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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肇带领沈家军出了京城后,朝西南方向而下,已经走了三天。
越离晏阳近,沿路的景色越是荒凉,气候也越冷,大道两边大多都是荒芜的庄稼田地。
再看不到京城精美典雅的亭台楼阁,干净民居,热闹店铺。
进入长川郡境内后,路上开始断续碰到一些因为受灾北上逃难的百姓。
有的携家带口,有的亲人在决堤水灾中全没了,只身一人。
每当这个时候,云菀沁就会跟沈肇打声招呼,下马找军队火头兵要一筐子馒头去分给灾民,然后顺便去问一下晏阳城的情况。
一路上,云菀沁化名成庆哥儿,以将军府小厮的身份,一直骑着马跟在沈肇身边。
沈肇拨给云菀沁的坐骑是一匹腿长蹄圆的雪里骢,浑身雪白几乎无一根杂毛,虽然不算高壮威武,可胜在脚力数一数二,奔驰起来很厉害。
云菀沁知道他的意思,行军打仗的事儿说不准,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没别的,骑着这雪里骢,跑。
沈肇几乎半步都不让她离开身边,偶尔下车巡队点人,查看队伍情况,或者跟几名副将军师聚集商谈,都叫云菀沁跟得紧紧。
几天下来,将士们都差不多认识主帅身边的这名小厮了。
这庆哥儿年龄小,生得白白净净,眉清目秀,个头跟个小鸡崽儿一样,不像部队里的男人们肌肉发达又魁梧,成日跟在少将军身边,吃饭洗澡睡觉从来都是单独一个人,有些不合群。
将士们一开始还私下笑话,少将军怎么带上这么个娘儿们似的男子,这要是有什么事儿,哪里能指望他救主子!
可是再多接触下,只觉得这庆哥儿倒有些不一般,说话有条不紊,不但识字,还懂些医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瞳沉沉稳稳,一路风霜雨露没叫苦,见着那些掉胳膊断腿的灾民,这庆哥儿更不紧张,有好几次亲自给灾民包扎,甚至跑去附近菜地摘治疗伤口的叶子,除了很少说话,胆量倒不比那些老兵差。
这么下来,将士们才都服气了。
不得不说,这种俊秀少年在军队很稀少,所以男人们对庆哥儿还是很喜爱的,过了一两天,沈肇身边的将官都开始亲热地喊云菀沁“小庆哥”。
一开始,沈肇还斥责两声,见云菀沁笑着听之任之,也就没做声了。
云菀沁从没与军队里男子们这么近地接触,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一开始还挺不习惯的,一来怕泄露身份,二来队伍里都是男人,将士们性情普遍都大咧粗疏,闲下来玩闹时说话举止都是不拘小节的。
慢慢的,她被军队里将士们的爽朗阳刚,心胸开阔所感染,这对于曾经只在后宅里的女子来说,像打开了另一个世界大门,是一个完全崭新的天地,没有争宠斗气,没有拈酸吃醋,不会为了小事纠结焦心,因为你永远能看到你的前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靠近晏阳的时候,沿路上的灾民明显更多了,天气也更加的寒冷,坐在高马上,眺目望过去,隐约能看到气势磅礴的青河轮廓。
这条大河是大宣维持民生的命脉之一,却也是让大宣每一任摄政者最头疼的,青河流过的城镇,经常面临河水涨潮或者决堤的灾情,也是这一次晏阳之变的起源。
