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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外少女的破嗓子颇是张扬而嚣张地飘进来。
施遥安一边走,一边回过头忍不住:“这野丫头,也不知道哪里的底气,我要是个姑娘家,长这个样子,生了这么副喉咙,估计在家里捂着被子都不好意思出门……”又望一眼身边男子,问道:“话说回来,三爷还真信这乡下丫头的话?还真让她留在咱们这儿?”
沿着廊,夏侯世廷径直走去:“你不是把她夸上了天吗。”
他不信任那丫头,但他信任自己看人的眼光,那丫头既是有能耐的,能为平复晏阳效力,那就可以留。
施遥安步子一驻,自己什么时候夸那丫头了,望着男子的岿然背影,拍拍脑袋,算是明白了,没姿没貌的人既能有这个底气,那肚子里必定是有几分道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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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云菀沁留在了行辕。
行辕内一个主内务事的吴姓婆子给这丫头搜了身,将她带到了行辕主屋旁边的耳房,跟几个下人混住在一起。
同住一屋的包括吕七儿。
进了房间,屋子内的婢子纷纷起身给官员和吴婆子行礼。
吴婆子给云菀沁交代了几句行辕内伺候的规矩,因为知道云菀沁是从黄巾党那边来的,身份特殊,又强调道:“这行辕是皇子出京到地方,临时搭建的衙署,前面办公,中间休息,后面练兵,跟一般官员衙署又不一样,规矩更严,咱们在里面当差的,千万不能行差踏错。老身瞧你的样子,应该没在富贵人家做过活儿,所以得叮嘱一声,在主子和上级面前,得自称奴婢,我知道你今儿一来就在厅内大喊大叫,性子野,可那是几位主子爷儿们图个新鲜才不怪罪,以后要还是这样,那你这脑袋瓜子可就难保了。平日若无上级的指示,没有差事,不可在行辕内随意走动,走动时遇着各位大人或者秦王,得退到一边行礼,若遇着带刀的,便是行辕内的将官,也得让路,叫对方先走……懂了么?若违了规矩,可就不是光打板子的事儿了!”
云菀沁略微笨拙地福了一福身,嘎着粗嗓子:“奴婢懂了。”
吴婆子见她悟性还算行,点头:“好。那就在这儿听差吧。”说着,目光跃过云菀沁的脑袋,正好落在吕七儿的身上,没考虑多久,吩咐:“你都学熟了,平日有事没事都处处看着这丫头,别叫她做错事儿了。”
吕七儿乖觉道:“奴婢知道。”
官员和婆子一走,云菀沁爬上高炕,正在清理床铺,只见那吕七儿在旁边偷偷打量自己,估计是听吴婆子的话,时刻督促自己。
倒还真是跟秦王说的一样,是个老实的,不过,也许正因为如此,才能保全自身,没受什么磨难。
想着,云菀沁记起吕八对自己的叮嘱,转过身,语气和蔼:“你就是吕八的妹子吧。”
小相太模糊,刚刚匆匆一瞥也看得不清楚,这会儿仔细看,吕七儿穿着一身豆绿碎花布棉袄,梳着没出阁女子的小辫,虽谈不上多美,看久了也算是个清秀佳人,浑身是小县城女子的娇柔怯怯,一双眼此刻盯着云菀沁,眸子透出几分惶惑。
吕七儿听她跟自己说话,更是退后了几步,就像对方身上有火星子,会随时烫到自己身上,呐呐道:“你真的在黄巾党待过?”
