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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人摇来趸船,放下玉梯,将贵人们一个个牵引下来。
贾太后先上了岸,回头一看,一眼瞥见立在甲板上的郁柔庄。
游船时,这丫头就脸色不好,这会儿更是恹恹不语。贾太后知道,郁丫头吃味儿了呢,免得叫人说自己偏宠,手一招:“柔庄啊,还不下来,一个人站在那儿做什么。”
郁柔庄忍住熊熊嫉火,换上一副笑意,下了御梯,走过趸船,款步走近贾太后身边,凤眸不徐不疾一挑,睨一眼贾太后身后的云菀沁,声音不大不小,不高不低,语气十分的温婉:“太后,云小姐怕是不方便留宿宫里陪侍太后。”
“嗯?柔庄是什么意思?”贾太后一讶,料不到郁柔庄口出此言。
其他已经上岸的千金小姐们各自挽着侍女,目光亦是聚了过来。
郁柔庄目光温和,落到云菀沁身上,捻起绣帕掩住半边唇,微蹙眉尖儿,就像要说出口的话实在难言,可又不得不说:“臣女听说,就在云小姐进宫前两天,有青楼的姐儿跑去侍郎府,上门与云小姐见面,这事儿虽被云家人给压下来,可云家街坊有好几个都知道的,太后不信,大可去找人一问。云小姐与青楼女有私交,名声不洁,留在宫中,玷污皇室名节,恐怕还会让人背后说太后,还请太后三思。”
“青楼女……”贾太后目一瞪,转头看着云菀沁,“云丫头,可真的有这事儿?”
步步紧逼,还真是一口气都不喘,妙儿忍了几天的怒,到现在哪里还忍得住,只恨不得上前撕了郁柔庄的脸皮,却被自家小姐将手暗中握住。
云菀沁本站在贾太后身边,此刻出列,立在众人面前,朝贾太后颔首,语气异常的温婉平和:
“回太后的话,确有此事。”
此话一出,不仅仅是贾太后与朱顺倒吸一口气,旁边一干佳丽的脸色也变了,注视云菀沁的目光再不是刚才的羡慕,倒像是见着虎狼似的。
贾太后皱眉,想她这般讨自己喜欢,又给自己挡了一灾,怎么私下会有这种行径!
短短瞬间,太后一张保养得细嫩白皙的脸庞晴转多云,本来登岸后要回藕香榭,与其他皇亲们汇合,这会儿却气得有些糊涂了,伫在原地,沉默不语。
众女见太后似怒非怒,也不知道是要责罚云菀沁还是怎的,一个个哪里敢做声,顿时承天湖边,鸦雀无声。
那边,皇亲与世家子弟们因为要迎接太后,已经提前从御兽园和骑射场回来,重新入座藕香榭了,远远一看,一群女眷们全都站在岸边,气氛紧绷绷的,离得这么远都闻到一股火药味儿,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事儿。
太子唤来身边的小宦官,挥挥手:“去,探听一下,看太后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小宦官应下来,一溜烟儿就跑了。
再说承天湖这边,朱顺服侍太后几十年,从刚进宫的小妃嫔伺候到如今的当朝太后,哪里会不通晓贾太后的心情,她一来气云菀沁闺中与妓子结交,没有闺范,二来,贾太后宴上刚赞过云小姐孝父爱妹,实乃大宣闺秀的典范,郁小姐现在当了这么多人,说她其实不是这样的……哎,郁小姐啊郁小姐,您打击云小姐不要紧,可也打了太后的脸哇,这不是在说太后有眼无珠,看人不准么?
这般一想,朱顺自然是要拼命给自家太后挽回面子找台阶,脑子一转,轻轻提醒:“太后息怒,云小姐承认得这么大方爽快,半句话都没辩解,肯定是有内情,不如多问两句。”
贾太后这才呼了一口气儿,眉头松散一些:“云丫头,哀家看你今儿表现,并不是个恣意散漫的,怎么会与……与那些下九流的人有交往,可是有什么原因?”