这天早上在驿馆起来时,云菀沁等沈肇走出寝卧,照例去了里间,快速绑好了裹胸布条,又套上男袍,绾好头发,刚完毕,只听外面传来沈肇的沉声:“好了吗?要上路了。”
她忙答应了一声:“好了。”
这几天在路上,云菀沁和沈肇是同住一厢的,沈肇在里屋,她在外屋,每天早上,沈肇会提前半个时辰起身,先梳洗穿戴完毕,然后出来,将里面的屋子腾给她用。
本来想一路上都穿着裹胸,可久了有些透不过气,长久这么绑着,云菀沁生怕还没进晏阳城门就得给憋死了,所以每晚睡觉前,会扯松一些,睡得也稍微舒服些,第二天早上再绑紧。
此刻,云菀沁生怕耽误了行程,也没多弄了,匆匆出了里屋,一边走一边说:“少将军,走吧……”
沈肇背着双手,本来站在外屋的窗前等她,回过头打量了她一下,突然一滞,高挺的鼻梁上泛了红。
云菀沁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一愣,面上也添了一抹尴尬。
宽松的男衫遮不住身躯隐约露出的凹凸蜿蜒,正面看还好,侧面看,能看出些令男子心跳加剧的端倪。
她如今的年龄正好是发育的高峰阶段,这几个月来尤其迅猛,身体各部分宛如绽放的花蕊,每天都似乎有不同的变化。
还记得之前扮男装,胸前裹一层布条就够了,这次裹了两条竟还有些勉强,刚刚手忙脚乱,她虽然裹了两条,但没绑太紧,便有些露陷。
云菀沁忙道:“我再进去多绑两层……”说着转身跑回了里间。
半会儿,整理妥当了的女子才又匆匆出来,不好意思:“这次好了。”
沈肇面上褪去了异常颜色,声音比往日更加温和,与俊毅刚硬的五官有些格格不入,似乎在压抑心中的异常:“好,出发。”
待少将军从驿馆出来,队伍开拔启程。
还有半天的时间就抵达沛县了,也就是离晏阳最近的县城,魏王如今的安扎地。
因沛县受灾情况小,名门大户多,相对安宁,又因为距离近,能够时刻观察晏阳城的情况,沈家军决定先在沛县驻扎下来。
因为临近目的地的缘故,沈肇命令沈家军的脚步稍微缓下来一些,一边能让将士们积蓄体力,一边也能仔细观察周边的情形。
云菀沁拉着缰绳,坐在马鞍上,轻微地上下起伏,走在清晨寂静的小道上,看着身边这个男子的指挥,心中满满的踏实。
她毫不怀疑他在军事上的办事能力,前世的沈肇,便是年纪轻轻名满京畿的将帅,只可惜她有生之年看到的结局,实在可惜。
正在这时,队伍前面传来喝叱声。
“大胆刁民,竟敢拦路!”是领头兵士的声音。
“官爷!咱们村儿的房屋被河水淹了,城里又发了内乱,好容易逃出来了,本来想要投靠外地的亲戚去,可河水来得急,房屋一下子就垮了,家里财物一点都没抢救出来,身上也没干粮,见着各位官爷就像看到天神下凡一样!求求赏点食物,让俺们带着填肚子吧,不然俺们还没到亲戚家,恐怕就都得饿死在路上。”是哀求的声音。
云菀沁看了沈肇一眼,见他默认,踩蹬环,下了马,走到前面去,只见前方有十几名灾民,最大的不过三十岁上下,最小的便像那个说话的小少年的一样,最多十四五,站在最前面,迎着沈家军,虽身子骨瘦小,可样子倒是大胆得很。
兵士听了少年的求情,虎着脸试探:“好大的胆子!你们是晏阳城里跑出来的?谁不知城内如今被一众暴民占领了,说!你们是不是也是那吕八的同党?”
少年脏兮兮的脸糊着灰尘,跟同路的村民一样,大冷天儿里只穿着个破烂夹棉,使劲儿摇头,一脸惊慌:“官爷,俺们才不干那种事儿呢!俺们都是晏阳城卫家村的普通村民,俺叫卫小铁,这十几个人,都是跟俺一个村的。”
云菀沁开了声:“你们是受灾百姓,为什么没有找官府去领救济粮?”
