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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紫衣侯府告辞出来,江小楼请安筱韶送王妃回去,转头便吩咐马车直接去傅朝宣的医馆。傅朝宣瞧见病人来了,一句话也不多问,便吩咐人替这孩子脱去衣裳,谁知他却死死扒住自己的衣领,坚持不肯让任何人碰他。
江小楼看他如此防备,隐约可以猜测出是什么原因。这少年实在过于漂亮,刚下马车便不知有多少人在瞧他,江小楼自诩美貌,却也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景。傅朝宣刚开始看到他的时候,脸都不由自主红了一下。一个如此特别的孩子,在紫衣侯府的时候遭遇过什么……她可以想象。
江小楼看他如此紧张,便轻声道:“必须脱掉衣服吗?”
傅朝宣眉头皱得很紧:“对,必须把衣服脱了,我才能查看伤口究竟如何。”
江小楼点点头,药童再一次上前,谁知那孩子突然如同发狂的小兽,猛地将他推了个趔趄。药童跌坐在地,屁股几乎裂成两半,瞪大了眼睛盯着对方道:“我这是替你治伤啊,怎么能不脱衣服呢?”
少年似是知道闯了祸,将头紧紧埋在臂弯之中,既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江小楼只是静静在他身边坐下,对众人道:“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要对他说。”
傅朝宣似乎有话要说,想想却忍住了,转头带着众人出去。
屋子里一下寂静下来,江小楼淡淡道:“我可以体会你的心情,因为我身上的伤痕比你要多得多。”
少年身体一震,猛然抬起头来,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江小楼。
“脖子以下的部位,基本上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到处都是鲜血淋漓的伤口,被人救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一口气了。原本想着自己再也熬不下来,可我还是活下来了,现在伤口已经结疤,却永远留下了无法磨灭的伤痕。”江小楼语气恬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少年的眼睛闪了闪,难掩其中的动容。
“如果你没有勇气死,那就只能好好活下来。哪怕伤口流脓,总有结痂的一天。”江小楼说完了这句话,便道,“伤口是不是很痛?”说完她伸出手去解那少年的衣襟,少年猛然一挣,似乎想要挣脱她,可是突然望见了江小楼的眼睛。那双眼睛格外美丽,盈盈的眸子波光流动,叫人不由自主心头一颤。他不再反抗,任由江小楼扯去了衣襟,露出伤痕累累的上身。
“这些伤口如果不处理你会死的。我现在要叫人进来替你上药,可以吗?”
少年不说话,只是用力点头。
傅朝宣这才走进来,谢绝药童的帮助,动作利索地替他清洗了伤口并且上药。
江小楼道:“这个孩子先留在你的医馆养病吧。”
傅朝宣刚要点头,那少年却猛力摇头:“不要。”他的喉咙沙哑难听,和这美丽的容貌完全不衬。傅朝宣一怔,旋即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仔细检查了片刻,才转过头来:“有人用火炭烫伤了他的咽喉,所以他说话才会这样……”
这孩子不过是十二三岁罢了,侯府的人竟然使得出这么卑劣的手段来逼迫一个孩子就范。江小楼的心情变得复杂:“你是想要跟我回去?”
那少年不出声也不点头,只是盯着她,一动不动。
江小楼心中明白过来,便道:“算了,你替他开好药,我要把他带回庆王府去。”
听到这话,傅朝宣看了一眼那少年道:“可是他浑身都是伤痕……带回去合适吗?”
江小楼轻轻蹙了蹙眉头,随后回答:“带他回去也好……有些人不会轻易死心的。”
傅朝宣闻言叹了口气:“我怎么觉得这孩子倒跟你有点像,都是那么的倔强,丝毫也不肯听别人劝告。”
江小楼细不可察地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话。
待江小楼把这孩子带回王府,庆王妃竟然已经安排好了房间,显然不是把他当做下人看待,而是庆王府的客人。
江小楼吩咐小蝶安排人去熬药,又煮了粥,等这少年捧起粥碗,乖乖地一口一口吃着。小蝶忍不住眼圈都红了:“以后跟着我们小姐,再也不会有人来欺负你了。”
江小楼问道:“萧冠雪把这孩子的卖身契送来了吗?”