云菀沁眼睫一眨,气态端方,语气也是明明朗朗,丝毫不黏糊犹豫:“太后明鉴,前天,确实是有几名青楼访客来过侍郎府,找的也是臣女,可是臣女与她们并不认识,更谈不上什么私下交情,那日她们一来就大吵大闹,嚷着非要见臣女,若是认识,怎么可能如此?郁小姐既然说街坊可作证有人上门,那么不妨顺便也能查查她们找来侍郎府的方式。”
贾太后脸色稍好转了一点儿,却仍是紧绷:“那就是说是那些人来找你的麻烦?可无风不起浪,你堂堂一个官家千金,又没出阁,无端端的,怎么会将那种人招惹来?”
“云小姐,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怎么不见那三个妓子找我找别人,偏偏找你?若说没私交,可能么。”郁柔庄口气不重不轻。
云菀沁只是面朝太后,并没看郁柔庄一眼,声音轻和有度:“来者只说用了臣女私制的香膏,脸肿了,所以要找臣女讨个说法,既是闺中私制,臣女也不知道那香膏如何流出去,还流到了那种地方,可既然人家都上门,臣女又有这个能力,便顺手将那患者的脸治了一下,算起来,已有了两天,该是已经差不多痊愈了,臣女所说,句句实言,太后若然不信,也可以派人去找那位患者对峙。”
殿阁大学士家的小姐听到这儿,忍不住嘴巴快,补了一句:“太后,这云小姐倒还真是有些手艺,臣女原先的脸也是云小姐治好的。”
郁柔庄见这个闺中密友不知道到底站在哪一方,狠狠剜过去一眼,殿阁大学士家小姐虽然感激云菀沁,但毕竟与郁柔庄关系好,便赶紧闭嘴,不做声了。
郁柔庄那边满口的妓子妓子,到了这云丫头口里,便是访客、患者,听得舒服多了,贾太后缓了几口气儿。
郁柔庄见太后脸上阴云一霁,再见她朱太监字句都在给云菀沁找后路,心下不甘,哪里肯就此罢休,心下一狠,什么都顾不着了,在云家吃瘪就算了,在皇宫内院难不成还斗不过这侍郎女儿?
一张艳冷的芙蓉颊上浮出几丝阴涔笑意,郁柔庄倾身,直视云菀沁:“那几名妓子上门,云小姐可以狡辩你不认识、是别人坑你,情有可原,但是还有一名妓子,隔三岔五就跑来侍郎府,偷偷在侧门与云小姐贴身婢子传信,一看就是跟云小姐有交情不浅!云小姐是不是又说是巧合,或者云小姐要狡辩,只是你家婢子与她有交情?自己根本一无所知?”
贾太后一震:“柔庄,这,这又是哪里来的一个妓子?话不要乱说!”这么一说,难道这云丫头还真是私下作风不正,专门儿跟烟花地的人来往?!
云菀沁没料她居然将红胭提了出来,眼目一敛。这郁柔庄,还真是不知道盯了自己多久、多深!
对于红胭,还真是个额外惊喜,郁柔庄原本是派家中小厮买通了万春花船上专门进货脂粉的小工,利用含娇的蜂蜜敏感症,让她们一群粉头去找云家找云菀沁的麻烦,贪财的小工得了银子,哪会不做,顺口提了花船上有个叫红胭的姐儿,前些日子也是被云家的人买去了。
郁柔庄现在一听云家就全身一个激灵地条件反射,不刨出些什么不甘心,当时听了,多上了几分心,问了几句,原来那红胭竟没在云家当奴为婢,目前住在荷花巷一处民宅,还打理着个铺头,感觉有些蹊跷,再叫那绿水暗中一查,红胭竟是私下跑去云家过几次,与那云菀沁通过婢女传话。
念及此,郁柔庄提裙跪下:“事至如此,臣女生怕太后被行迹放荡之女蒙蔽,也不得不说,之前几个妓子能说是误打误撞,可这一个,却绝对与云小姐交情匪浅!目前那女子正住在城内的荷花巷祝家,名字叫红胭,似是开打理着进宝街一个铺子,经常去云家侧门找云小姐……太后找人随便一盘查,便什么都知道了!”