卫小铁叹口气:“找了,可粮食不够,听说朝廷派了个五皇子来,只送了一半,咱们便都让给了村里年纪大的老人,他们走不动,若没有粮食,就只能等死了。俺们几个年纪轻,能熬一熬,这不,正准备上路去投奔亲戚。”
一块儿的灾民都连连点头。
云菀沁心中一动,声音轻缓了几分:“我听一路的游民说,暴民头目吕八为了召集群众与他一起对抗官府,放出了承诺,只要投奔他队伍的,三餐温饱是没有问题的,官府父母官没有给你们充足的粮食,放任你们不管,你们怎么没有去找那吕八呢?”
这话一出,军队所有将士全都望过来,一时之间,目光全都聚在这小庆哥的身上。
卫小铁听了云菀沁的话,拢着袖“呸”了一口:“那吕八仗着灾民的身份骗取晏阳城百姓的同情和信任,杀官差,绑人,做的其实也是强盗土匪的事,长川郡就是被土匪搞臭了名声,搞得外地人都觉得咱们这儿是贼窝子,连皇上都不喜欢,俺就是饿死,也不会跟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同流合污!”
“可不是!说得对!”其他灾民也都嚷起来。
云菀沁微微一笑:“来人,拿粮食来。”
卫小铁大喜,跪下来磕起头:“谢谢小官爷!谢谢小官爷!”其他灾民也纷纷跪下来谢恩。
沈肇身边的管副将见少帅点头,手一挥,两名火头兵扛了两大筐子杂面馒头过去,给那十几名灾民分发起来。
一群人领了干粮,揣进兜儿里,又磕了几个头,接二连三地朝北离开了。
云菀沁正要上马,却见卫小铁一手拽着一个大白馒头,口里还叼着一个,木木地瞧着自己,并没走。
她眉一压:“怎么了?还不够?”
卫小铁将口里的馒头小心翼翼地揣荷包里,道:“俺想投军!小官爷,俺想跟你混!反正俺爹妈也不在了,这次去亲戚家,亲戚还不一定待见俺呢!小官爷,您以后罩着俺吧!您吃萝卜俺给你削皮,你吃鱼俺给你挑刺!”
“哈哈哈——”沈家军的将士们哄堂大笑起来。
有将士还拍拍云菀沁的肩膀,笑道:“小庆哥儿,想不到你还能收个跟班儿啊!”
“就知道咱们的小庆哥不简单,这不,叫人缠上了吧!”
云菀沁打下将士的手:“别闹!”
卫小铁还当云菀沁是叫自己别闹,急了,指天发誓:“俺没闹!小官爷,您要了俺吧!俺啥都能做,挑水暖床煮饭洗衣服,十项全能的!对,俺还学会打拳,能保护小官爷!俺们村儿的老人都说俺能干,谁家闺女找了俺,睡觉都得笑掉大牙!除了——穷了点儿。”说着挠挠头。
将士们又是一阵大笑。
云菀沁这次没笑了,度量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高头大马上的沈肇。
虽离得远远,沈肇却从她的目光里读懂了意思,她想收下那小子,考虑片刻,嘴角微微一扬。
云菀沁知道沈肇是同意了,对着卫小铁道:“你去换身衣裳吧,不过你要记得,你不是跟我,而是跟着沈家军,我也是少将军的下人,你今后要效力的上级是那位——。”说着一指沈肇。
卫小铁就跟刚孵出蛋壳的雏鸟一样,第一眼看见谁就认谁当妈,如今只拿面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但气度不凡的小官爷当上级,可还是很给面子地磕了几个响头:“好的,好的!多谢小官爷。”
回到马鞍上,部队继续前行。
马蹄橐橐中,鞍上,沈肇的声音飘过来:“怎么会想收下这小子?难道还真看上他煮饭暖床的能耐?”
