西折服的样子,唇角勾着笑,姿态优雅地放下茶杯,缓缓地吐出两个字。
“嗳?”这下阿依真的震惊了,惊诧地瞪大眼睛,看着他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不是把斗篷送人了么。”墨砚轻描淡写地说。
“咦?”阿依怔怔地摩挲着那条质感柔软,矜贵耀眼的白狐皮长披风,顿了顿,眨眨眼很惊奇地说,“墨大人简直就像河神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