云菀沁笑:“郁小姐这话还真是矛盾,既住在普通民宅,又在打理铺子,又是哪里来的妓子!郁小姐满口妓子,糟蹋了良籍女子就算了,也不嫌脏了自己的嘴么!”
郁柔庄生性傲慢,自诩优雅,哪里愿意满口妓子,想想更是气愤,自己眼下像个市井妇人全是云菀沁逼的,语带讽刺:“不管如何,一日为妓,终生为耻!云小姐不避讳这些人就算了,还与其私交甚笃,云侍郎虽不是簪缨世族,可既然是朝廷命官,云小姐就是官宦小姐,该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如今你这行径,简直是将咱们全京城官宦小姐的颜面都丢尽了!皇上圣明,太后宽容,我大宣朝野风气开化,对女子拘束不如以往那般严苛,可就算再开化,也不至于贵贱混杂,完全没了界线!云小姐违了闺训,大失礼仪,太后,这等人,别说留宿皇宫,纵是今后宫宴,怕都不方便再参加!以免我大宣的千金小姐将她视为楷模,有模学样,统统跟乱七八糟的人来往,惹得上层名媛们一团糟!”
一句宛如一颗惊雷,凌冽而势猛,重重坠地,完全没有准备留一丝情面。
众人屏吸。贾太后刚刚好了些的脸色,又开始阴晴不定,黑了一下。
那边,太子遣去的小宦官已经跑回藕香榭,将承天湖边的事儿,事无巨细地禀给了太子,身边的几位皇子,亦是听得一清二楚。
燕王拐子一擂秦王,窃窃一笑,私语:“三哥,你这相好的还真是个风头人物,这才进宫一天都不到,消停不住啊,又被人盯上了,不过我瞧,依她能耐,应该没事吧……”
夏侯世廷没说话,表情也无甚变化,只是眼睑下垂着一片阴霾,怎么能没事?未婚的女儿,被人指到鼻子下说与妓女交往,全京城的高官千金都在场,若是不将这罪名撇干净,今后脊梁骨上得时时背个不好听的名声。
旁边太子听完,眉毛一皱,斜长眉目一扬:“女人之间还真是麻烦死了,那郁文平的女儿是吃错了什么药,不闹一下不舒坦?”
小宦官唯唯诺诺应着,太子嘀咕会儿,正要掀袍起身,过去扑扑火,身侧有人挨近,案下的手被人扯开,掌心滑来一张纸条。
是秦王。
太子心中一动,却低下头,目光落在那张纸条上,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外加两个人的名字。
他余光瞄了一下身边的人,脸色淡漠,正襟危坐,岿然不动,手持翡翠杯,仍在细细品茶,就像那纸根本不是他递的。
沁儿与老三也认识?还能让老三这个千年僵尸脸出手相帮?呵呵,了不起。
太子唇角一扬,没多说什么,转过头去,轻声吩咐身边的宦官:“去瑶华殿,将国舅爷请来。”
小宦官一愣,太子说的是瑶华殿在东宫的西北处,蒋皇后的兄长蒋国舅蒋胤目前正在殿内住着。
说起这蒋国舅,也是个传奇人物,年轻时本是朝中重臣,为人公正廉洁,嫉恶如仇,做事狠硬果断,铁腕不徇私,一度深受宁熙帝的信赖,曾作为御史代替宁熙帝亲下民间,四处灭贪官,诛逆臣,查冤情,主战事,手持上方宝剑,能全权代表皇命先斩后奏,所到之处,贪官污吏人心惶惶,最后吓得腿软,自觉供出罪状的都不在少数。
那些年,大宣官场确实清廉不少,朝野中甚至流传歌谣:“有蒋胤,无污吏”。
