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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思姑被白雪惠的惨叫炸出一身冷汗,趴在窗台上,望了进去。
眼前景象叫人惊诧,二叔生生撬开弟媳的嘴,将汤药往里灌去。
白雪惠脸颊被掐得疼痛,发出些求饶声,又不敢叫得太大的声音:“老爷,就饶了我吧,我这月份太大了,药根本打不下来啊,路上不是问过个郎中吗,说是再强行吃药,会要了我的命啊…”
果然,白氏果然是有了身孕,而且还不止打过一次,只上次没打下来。黄四姑讶然,难怪来秀水村这些天,日日都裹着厚实衣裳,颈脖子都瞧不见,一家人只当她娇贵,嫌乡下环境阴冷呢。可为什么又要瞒着?
云玄昶目龇欲裂,一双瞳仁烧得通红,怎么会听,一边拼命灌,一边骂骂咧咧:“你这贱妇还好意思留住性命么——”
白雪惠呛咳了几声,心头又愤又羞,壮了胆子哭道:“当初见我外面那生意油水丰厚,老爷不也是很高兴么?若不是你纵容默认我去做,我又哪里会走到这一步,怎么到了现在成了我一个人的错!说到底,还不是老爷那毒辣心肠的女儿,既害了我,也害了老爷丢脸……”
黄四姑越听越是糊涂,继续竖着耳朵听下去。
云玄昶被白雪惠一席话说得心头懊悔,更没料到她敢反驳自己,搁下碗,一巴掌甩在她脸上,伴着室内嘹亮一声,白雪惠连着踉跄退后几步,应声摔在地上。
正这时,黄四姑背后传来急遽脚步声,夹杂着童氏的惊呼:“怎么了?”
原来童氏转个身再出来,看见黄四姑不见了,怕她又去老二那边挑二儿媳妇的刺头,这大白天的,妯娌两个吵起来,闹得村里头的人听见,云家还要不要脸了,便找了过来,不想一跨进新院子里就听见一声清脆耳光声,又看见大儿媳趴在窗边鬼鬼祟祟。
黄四姑本来还想多看会儿好戏,见婆婆来了,只得马后炮地大惊小呼起来:“哎呀,一过来就见着二叔在打老婆,可怜见的……亏得婆婆来了,来劝劝吧。”
云玄昶听见外面动静,压下怒火,匆匆将那打胎药收好了,又丢了个眼色给白雪惠。
白雪惠知道若被别人知道,自己更是没活路了,忙揩干眼泪,从地上爬起来。
童氏进来,见二儿媳脸颊被掐出掌印,今儿仍裹得结结实实一大团,身子摇摇欲坠,虽然强装没事儿,却两腿打颤,好像下一刻就要晕倒,朝向儿子:“老二,这是怎么了?”丈夫打老婆,对于老太太来说天经地义,没什么,何况她对白氏本来又没什么好感,对她差遣小厮暗害嫡子、不慎流产失了云家骨肉的事,更记挂着,可老二这人不像老大,到底过世面,当过官,并不是个无缘无故就肝火上脑随便动手的人。
云玄昶早想好了托词,解释:“白氏分内事没做好,儿子教训教训,一时失了分寸,惊扰了娘,没什么大事儿。”
黄四姑眼珠子一转,口气和蔼:“二叔,咱们到底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儿可不能瞒着咱们啊,婆婆是过来人,又是咱家中唯一的长辈,你们两口子要是有什么心结,婆婆也能劝劝。”
云玄昶见嫂子在旁边添油加醋,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颇为恼火,语气却尽量客气:“大嫂有心了,真没事。”
话音刚落,噗通一声,三人惊望过去。
白雪惠本就是怀了身孕的人,刚被又掐又掴,这会又跟丈夫一块紧张应对婆婆和嫂子,哪里禁得起这番折腾,忽的头晕目黑,支撑不住,竟等不到婆婆和大嫂离开,摔倒在地。
童氏吓了一跳,还未等老二反应过来,上前去查看,手快,一把掀开白雪惠外面厚实的外衫。
白雪惠手软腿软,尚虚弱,哪里来得及阻止。
这一掀,童氏和黄四姑惊呼出声,只见白雪惠腹大如丘,少说也有四五个身孕了。
云玄昶瞒不过,暗中跺脚,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老二,这——是有了?”童氏颤颤巍巍,指着二儿媳的肚子,“有身子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还藏着掖着!”