这样子,跟她哥哥的性情大相径庭,跟云菀沁想象中有其兄必有其妹完全不一样,不过,也说明这吕七儿在家中确实很得吕八的疼爱,被保护得很好。
云菀沁点点头,只暗示:“嗯,你哥随身带着你的小相,想必很惦记你。不过看你,在行辕过得还算挺好的,那吕八也该放心了吧,等这事儿完了,你们兄妹兴许便能见面了——”
话还没说完,吕七儿蛾眉拧得紧紧,一双原本木木呆呆的眸子发了厌恶,打断了云菀沁:“谁稀罕跟他见面,他是暴民叛党,跟朝廷作对的没好下场,我还想当个良民。等这事儿完了,他逃不过惩罚,我跟行辕的官爷们早就说过,与他断了兄妹关系。你自己不也巴心巴肝地逃出来了么,怎的将我拖下水?千万再别说他是我哥这种话,别把我拖累了。”
若只是为了自保的权宜之计,倒罢了,可这女孩分明就是真心的,她不愿意跟吕八再有任何牵连。
亏吕八还那么挂念。
不过,这是她的选择,云菀沁也不好说什么,回头继续收拾起来。
收拾完,夜色降了下来,寒星坠在冬夜苍穹,北边空地上的行辕也显得格外寂静。
晚膳的时候,房间内的几个婢女去了灶房帮手传膳,只剩吕七儿和云菀沁。
几个婢子没走多时,有人过来,在门口喊:“来两个人,去锅炉房烧水,给卧房提去!三王爷这会儿要濯身。”
云菀沁一抬头,只见吕七儿扬起纤秀的颈子,顺口奇怪地问道:“今儿天色还这么早呢……”
下人嚷着:“啰嗦个什么,要你们去就去,主子的意思,照做就成了。”
吕七儿忙道:“奴婢这就去。”说完,带着云菀沁便去了灶房。
在灶房烧好了水,灌进桶内,又打了一桶兑凉热的冷水,两人一人提着一桶,朝主屋的卧房走去。
到了门口,绵帘内灯火若隐若现,隐约有熏炉内的安神香味散出。
两人放下热水,吕七儿隔着帘子,朝着里面道:“王爷,奴婢送热水来了,进来了。”
云菀沁见吕七儿驾轻就熟,似已经送过几次,翘首踅足,悄悄拉开半截帘子,里面竖着一张骏马奔腾插屏,屏上搭着一件外袍,后面置放着一个半人高的木桶,旁边人影晃动。
吕七儿见她居然偷窥,赶紧将她一拽:“你好大的胆子…”
话未落音,只见这貌媸少女挣开腕子,竟霸道得很,好像理所当然地道:“我进去吧。”
吕七儿一愣,还没会意,只见她已经拎起热水捅,扒开帘子,忙拦住:“我伺候惯了,你不熟,万一惹怒了王爷……”
正这时,帘内男子声音滑出,略是不喜:“吵什么?还不赶紧将水端进来。”
云菀沁扬起声儿,抢先一步:“是,王爷!”又转头道:“七儿,你就在外面帮着递凉水吧。”
吕七儿眉一皱,不敢置信地望向她,才来第一天,竟与自己抢起活儿,当真还是人不可貌相,却哪里比得过她快手快脚,眼睁睁看着她先一步掀帘子进去。
插屏后,夏侯世廷听到那鸭公嗓子有些熟悉,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脚步噔噔声已经逼近了。
白天还在大厅内撒泼的野丫头提着热气腾腾的水桶走进来,也不打个招呼,直接朝浴桶走去。
夏侯世廷早脱了外袍,只余一件素锦中衣,精瘦窄腰上松款款地系着玉带,发冠已除,一下子从榻上直起长躯,从脸色沉下来:“是谁叫你就这么进来。”
云菀沁一进来就嗅到了一股不陌生的味道,是他在府上惯常用的药材,再偷偷打量他的脸色,明白了,难怪天儿没全黑就要,兴许是身子有些不对劲,要用药浴。
抬起水桶,她哗啦啦将热水倒进浴桶内,头也不回:“不是喊过一声么?不这么进来,还能怎么进来?奴婢头一次当差,王爷可别怪奴婢懂的事儿少。还有,吕七儿跟奴婢一块儿过来的,不是她进来伺候,就是奴婢进来伺候,”说着,一侧脸:“怎么,王爷是想换吕七儿进来,叫奴婢出去么?”