云菀沁拉了拉缰绳,挺直脊背,瞥了一眼身边男子,倒还真是难得开玩笑啊:“少将军看他,小小年纪,村民都听他的,说明肯定有些号召力。敢率众挡住朝廷军队索要粮食,说明肯定有胆识。这种人才,怎么能放过?”说着,压低嗓音道:“而且还是晏阳城的本地人,看他的样子,十分熟悉城内大街小巷,对吕八也颇是熟悉,对解决宴阳之变或许大有裨益也未可知。”
不损一兵一卒令对方不战而屈,是从军者追求的最高境界,这个道理,沈肇怎么会不懂,蚂蚁虽小,却也能生生咬翻一头大象,听了身边女子一席话,不觉一笑,朝前行进。
**
沛县。
江知县在城门,亲自迎朝廷派来的沈家军。
金边勾勒的“沈”字旌旗在正午阳光下飘扬,浩荡军队停定。
队伍前方中央伫立着一匹毛发油亮茂密的骏马,赤缨鞍背上跨着一名青年将军,手持缰绳,身穿青虎纹护心镜甲,腰款佩剑,昂长身躯,五官毅然,看上去不苟言笑,一派军官威武姿态。
江知县知道这便是圣上亲赐南下的明麾将军,领着下属行了大礼,将一行人请进城内。
沈家军的士兵在城内校场空地安了营帐,暂时驻扎下来,听候上级调令。
沈肇带着云菀沁、几名副将进了县衙后面的江家大宅内住下,当做调兵遣将的大后方。
大宅,正厅。
安置下来后,沈肇马上召集一干人聚集,坐在上首的太师椅内,听着江知县汇报晏阳的情况,眼神凝注,眉宇轻拧,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到底是京城来的将军,虽年纪轻轻,可刚严威武,极能震慑人心。江知县不敢怠慢,一字一句地说着派人打听回来的情况。
“那吕八盘踞知府衙署内,领着的灾民队伍这几天似乎又壮大了不少,更骗了不少百姓的人心,让一些蒙昧无知的百姓给他们提供吃喝,再这么下去,下官只怕他势力越来越大,万一发了狠心,冲进行辕将秦王绑了当作人质,更是祸害无穷,幸亏少将军来得及时,总算能帮咱们谋划谋划,看到底怎么解决。”江知县道。
“魏王这会儿在何处?”
声音压得沉暗,比女子稍低,比男子又细一些,从沈肇身边的副将中传出来。
江知县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一个青袍少年立在沈少帅身边,身姿翩翩,宛如秀笋,眉宇说不出的动人,眼眸却是难得的镇定从容,说是少帅身边的臣子,没见过这么年轻的官,说是下人,这气态又不大像,一时之间,十分惊异:“这位是——”
沈肇捞起案边茶盅,抚开盖:“是我贴身随从庆哥,他的问题,江大人可视若本帅的问题。”
江知县吸口气,道:“魏王殿下如今在沛县西城的行辕,领着兵甲看护赈灾的粮饷。”犹豫了一下,“魏王刚来时,下官也曾劝过魏王发放全部物资,可魏王压根不听,哎。”
他连秦王派人来要都拒绝了,怎会听江知县的?耗到了现在一发不可收的地步,就算愿意拿出来,只怕也不管用了!
云菀沁脸色发紧。
江知县又道:“总归,如今晏阳城内两方对峙得剑拔弩张,一边是那刁民吕八率领的灾民队伍,现在只怕超过千人,还有一群民众助威,另一边便是秦王为首的官员,徐知府和梁巡抚都在行辕内。”
沈肇眼皮微动,似在判断最适合当下的决意。
一片安静中,江知县终于忍不住,试探:“少将军,各位大人,你们打算强行突城,还是静观其变?”
管副将道:“少将军,一寸光阴一寸金,不能再给机会叫那吕八继续坐大了,不如叫下官带队,今夜就闯进晏阳城,再冲进那知府衙门,将一群暴民一网成擒!”