这蒋胤国舅爷三十不到就位列国公爵位,在本朝屈指可数,妹妹是当朝皇后,储君也得喊他一声舅父,本来应该是青云直上,前途无量,可三年前,却不怎么,竟辞去了官职,跑去深山的道观修道去了。
宁熙帝哪儿肯放这个亲戚加重臣走,挽留几次,就是留不住,只好作罢。
蒋皇后娘家最大的靠山就是蒋胤,蒋胤一走,令皇后外戚力量降低,根基也松动了,蒋皇后急死了,也不知道这哥哥为何迷上了修道,派人去游说这兄长回朝,请了好几次,偏偏蒋胤下定了决心,就是不回来。
掐指一算,蒋胤隐居山中道观清修已有三四年了。
近些年,那韦贵妃的娘家外戚得势,蒋皇后更着急,不死心,不断请兄长重回官场,上个月,用贾太后做整生大寿的借口,终于将这兄长给请回来小住几天。
这蒋氏国舅爷现在正住在东宫的瑶华殿,今早上刚刚参加完贾太后的寿宴,完成了任务,似是已经去御前给宁熙帝告辞,随时准备回道观了。
这会儿,小宦官见太子要请国舅来,忍不住:“太子爷,国舅爷怕是不会来这种场合……奴才得怎么说啊?”
太子望了一眼身边的秦王,心里酝酿了一番,按着那纸上的内容,已经清楚了他是什么打算,附耳那小宦官,交代了一下。
小宦官转身朝瑶华殿跑去。
太子起身,带着几名宫人离座,径直走向承天湖。
却说贾太后那边,听完郁柔庄对云菀沁的大力指摘,沉默了半晌,终是开口:“云丫头,你有何好说的,你果真是与那种贱籍之流来往?”
云菀沁面朝贾太后,俯身拜下,面不改色,平缓道来:“若郁小姐说的是那进宝街铺面的老板娘,确实不假。”
“你——”贾太后见她承认得这么利落,未免还真是来了几分心气。
“但是,”云菀沁抬头,一双眼澄净明亮,毫无惧意地投向太后,“太后能听臣女说出原委么。”
小小年纪,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势,目光无惧无悔,倒叫贾太后叹了口气:“说吧。”
云菀沁挺直脊背,环顾四周千金,语气微颤,却又仿似有一根梁柱牢牢支撑着,不会坍塌:
“那女子本来也如在场各位小姐一样,是良家女子,有父母照料,有兄长疼爱,也曾幻想过未来该嫁个怎样的夫婿,儿孙满堂,平平凡凡地过完一世,无奈家道中落,不幸流落烟花地,一切幻梦俱成泡影,此乃天下第一惨事。女子本想保住清白身,再谋打算,没料臣女府上一名恶奴起了色心,与老鸨合谋,强行将其占有,还妄图长期霸占,此乃天下第二惨事。那家奴后来犯错事发,被处于家法严刑,那女子无依无靠,骤成浮萍,既无家可归,又没了寄身谋生之地,此乃天下第三惨事——”
贾太后微微动容,脾气消了大半。
千金中有几个心软的小姐,竟还红了眼圈。
云菀沁语气放柔和,继续:“经历这三件惨事,天下有几个女子,能够滴泪不掉,毫无畏惧地站起来?这女子自强不息,打起精神,没有自甘堕落或怨天尤人地悲观,甘愿投奔臣女为奴为婢,”说到这儿,玉颈一转,扫了一圈,目色微黯,“试问各位小姐,如果是你们碰到这事这人,你们扪心自问,能二话不说,立刻这可怜人扫地出门吗?”
朱顺心内道一声厉害,前面的大铺垫可真是好,绘声绘色地将那女子身世说得可怜,哪里又会有千金小姐承认自己心肠狠毒,见死不救?
果然,众千金面面相觑,答也不好,不答也不好,说救吧,违反了闺范,坏了名声,说不救吧,自己岂不是成了铁石心肠,不讨人喜?