这话明明是在征询意见,但怎么口气听上去这么阴森。
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大言不惭,这乡下丫头果真是厚脸皮到了家。
夏侯世廷懒得跟她多争辩,指了指门口:“水倒完了就出去。”语气已更乏力。
这几日因格外辛劳,旧患又起了些苗头。
热水浸注入浴桶,内室雾气腾腾。
云菀沁知道他是要等自己出去才放药材进去,试了试水温,指尖有些微烫。
药浴的药材需要用温热水泡软,最好不要半途加凉水,否则会降低药性。
之前在王府他每次用药浴时,便是打了热水,摊到一定适宜的温度,再把药材投放进去。
云菀沁抬起脸:“水有些烫,奴婢先扇凉一些吧。”
男子目色骤的一惑。
她是说将水扇凉,竟不是兑凉水进去?这显然不符合一般人的思维,却听这丫头已经找了一个把芭蕉扇,扒在桶沿边轻轻扇起细风:“……今儿锅炉房的凉水不够,提过来的凉水还是温的,兑了也没用。还是扇起来比较快。”
夏侯世廷释然,自己是多心了。
半会儿,云菀沁再试水温,没什么问题了,方才起身端了空桶,走到帘子边,蓦的扭过颈子:“王爷,要不奴婢伺候您沐浴吧,您看看您,好歹是个王爷,洗个澡没人伺候,不像话啊。”
夏侯世廷正摘衣襟上的扣子,只当她要退下,胸膛已裸出一小半,见她突然一回头,耐性已经到了顶,将险些露出的疤痕遮住:“滚出去!”
只见那野丫头提着空桶,努嘴:“好好好,这就滚。”
凶什么凶啊,这么大的声音,耳朵都给他震聋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一试探,她心里倒是舒坦极了。
帘子外,吕七儿显然听到了秦王的恼斥,脸色一白,见庆儿一点儿不知道怕,乐滋滋提着捅出来,只差哼着小曲儿了,将她腕一抓,拉到了外面的廊下。
离开了暖和的卧房,室外夜冷霜中,月凉如水。
吕七儿心惊:“你在里面干什么?可不是得罪了王爷吧?”
云菀沁摇头:“王爷哪里能有这么小气?进去吧。”
吕七儿见她要走,心下一横,娇声一喊:“你、你等一下。”
云菀沁回头,见她一张秀丽脸蛋儿在廊下掌着的琉璃照明灯下,涨得红通:“你日后再不能这么自作主张了,谁的活计,就该谁干。”
云菀沁问:“你是说,伺候秦王沐浴,是分派给你的专职任务?”
吕七儿到底是没出阁的女孩,见她一口说中自己的心意,脸色更是大红,半天说不上话,这个庆儿,难不成也是肖想王爷?她虽样子长得丑,可性子泼辣,脑子灵光,连跑都比自己跑得快,自己又哪里争得赢她……
半会儿,她才声音低弱:“……没说过是我的任务。”
云菀沁端详她,淡道:“你还没出阁的姑娘家,在行辕当差不过是权宜之计,又不是真的卖了身的婢子,做做无关轻重的差事就行了,还真的去伺候男子洗澡?到时等这皇子一走,你也不怕丢了名声,嫁不出去?”
沉默良久。
吕七儿咬了咬粉唇儿:“庆儿姑娘不也是没出嫁的么?那你又为何抢在我前头去伺候秦王沐浴?”