“是,少将军,那暴民再怎么厉害,不过也是乌合之众,老子就不信他能多牛!”另一名唐校尉也嚷了起来。
沈肇眉头微攒:“不能强攻,秦王手中攥着兵甲,人数不比吕八的人少,可秦王岿然不动,肯定是有什么顾虑。”
云菀沁点点头:“少将军说得对,不可莽撞。”
“啊呸,奶奶个熊,那怎么办!难不成瞧着那吕八在晏阳城内当土皇帝,跟朝廷继续隔空叫嚣?”唐校尉气急败坏。
云菀沁道:“一个晏阳城能有多大,他们能在里面关多久?等城里的物资都用完了,我就不信他们还呆得住,就算他们继续守城,里面的百姓也不会依了,所以强突不如智取。”
“小庆哥儿啊,”唐校尉为人直率粗鲁,但平日对着白白嫩嫩的庆哥说话还是温柔的,总怕声音大了把他吹跑了,可这会儿声音却忍不住高了,“你这漂亮小嘴皮子一合一张,说得容易,智取,怎么智取?对,咱们是可以把他们耗得精疲力竭,可咱们等得起,城里的秦王和官员们等不起啊,万一那吕八快饿死冻死之前,来个鱼死网破怎么办?这种时候,就该抢时间,谁快,谁就赢!哎,小庆哥啊,知道你机灵,可这种大事,还是得听哥哥们的,你还得多喝两年奶。”
沈肇脸色一黑:“怎么说话的!”
唐校尉鼓鼓眼仁儿,抱起双臂,不做声了。
云菀沁并没在意唐校尉说话放肆,这几天在军里都习惯了,军营里的男人们,什么话都说得出来,荤话都听了不少,算不得什么,倒是那管副官和蔼地问道:“小庆哥是不是想到什么法子?”
云菀沁道:“找个人进城,混入吕八身边,先探听一下情况,若没什么事,递信出来,少将军再行攻入城中不迟。”
江知县皱眉:“可,晏阳如今被那吕八封了城,只有不愿意跟他一起作乱的灾民往外偷逃,没有人能够进去的啊,更不提混到他身边,谈何容易啊。”
“是啊!”唐校尉嚷了起来。
沈肇望着云菀沁,似是意识到什么,没来得及阻止,只听她已经开口:“我有法子。让我进去。”
“不行。”沈肇马上拒绝。
唐校尉没料到小庆哥会毛遂自荐,嘿,小兔崽子看起来嫩,胆子倒是不小:“我的小庆哥儿啊,那吕八可不是你爹你叔啊,那可是杀了好几个官差的暴民啊,就当你混得进去,也能接近他,就不怕被他发现后,把你这粉嫩小脑袋瓜子割下来挂城墙上?”
云菀沁摸摸后脑勺:“有劳唐大人挂心,小的这颈子长得还算牢固,没那么容易被割。”
沈肇脸色更黯:“不要再提了!”
云菀沁对着沈肇,俯下身:“少将军,小的有法子的,请放心。”
沈肇见她虽然在行礼,可语气出现了上级对下面的命令口吻,仍是不为所动,:“不行,沈家军内这么多上过沙场的大男人都是吃干饭的吗?用不着你冲锋陷阵!”
带她来长川郡本来就提着一颗心,没想到她得寸进尺,还想一个人进去那满是暴动灾民的城池内,开玩笑?
早知道,那夜就该将她手脚一捆,送回秦王府!
唐校尉等人一听,也有些不放心,嫩得像个小姑娘似的小厮若是死在暴民手上,太可惜了,跟着少将军劝起来。
云菀沁哭笑不得:“奴才不是冲锋陷阵,充其量只是去打听个虚实,当一回细作罢了。”
“别多说了。”沈肇已经决定叫门口的兵将把她拎出去了,却见云菀沁双膝一屈,竟要跪下来。
他一惊,长臂及时伸过去,将她肘子一托,拦住了,顿时压低声音,愠道:“你,这是逼我。”
“少将军也别逼我。”云菀沁目光一冽。
那个男人,真的有这么好吗?竟让她舍身犯险。沈肇对上她眼瞳,微微一失神。
就在这时,门外冲进个人,噗通跪下来:“若庆哥儿一定要去,小的能助他一臂之力!”