若是告诉实情,只怕娘得当场气死,况且旁边还有大嫂在,云玄昶丢不起这个天大绿帽的脸,既然一开始就决定瞒得紧紧,此刻也早做好了准备,咬咬牙:“刚安定下来没几天,还没来得及告诉娘。也不是故意藏着掖着,只是多个孕妇,家里总得多些麻烦,怕家里多添个人口,大哥嫂子又得犯愁,这才没及时说。”
童氏心头一喜,也没多怀疑了,将白雪惠亲自扶起来,送到床上坐下,垫了个软垫在她腰后,啐道:“亏你还是咱们家唯一读过书的,你这叫什么话!”脸上明显已添了喜意,看着白雪惠的目光柔和多了,往日的不喜甚至恼恨都减了大半,问起月份和目前的饮食起居。
白雪惠本有些惊惶,见云玄昶递来的眼神,也只得一句一句应着。
“今儿开始,家务事和庄稼活儿,你再别做了。”童氏一声令下,斩钉截铁,目光又落在二儿媳的肚皮上,盈满笑意:“我眼睛毒辣得很,你大嫂怀儿子时,都是我看出来的,瞧你肚皮尖尖,再看你这面相,这一胎,准是个男丁。”
云玄昶恨得鼻孔都粗大一倍,蜷紧拳头,却见娘转过头来:“老二,你跟孕妇置什么气,今天这种动手动脚的事,再叫我看见,我拿你是问。这些日子,得顾好二儿媳,听见没?儿媳妇往日滑过一次胎,这次一定要好生地给我盯紧了,再若损了我云家的孙儿,我下去怎么跟你爹和爷爷交代。”
对于传宗接代方面,童老太太是绝对不含糊的,恨不得比命还重要,尤其老二这一房本就子嗣少,看老二这身子,只怕今后再难有后了,这会儿更是将白氏这胎儿看得金贵,所以嘱咐儿子的口气也并不是开玩笑。
云玄昶喉头仿似堵住了,只能将错就错,敷衍地嗯一声。
童氏见他蚊子似呐了一声,想他一个大男人怎么照顾得了孕妇,今时不同往日,这儿子回乡养病,身边连个下人都没,这白氏本就是个不精细的,上次就糊里糊涂掉了一胎,万一又来一次,还不得把自己怄死,想了想,不大放心,又道:“不行,这几个月,还是我搬到你们院子来住,亲自照看。”
云玄昶慌了:“这怎么行,哪劳烦得了娘当婆母的来照顾儿媳妇。”
“那有什么?”童氏一扬眼,“你大嫂怀茂哥儿时吐了三个月,连床都下不了,人命都去了一半,你当你大哥有能耐照顾么?还不是我老婆子伺候着,不然哪养出茂哥儿这么个大胖孙子。”
云玄昶本想先应付了娘和嫂子,回头再暗中收拾了白氏腹中孽种,这么一来,自己哪里还下得了手,再看娘这喜气洋洋的样子,若孽种真没了,恐怕得大受打击,只得打落牙齿往肚里吞,暂时先应了下来,今后再看着办。
白雪惠见全家上下将自己肚子里认作了云家的子嗣,虽有些心惊,却也知道,老爷肯定是不好意思掀出这事,只要有老太太袒护着,自己便再不用吃那害性命的打胎药了,心情松快了一些,脸上浮出些喜意。
童氏伺候着白雪惠脱下几层厚重衣裳,又道:“老二,这些日子你们夫妻两个也不方便同房了,雪惠搬到旁边的耳房,我挨着她一间房就好了。”又吩咐黄四姑:“四姑,你去将我的床褥枕头和换洗衣裳都搬过来吧。对了,跟老大说一声,叫他明儿去镇子上时,去严记医铺拿几副安胎饮。”
白雪惠更是舒了口气,鸡子啄米似的点头。
黄四姑见这弟媳眨个眼升了天,前半刻在天井里孤零零洗衣裳,没人吱声帮腔,这会儿成了家里的香饽饽,自己倒成了为她跑腿的下人,心里有些酸妒,本看想将二叔灌白氏打胎药的事儿跟婆婆说说,话到嘴边,莫名又吞了下去。
这事儿不一般。
二叔子嗣淡薄,白氏就算犯了他再大的心怒,也不至于恨得叫她堕胎。
一个男人不要子嗣能是什么原因?
黄四姑心尖一颤,掌心都被汗湿润了,脑子闪过些大胆的猜测,却又不敢置信,况且无凭无证,胡乱说出去,便是自家老大不责怪,婆婆也得撕了自己的嘴,干脆咽了下去。
当日,童氏搬到了祖宅旁边新修葺的二儿子院子里,住下了。
童氏想白雪惠原先享过福,身子娇,不像大儿媳那般糙实,且小产过一次,生怕再出纰漏,所以照顾得十分精心,不时在长子那边弄些滋补的鱼肉过来开小灶,花不少心思,今儿鲫鱼豆腐汤,明天鸡蛋花生面条,安胎饮更断不了,在乡下的待产孕妇中,算是不错的待遇了。
黄四姑从那日起,重新抗下了家务,尤其童氏住到了二房那边,家事更积在她一个人手里,连个分担的人都没有,看看旁边院子那人过得滋润,便是自己怀孕时,婆婆都没这么操劳,免不了在丈夫耳根子边嘀咕几句,让丈夫将婆婆给想法子弄回来。
这日日头大,夫妻两个人在天井晒衣服,黄四姑望一眼不远处的窄门,又开始唠叨起这档子事,末了,努嘴不甘:“……婆婆成日往咱们这儿拿吃的过去就算了,听说还贴了不少私房钱哩,严记医铺的安胎饮是最贵的,俺怀三个儿子时都没吃过两副,她倒好,隔几天就吃一副,还当自己是官夫人啊?你快将你娘弄回来,俺怕再过些日子,你娘的积蓄都得掏光。”
云老大照着老婆的吩咐找弟弟要了盖房子的银子,还拿了弟弟的生活耗用,本来就有些心虚,如今见娘丢了家里,跑去弟弟那儿照料,也算平息了几分愧疚,只是道:“娘的积蓄是她的,爱怎么用怎么用,老二那边香火不盛,难得弟媳怀孕,你看娘多紧张,就叫娘去亲自看着吧。娘也不是偏心她,只是弟媳原先是官夫人,身子娇贵,安胎饮才吃得多些。”
黄四姑听前半句还好,听了后半句腰一叉,撇嘴冷笑:“哟,最后一句话才是你真心的吧?你不就是瞧中她那狐媚子的风骚样子么,从那小贱人第一天回乡俺就看出来了,你眼珠子恨不得粘在人家身上。怎么,人家怀孕,你倒是心疼了?俺怀孕时你都没这么细哩!”