这话一出,面前女子揣着什么心意,云菀沁都清楚了。
正在这时,廊尽头的拐角处,施遥安走了过来。
两人忙福身行礼。
施遥安知道今儿三爷用药浴,不大放心,本说过来看看,没料到正好听见两人从出门到此刻的对话。
原来,吕七儿对自家三爷生了别样的心思。
施遥安望着吕七儿:“王爷卧房这边的事,你今后就不用做了。你先回去吧,厨房那边差个人,你去帮帮忙。”
吕七儿眸睫一闪,眼睑低垂,看不清思绪,提裙道:“是,施大人。”说着匆匆离开。
施遥安打发走了一个狂蜂浪蝶,又将目光落在那新来的庆儿丫头身上。
云菀沁也不客气,拍拍绑得扁扁平平的胸脯,毛遂自荐:“七儿不做,就给奴婢做吧,室内的细活儿,总得有个人啊。”
虽吕七儿有异样心思,可吕七儿最后那句话,说明这新来的乡下丫头对秦王,恐怕也并不那么纯洁。
这两个自作多情的,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施遥安见她戚期期艾艾地看着自己,倒是好笑,一个丑丫头罢了,还能翻出什么浪花,与京中的娘娘比起来,简直一个地,一个天,却还是有言在先,抱起臂:“端茶送水就端茶送水,其他不该想的,可别多奢望。”
云菀沁只装糊涂:“奴婢不懂。”
这种乡下丫头,资质不行,心眼儿倒还挺大,不行,得一气儿把她的火给扇灭了,免得她今后痴心妄想,施遥安把话挑明了:“秦王刚刚成亲,京里还有美娇妻等着,我家王妃娘娘是人中龙凤,人美声甜,我家三爷的心里从早到晚除了我家娘娘,再没其他人了,外人想塞都塞不进去。明白?”
云菀沁被他夸得飘飘然,这小子,回去后绝对要给他涨俸禄,不自禁嘴角一扬:“明白。”
笑个什么?打消了她的心思,又搬出个仙子般的人将她衬得一钱不值,寻常女子就算不恼羞成怒,也该是颓丧羞惭吧,怎么反倒还挺高兴似的。
施遥安怕她还没听懂,强调:“你还没明白吧?我直接就跟你说了,我家三爷,你们不用肖想!再叫我看着你们在三爷面前争风吃醋,抢着献媚的样子,别想在行辕待了,记住没?”
“施大人,”云菀沁抬起脸迫近他,“奴婢这样子,有竞争力么?您不放心谁,也不该不放心奴婢啊。”
施遥安想想也是,满意地嗯了一声,手一挥:“行,进去伺候吧。”就凭这丫头的模子,便是脱光了杵着,只怕男人也没反应。
云菀沁笑着福了福:“是,施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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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行辕的第二天,云菀沁就通过做事的机会四下走动,大概摸熟了如今行辕内的情况。
论兵力,官兵与吕八一行人的黄巾党勉强打个平手,可若是再加上山鹰的人,官兵就绝对抵不住了。
来行辕之前,她跟吕八说好了,等自己进去后,再想法子递信儿出去,叫吕八稍安勿躁,吕八当时应下了,说会派个人在行辕附近转悠,到时随时等她的通知。
这会儿,两边倒也算暂时风平浪静。
午后,操练刚结束,夏侯世廷从校场回来,刚去书房,屏退下人,跟施遥安密商山鹰那边的动静。
他本来意图跟黄巾党打一场持久战,再将山鹰引出来,一网打尽,可沈肇近日率军已抵沛县,万一攻城,就坏了他的计划。
东城是匪山,不能通行,南北西三面城墙都被黄巾党封锁,就算想要递信出去,给沈肇言明自己的计划和城内情况,也是难。
幸亏这沈肇还算聪明,见自己摁兵不动,猜到城内有诡,并没冲动冒失闯进来。
可是,即便如此,也不能无止境地耗下去。
如今局势两面艰难,一方面要想法诱出山鹰,一方面又得提防沈家军提前攻进来。
在这时,梁巡抚行色匆匆地带着下属进来,打破一时宁静。
一进门,梁巡抚满头大汗,却又是藏不住的喜气儿:“三王爷,咱们便衣官兵在城门附近瞧见沈家军的探子了。”
施遥安心中一震,军队要是遣探子来城门口转悠,称之为战前卒,表示主帅随时欲要开战,提前先来刺探环境。
沈肇来了邻城多日,今天刚好第五天了,一直没动静,本想他已经沉住了气,至少也还能拖个几天,怎么这会儿说发兵就要发兵?
沈肇一破城,正中土匪心意,城中立时大乱。
再一看旁边三爷,也是眉目一动:“退下!”