是卫小铁。
云菀沁浮上笑意,意味深长沈肇一眼,过去将卫小铁扶了起来。
管副官奇道:“莫不是你们已经商量好了?”
沈肇冷声一笑,坐了下去。
云菀沁面朝众人:“小铁是晏阳本地人,与那吕八虽不算熟,但因为是同乡,见过几面,算是认识的,我到时会跟小铁一起进去,吕八应该不会怀疑我,我也会改装,让他放松警惕。”
“改装?”几人俱是一怔。
云菀沁对着沈肇,恳求:“少将军只需要借两个个兵给小的就好了。”
每一步都算计好了,沈肇知道拦不住她,拳心渗出热汗,好半天才起身,垮着脸,甩袖起身,离开正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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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从后宅的厢房内走出来后,云菀沁已经易容成了另个人。
混入晏阳城的计策,为了防止风声泄露,只有白天在正厅商议的几个人知道。
天井内,夕阳渐落,沈肇和卫小铁等着。
帘子一掀,一个身影伴着金黄余晖走出来。
云菀沁借了江知县家中女眷的香膏脂粉,花了半天的功夫,变了一张脸,最后换了一套知县家中婢子的粗布衣衫。
卫小铁一看,大吃一惊,又无比新鲜:“庆哥儿是想要男扮女装混进去?”
一路女扮男装,可要混进城,又要变成女身,——吕八是不可能让一个年轻的外乡男子进城的。
只有手无寸铁的弱女子,或许才能让吕八消除戒心。
沈肇看着面前的云菀沁,也是一惊。
她恢复了女装,可除了身型跟往日相似,一张脸却完全看不出以前的半点影子,面黄肌瘦,鼻翼上嵌着雀斑,两颊凹陷,嘴鼻歪斜,眉毛疏淡,一双眯缝眼儿,下巴也做过手脚,微微往外凸,化成了地包天。
云菀沁见两人错愕的表情,托了托脸,深吸口气:“怎么样?”
卫小铁忍不住笑起来:“可真是丑到极致了!不过,庆哥儿扮女装,倒还真有些女子的样子呢!”
本来就是女儿身,云菀沁笑笑,没说什么,这一笑,唇翻齿绽,显得更丑上加丑,自己都不好意思对着能反光的东西。
沈肇没说话,之前听她说想要恢复女装,更紧张了,若是之前那张脸,他是死活不会放她进去的,太招人了,万一叫那些暴民见色起意了怎么办,凭那容姿接近吕八,更是不可想象,现在看她这样子,勉强松了口气。
沈肇按着她的意思,吩咐沈家军中两个士兵换上晏阳城官差服,道:“记得怎么做吗?”
两人拱手:“少将军放心。”
云菀沁见天色不早,身上的包袱也都背好了,对两个士兵和卫小铁道:“走。”
沈肇心中仿若有东西要跳出来,真痛恨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这么依着她,却眼睁睁看着她领着几人从后门走去。
临出门,云菀沁似是感受到身后人的躁动不安,停了步,回头提醒:“少将军,小的探探城内情况就回,不会太久,请放心,您等小的递信就好,千万别提前动兵。”
沈肇望着她的背影,捏紧的拳许久后才松缓下来,半晌,管副将和唐校尉过来了,刚走近,只听少将军声音冷冷:“三日若无音讯,杀进宴阳,暴民片甲不留,余下百姓羁押回京,一律按通贼!”**
晏阳城,西城门。
夜色中,灾民自建的护卫队举着火把,在城门内巡逻,这时,街道对面走来个三十上下的壮年男子,虽穿着粗布衣衫,却前呼后拥,脚步铿锵,生得高大魁梧,一身腱子肉,浓眉大眼,旁边随行的人拎着灯笼。
“吕大哥!”守门的几个男子迎上去。
吕八每天这个时候都会亲自巡察一下城内四个主城门,此刻到了西城门,照例问了一天的情况,正要转身朝下个地方走去,却听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是纷杂的脚步声,呼叫声,更还夹杂着刀在风中呼呼作响的摩擦声!