云老大见老婆无理取闹,杂草般的黢黑浓眉扎紧了:“胡乱说什么。走走,进去吧。被娘那边听到了,又得骂人。”
黄四姑这阵子受够了婆婆将白氏如珠似宝地伺候,见丈夫懒得跟自己说,只当他是心虚,更是激起了火气,嫉怒蹭蹭直烧,扬起声:“你不是怕被人听到了,是被俺戳中心事了吧?”
云老大知道老婆是个泼辣的,一得劲儿就没完没了,本准备拉了她手强拖进去,正这时,连接弟弟院子的窄门咯吱一声开了,童氏搀着肚子又大了一圈的白雪惠走出来。
云玄昶那边的房子虽跟兄长宅子连载一块儿,但出祖宅还是得经过云老大这边的大门。今儿天气好,看样子,童氏是准备带着儿媳妇出去散散步。
黄四姑见婆婆待白雪惠依偎在婆婆手臂上,面庞被养得丰盈滋润,回乡后晒黑了的肤色早就恢复白净,心下更是气恨,甩开丈夫的手,吐了口唾沫子。
这动作,将门口婆媳二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云老大呸道:“粗鲁得很,也不嫌叫人看了丢脸。”
若是平时这么骂,黄四姑也不当回事儿,现在不一样,黄四姑见白雪惠在场,再看她脸上有些嘲笑,腮帮子一鼓,想要挽回面子:“嫌俺丢脸?那你去找不让你丢脸的啊!”
云老大一巴掌摔过去,打在黄四姑脸上,
乡下男人爱打老婆不出奇,黄四姑也没少挨打,却从没想到会在白氏面前被丈夫打了一耳光,大惊失色,嚎哭着蜷拳扑上去乱捶丈夫:“好你个黑心烂肝的!你家当年穷得要死,除了俺谁愿意嫁你啊!如今你见着那些白脸嫩皮的骚狐狸,心就野了,怕在人家面前丢脸,居然打俺,你还有没良心啊,——老娘跟你拼了——”
童氏只得上前去扯,好容易才拉开儿媳妇,叫儿子带进去。
云老大叹口气,架起老婆撒野的胳膊,扬声朝白雪惠道:“吓着弟妹了,俺这婆娘一撒泼就爱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你可别放心里去。”说罢,将人朝里面拖去。
黄四姑呜呜咽咽着一边走,一边回头含恨望白雪惠,却见她像是看好戏一样,捧着尖挺挺的肚子朝这边望过来,唇角汲着鄙夷的笑意,柔声道:“无妨的,大伯。快将嫂子扶进去安慰安慰吧。”
黄四姑被她软绵绵的一声激得浑身一个抖索,一股子气恨不得从脚板心冲到天灵盖,眼神宛如杀人一般,死死盯住白雪惠,却被云老大拉了进去。
白雪惠见黄四姑在自己面前丢了丑,一日都心情大好,跟童氏在门口活络了一下筋骨,回去了。
刚好是晚饭时候,童氏一进宅子,先照例去云老大那边取食材。
白雪惠刚跨进窄门,正要进耳房,却觉手臂被人一箍,再待反应过来,被云玄昶已被拖到了屋子里。
门啪的一声关上,白雪惠之前的好心情消失一空,见他凶神恶煞似的,退了几步:“老爷,婆婆要来了,大伯可能也会一块儿过来送菜……。”
却见云玄昶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一卷几丈多长的粗麻绳,一抖开,缠到她腰上。
月份大了,胎儿用药很难打下来,如今娘又住在一块儿,若用打胎药,只怕也会惹娘和兄嫂他们怀疑猜测,再传出去,更是丢脸,可他也不能眼睁睁瞧着这孽种好过。
绳子在笨重的腰身上缠了一圈,咻的如蟒蛇附藤般一缩,白雪惠只觉身子一紧,顿会意起来,挣起来,却哪里抵得过男子的力气。
一圈缠一圈,不断收紧、放松、收紧。循环往复多次,只到白雪惠弯下腰,抱住肚子呼痛,云玄昶才放了绳子,推开她,冷笑:“去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