梁巡抚见秦王似是对沈家军并不欢迎,有些怄,这个王爷,自己不出兵就罢了,朝廷派了救兵还诸多阻挠,忍不住:“沈少将军带的人马充足,一举拿下黄巾党绝不成问题,三王爷前怕狼后怕虎,瞻前顾后的,到底怕个什么呢……”
“放肆!”施遥安喝叱一声。
山鹰那事,三爷只与自己和身边心腹兵甲协商,并没告诉本地官员,就是怕知道的人多了,打草惊蛇,哪知这梁巡抚一直唧唧歪歪,施遥安不愿意让主子受这种质疑和埋汰,却听主子扬手一挥,并不在意:“下去。”
这话自然是朝着梁巡抚说的。
梁巡抚甩甩袖子,低低一嗤,下去了。
跨出门槛,刚遇着个丑丫头端着茶进来,梁巡抚正是满肚子气,骂骂咧咧着走了,门都懒得带上。
云菀沁奉了吴婆子的意思,说王爷从校场回来,正过来送茶,听说梁巡抚来了,仨人在里面谈什么,站在外面等着,顺便竖着耳朵听了听。
得知沈肇有攻城的意思,她也是手一抖。
进城之前不是说过等自己的信吗,这才五天而已。
沈肇不是个沉不住气的人,……如今攻城的原因,她怎么会不知道?
见梁巡抚气匆匆地出来,云菀沁退让到一边,见他走了,溜了进去。
夏侯世廷将梁巡抚斥走,正在跟施遥安商议对策叫沈肇停止攻城。
云菀沁侧身隐在帘柱后,只听施遥安声音飘来:“……别说难得递信去沛县沈家军,就算能,三爷的计划也不能说的那么清楚,万一走漏风声,就白费了许久的功夫,可沈肇若不知道三爷的打算,还是会攻打进来……”
夏侯世廷正听着,忽然脸庞一偏,目色凌厉:“滚出来!”
云菀沁端着红木托盘,从隔断帘子后头探出脑袋,走上前,将茶盅放在书案上。
这两天,这丫头经常会在卧房跑进跑出,夏侯世廷并没在意,这会儿见她进来,知道她性子莽撞,也没闲工夫多训她,见她迟迟没走,眉峰一躬,不耐:“送完了就滚蛋。”
云菀沁以前觉得他脾气还算温和,这几天以另外一个人身份在军营里跟他相处,才觉得,这人在日常公务上完全不留情面,近乎苛刻。
讲客气是什么玩意儿,他应该是不知道的。当他的下属,还真是辛苦。
此刻嘀咕两声,她轻声道:“王爷,施大人,奴婢倒是有办法,能叫城外的沈家军罢了攻城。”
两人一滞。
施遥安最先开声:“这是大事,由不得你开玩笑!”
夏侯世廷见她一双乌泱泱的瞳子盯住自己,就跟个钩子锁住人的心肉,动都动不得,莫名道:“你说。”
前儿还抱着柱子在大厅里撒野的丫头这会儿倒是沉静:“也不用非得去沛县传信,王爷派个心腹,”说着,将头上一枚劣质小珠花卸下来,轻轻放到桌子上,“到城门边,想法子将这东西抛给沈家军过来探环境的探子,应该能成。”这珠花是在江知县宅子里易容时戴在头上的,沈肇应该注意到了。
这是什么意思?施遥安诧异,却见那丫头信誓旦旦,又带了点儿恳请:“你们别问原因,就信奴婢这一回。”
夏侯世廷拿起那看上去完全没有任何价值的珠花,良久,用案上四方锦帕一包,推过去:“去办。”
云菀沁刚松了一口气,只听他睨自己一眼,眼瞳微厉:“若败了,拿你人头祭旗。”
云菀沁摸摸后颈:“哦。”
施遥安虽不大安心,可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拿起那珠花去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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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县,知县县衙,沈家军驻扎地。
傍晚,刺探战前场所的几名战前密卒前后回来,直奔主厅汇报情况。
攻城的决定,是昨晚上沈肇召来干将拟定好的。
几名副将没料到少将军变了意思,却也猜到多半是那小庆哥和卫小铁还没回,少将军等不到回应,坐不住了。
尤其管副将和唐校尉,都还记得,小庆哥儿两人那日离开的时候,这少将军发过狠话,五日不归,即攻晏阳。