几人脸色一变,互视一眼,走上城楼,借着灯光朝外面望去。
城外,一箭多遥的地方,两个瘦小的身影猫着腰,拼命跑着,后面远远还跟着两个身穿晏阳官差服的官兵,手里持着刀,正在四处搜索。
月光下,被追的其中一人似是有些眼熟——
“吕大哥,那好像是咱们城里卫家村那个叫小铁的小子——”一人认出来了,一惊。
晏阳城镇不大,乡亲们就算不熟悉,互相看着都不陌生,更不提这卫小铁是个孤儿,在城里四处做活长大,性子又活泼,十分善于结交,没几个人认识。
“是啊,好像还真是!像是被官差追着呢!”另个护卫队的人也喊起来。
“哼!前儿不是偷跑了么?干嘛又回来?”吕八嗤一声。
正在这时,卫小铁已经跑到城门,用力捶起来:“吕大哥!开门!放俺进去!有差人追俺们!”
吕八大笑起来:“小铁,那日还不愿意加入咱们,说什么咱们跟土匪没两样,怎么这会儿又被人追回来了!”
卫小铁贴着城门,哭丧着脸:“吕哥,您先把门儿开个缝,叫俺进去再说吧,俺路上混不下去,偷了吃的,被官府的人发现了!是逃出去的晏阳知府的人!吕哥,您怎么没把这些官差都杀完呢?快快,官兵要逮住俺了!”
吕八本来只当看好戏,不想放这小兔崽子进来,这会儿听他说得罪了官府,既然是官府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罢了,这小子吃过这一回亏,看还敢不敢跟自己对着干,瞥一眼越追越近的两个官差,大声道:“知错了?还听不听老子的话?”
“知错了!”卫小铁扯着嗓子。
吕八一个眼色丢过去,护卫队的两个汉子下了城楼,飞快拔了门闩。
卫小铁拽住云菀沁的手,借着门缝滑开,嗖一下,挤了进去。
大门马上又“轰隆”一声合拢!
几人关了门,转身见着卫小铁身边还有个人,一惊,冲过去:“你是什么人!”
卫小铁双臂一开,忙道:“是跟俺一块儿逃难时偷吃的难民!家里在晏阳城旁边的丽水镇,这次也受了灾,跟俺一起投靠吕大哥!”
正在这时,吕八也下了城楼,借着火光,看清楚了卫小铁身边的女子,瘦弱寡黄,丑得不忍直视,看起来就是一普通乡下女子,眉目一沉:“将这女的丢出去!”
卫小铁就算了,是知根知底的,怎么能让个陌生人进来!
几名部下不犹豫,马上上前扯开卫小铁,要去拉云菀沁。
卫小铁急道:“吕八大哥!这女子跟俺一起偷了东西,您这会儿把她丢出去,不是叫她被官兵逮走么?您不是说过,只要愿意投靠您的灾民,都能保三餐温饱吗?”
“那是说晏阳城的人!外地人我不信任!谁知道他妈的是什么底细!带出去!”吕八手一挥。
云菀沁被两人架起来,朝城门拖去,快到门口,只见有人要去拔门闩,眼看就要被丢出晏阳城门外,全身生起一股劲儿,挣扎出来。
她冲到前面几步,腰一弯,摘掉靴子,一下子砸到吕八的脑门上:“什么吕八,王八才对吧!俺听说你给灾民饭吃,跑这么远,鞋子都跑烂了就为了投奔你,却把俺丢到外面由着官兵去捉!呸,你个王八蛋!”
“大哥!”几人一惊,怒气腾腾地过来又要将云菀沁架走。
吕八揉揉额头,看着前面的丑女,却生了几分兴趣,举起手摆了摆,示意部下别慌:“好辣的娘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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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马上要见面了,不过会是特殊的环境啦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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