可真是两难。
干脆统统闭上不说话。
云菀沁倒也不是叫小姐们真的回答,见人群中一片宁静,又转过头,继续面朝贾太后:“……臣女当下也是天人交战,权衡再三,她虽然身处逆境,却一心向上,叫臣女感动,她受我家奴牵累,臣女也想补偿,故此,臣女决定,人要救,可也不绝能为了善心玷污云家的门楣,所以臣女拿出陪嫁,给了她一笔银子,让她开铺自力更生。这已经是臣女想到的最折中的法子,女子因此而感激涕零,上门来感谢过臣女…臣女在见到红胭之后,她就已经脱离了万春花船,早被赎买出来,压根儿算不得下九流,其后更是凭自己一双手自力更生,若是这样,大宣还容不得这样的女子,那臣女也无话好说!”
倒是说得荡气回肠,很会转移目标啊!郁柔庄没好气,冷笑一声。
贾太后却是字句听到了心坎儿里,这会儿,对这云丫头,着实一点儿气都没了,反倒添了几分说不出的好感,可就像郁柔庄说的,将她留在宫里怕是不合适了,想着,贾太后颇为遗憾,对郁柔庄生了几分不喜的念头,本来气氛美好宁静,何必要打破?一双冷目瞥了过去,狠狠剜了郁柔庄一眼。
郁柔庄正在得意着,云菀沁参加宫宴,在太后面前承欢,不就是为了得贵人的注意,嫁个好人家么?
今儿在众位贵胄前面破了她的声誉,就算太后不罚,出宫后,她与妓子交往的名声也得在上流圈子里传个透,到时,看哪个要脸的豪门要她!
妙儿也想到了这一层,虽小姐一番痛陈下来,免去被贾太后责罚,但名声上恐怕还是会受些影响,怕是今后再不能进宫赴宴,也不会被名门待见,不觉咬唇,猛剜那郁柔庄一眼。
云菀沁感觉妙儿气得直抖,将她宽袖中微微粗糙的手儿一抓,握了一握,说真的,她真的不介意名门看不看得中自己当儿媳妇,嫁不了高门,便嫁低户呗,再活一世,婚姻中什么最重要难道还不清楚?这辈子,吃好睡好有人疼有银子使,做做喜欢的事儿,已经够了!
郁柔庄正得洋洋自得地想着,只觉一双沉稳严厉的目光射过来,被瞪得浑身一冷,贾太后一向爱护自己,对自己不薄,什么时候用这种眼神看自己?顿时泄了气儿一样。
贾太后瞪完了郁柔庄,更是扫了兴,太阳穴鼓鼓地疼起来,正在这时,云菀沁缓缓转向郁柔庄,不徐不疾,开始反击:
“郁小姐三堂会审,审完了我,不知道我现在能不能反问一句,宰相门庭是京城出了名的严,郁小姐身在闺中,清楚青楼女来我家的事就算了,为何连红胭上我家侧门与我婢子道谢感恩过几次,您都如此清楚呢?我这段日子与青楼女来往过,外人不清楚,惟独郁小姐这般了如指掌?到底是郁小姐太关注我,时刻盯着我,还是那些青楼女——郁小姐根本早就知道?”
这是在说,这些妓女都是郁柔庄故意栽过去害云菀沁的?
众女目光齐刷刷盯住郁柔庄。
郁柔庄狭眸扬了扬,稍稍一定,冷笑:“我从哪里知道不重要,你没证据,就不能凭空诬赖我。”
正在此时,前方的太监禀报声传来:“太子到。”
众女齐齐给太子行过礼,太子三两步走到了太后身边,贾太后打了精神:“太子怎么跑过来了?”
太子素来不羁言行,在长辈面前像个小孩儿,与太后感情极好,这会儿也不例外,俊美少年将皇祖母的胳膊一挽:“皇祖母可别败了兴子,儿臣已差人把那个叫红胭的传唤进宫,此刻正在路上,祖母可亲自问问!”