早也是要打进去,晚也是要打进去,众人整装待发,听从沈肇的军令,今天先派密探去探明环境,如没意外,马上就能攻城。
沈肇坐于上首,铁盔护甲在身,威严凝聚不散,心中却犹如滚水在煮。
等一日,便焦心一日,虽之前答应过等她的通知,可五日是极限,期限一到,他哪里还按捺得住。
城里的情况恶劣,多一天,她就多一天的危险。
且一直没有她的音讯。
再不能顺她的意思,多等一天都不行了。
一名兵卒上前,道:“少将军,属下巡到城门角落时,有人从城楼上将这个抛下来。”
说着将物件捧上去。
沈肇接过来,眉宇骤然一紧,是云菀沁进晏阳乔装时头上戴的珠花。
“谁扔给你的?”他身型一倾。
那兵卒抱手道:“虽身穿便服,小的却看得出来,是皇子兵甲的私下微服,应该是城内秦王的人。”
心中大石一落。
五日来的担忧尽数消散。沈肇攥紧那珠花,云菀沁现在在秦王那里,也就是说安然无恙。
刚派战前卒过去,她就叫秦王的人将珠花扔给自己,不仅仅是在示意她平安无碍,也是别有十万火急的暗示。
沈肇站起身,捏着珠花,半天不语。
唐校尉与管副将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少将军,可还要听士兵的汇报?”
“通知下去,暂不开火,一切等候城内秦王通知。”男子声音稳深铿锵,下了军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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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辕安静数日,城外沈家军的探子再没冒过头。
攻城一事没了下文,再无动静。
梁巡抚气得在厢房内摔桌砸椅,却也无可奈何。
压下城外沈家军后,云菀沁发现某人对自己态度总算好了点儿,虽然还是不大搭理人,至少自个儿偶尔进他房间端水送茶,对着自己说滚蛋的次数减少了。
已经算是进步了。
施遥安想要拉那丫头问个明白,却被自家三爷喝止了。
她放过话,叫他们不要问原因,那就不问。他要的从来是结果,过程如何,不重要。
阻止沈家军进城一事,虽然是私下操作,但是没几日,还是在行辕里传开了,都知道好像是那新来的庆儿丫头献计,又眼看着那丫头被器重了不少,进主屋的次数也频密了起来。
虽然进屋次数多了,但云菀沁倒没行辕中人想象中的那么风光,每次商议山鹰的事儿,若自己碰巧在,他还是会把自己打发走。
进行辕的第六天,月份近尾,西南城的气候越发低迷下来,尤其河水刚决堤过,满城潮气,更是阴冷。
与城内局势一样,山雨欲来风满楼,浸饱了一触即发的紧迫。
傍晚。
行辕的管事给各个院子分发了御寒的棉衣和棉被,因气温大幅度骤降,寻常衣物根本挡不住寒冷,许多官兵和下人受不住严寒,染了风寒。
围困城里,御寒物有限,最好的肯定留给上面,下人拿到手的,自然就是压在仓库最底下的货色。
云菀沁跟屋里其他几名婢子各自领了一床芦花棉被和夹层袄子,一拿回屋子就穿上身。天气太冷了。
云菀沁手气背,领的袄子用手一翻,袄子的边缘走了线,破了个小洞,露出白花花的棉絮,估计放得太久被老鼠啃了,可有得穿总比没得好,先套上再说。
刚穿好,吴婆子过来喊:“王爷那边要热水,庆儿,快去锅炉房拎一壶。”
云菀沁应了一声,刚一起身,却见炕边上有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吕七儿这几天都没跟自己讲话,就算因为当差的事儿没法子非要打交道,也是阴着一张脸,声音跟蚊子一样。
此刻听吴婆子的传唤,吕七儿更是看了自己一眼,默不作声又偏过头去,仿佛受了万般的委屈。
云菀沁没功夫睬她,去锅炉房拎了热水,去了秦王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