云菀沁眉一跳,猛朝太子使眼色,示意不要,太子却暗中丢了个眼色给她,还动了动嘴,做了个“安心”的唇形。
安心?怎么能安心。
红胭是塘州之战的后人,虽不是死罪,但也是戴罪之身,若然说漏了嘴,或者一盘一问,被太后听出来,还不知道有什么后果!云菀沁哪知道这个荒唐的太子会提议红胭进宫,这会儿见他努嘴皱鼻的,咬他一口的心都有,这不是给自己添乱吗?
太子云淡风轻,见云菀沁用狂捅自己的眼光往自己,笑得越发灿烂,两条眉毛一抖一抖。
贾太后见太子已经叫人去将红胭请进来,也是眉毛一皱:“你这孩子,每次都是说干就干,这下好,竟将个平民百姓都请进宫了!”
“太后心里不舒坦就不能过夜,今儿定要问个明白,父皇在金銮殿亲审过江南贼王、西北起义农民头头,这不都是平民百姓么?太后又怎么审不得京城脚下一个区区的老板娘?”太子笑得晶光璀璨,一双桃花眼儿叫老人招架不住,轻捏孙儿俊俏脸颊肉一把。
却说皇家御马的单驾马车快行出城门,过护龙河,不消会儿就疾驰到了进宝街的目的铺子。
红胭正在补货,柜子边架着个梯子,抱着箱子正爬了一半,梯子下,许慕甄扶着,不时故意摇晃两下,惹得红胭大怒,低头嗔怒:”等会儿我下去仔细你脸!”
这段日子,许慕甄见表妹新店开张,怕红胭一人撑不住场面,经常蹭过来,偶尔帮两把手,今儿也是一样。红胭见他虽然不懂商业,可出出力气活儿倒也不错,便随他留下了。两个人都是洒脱之人,也没什么商家少爷和老板娘的拘束,此刻和平时一样,正嘻笑着忙得不可开交,门口车辕咯吱一声,有人快步进来。
来人身穿玉色宫袍,朗声道:“红胭姑娘在不在?主子有请,请与奴才们去一趟!”
红胭从梯子上下来,不知道这人是谁:“敢问这位官爷是哪位?许慕甄一眼看出,这宫人居然是太子身边的太监,心中一讶,将人拉到旁边。
这太监自然也认识许慕甄,见他竟在这里,更好了,将宫里的事儿、太子爷的交代简单地一说。
许慕甄释然,转而将红胭拉到了铺子后面。
他俯首低道:“红胭,表妹正在宫里赴宴,有人揭出你与表妹来往,想要污表妹的名声,你现在进宫,”说到这里,耳语了一番。
红胭前儿碰见花船上的姊妹,也听说过含娇那事,此刻听有人借题发挥,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记在心头,点头。
许慕甄说完,沉吟会儿,又道:“除了帮表妹,同时是能替你家族翻身,让你能见光的机会,却也有一定的风险,你可以吗?”
“只要能帮大姑娘,其他的,红胭并不在乎。”
表妹果然没看错人。
许慕甄心头一动,忽的将红胭后脑一握,扒到脸边,她的额,正碰在自己的唇边,似是想让她安心一点,毕竟她父兄被朝廷斩首,这会儿进宫,心中肯定会有些感慨和难受。
红胭心头扑通跳起来,向来跟他打打闹闹,偶尔还真的会动手,这一次,却没有像上一次那样挡开。
*
马蹄疾奔,载着红胭长驱直入宫门之中。
承天湖边,红胭被带到贾太后面前,在众人面前跪下。
一袭红衣,绾个低髻,脂粉清丽,五官灵巧,从头到脚都是良家女子的打扮,还散着几分普通闺秀没有的英气与飒爽。
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妓女。
若真沦落风尘过,那未免也太可惜了。
贾太后眼神惋惜,跪着的女子却已经开了口:
“罪臣之女洪嫣泣叩皇太后。”
罪臣之女?什么意思?众女哗然。
贾太后一下子从圈椅上起身。
云菀沁亦是浑身一个激灵,瞪了一眼太子,这货到底要闹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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