“是,小姐,在匣子里。”楚汉立刻递过来一只匣子。
江小楼打开匣子,径直取过卖身契撕了个粉碎:“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个自由的人,随时可以离开王府。不过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留下来。”
少年默默地看着江小楼,似乎在等待她继续往下说。
江小楼神色沉静:“长着这样一张脸,走到哪里都不会安全的,如果没有足够保护自己的力量,更要多加小心,明白吗?”
少年点了点头,楚汉倒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叫什么名字?”
“卫风。”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难听沙哑。
楚汉笑了:“你可要好好跟着我习武,将来拿得起飞镖握得起刀,就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
楚汉粗枝大叶的话,终于逗笑了卫风。他只是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就看呆了一屋子的人。
他笑起来如同满园的鲜花盛开,瞬间让人心头的乌云散尽,这是一种独特的魅力。
江小楼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儿,唇角的笑意就淡了:“好好在屋里呆着养病,千万不要随处乱跑,明白了吗?”
卫风只是点点头,却又不舍地看了江小楼一眼。
小蝶轻声道:“小姐,这孩子好像特别依恋你。”
江小楼出神了半晌,才开口道:“走吧,让他好好休息。”说完,她便向外走去。
卫风悄悄站在门口,目送江小楼离去,一直到连影子都瞧不见了,他才垂下了眸子。
楚汉摸了摸他的脑袋,声音比往常软和了许多:“小姐是个好人。”
当夜,庆王喝得烂醉如泥,他是最后一个离开萧冠雪宴会的人。当庆王妃带着江小楼回府的时候,他还在那里开怀畅饮。因为太过酣畅,他连双腿都软了,走路动摇西晃,一会儿撞到旁边的侍从,一会儿撞到路边的假山。
路过花园的时候,突然看到前面人影一动,他陡然一惊,瞬间酒醒了,厉声呵斥道:“什么人在那里?”
他借着酒劲瞪大眼睛,只见一个身影越走越快,庆王踉跄着大踏步追了上去,一把抓住对方的后领:“你是什么人?”
少年一扭头,竟露出一张格外出众的脸孔。虽然还未长开,可这张脸却美得让人连呼吸都停了。庆王登时心头一跳,瞬间只觉得热气上涌,竟然顺势将他搂在怀里:“呦,从哪里来的小美人?”
少年猛然低头,一口对准庆王的手腕恶狠狠地咬下,庆王吃痛地大吼一声,想要用力甩开他,谁知这少年用尽力气,竟然连皮带肉一口撕下。庆王只觉得火辣辣的痛,有热流顺着手臂往下淌,他顿时大叫一声:“贱婢!”猛力挣脱了他,扬手便狠狠给了一巴掌。
跟在庆王身边的随从迅疾跟了上来,一把将这少年推倒。假山原本有块尖锐的突起,瞬间刺入少年的背心,他闷哼一声,后背顿时疼痛难忍,一股温热的液体瞬间打湿了后衫。他深知此刻到了生死关头,也不向庆王求饶,扭身便要往外跑。随从一把提住这少年的胸口,就地往地上一扔。可怜他不过十三岁的年纪,立刻摔得皮断骨裂,趴在地上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护卫赶了上来,眼看就要一刀结果他的性命,庆王突然叫了一声:“慢着!”
“是,王爷。”护卫立刻退到一边。
庆王此刻酒已经醒了三分,他仔细盯着月光下卫风的面孔,眼前人唇红齿白,容颜秀美,长发虽然凌乱,却闪着黑亮柔软的光泽。小小的面孔嫩白如玉,仿若可以掐出水来。从前庆王以为姜翩翩便是一个大美人,可是与这少年比起来,竟然也要逊色三分。这孩子才多大年纪,竟生得如此妖孽……他心头猛烈跳动起来,瞬间忘了还在流血的手,上前抬起卫风的脸孔,微微蹙起眉头:“瞧这丫头,生得可真美,怎么我从来没有见过?”
安筱韶讨要卫风的时候,庆王正在酣畅地与独孤克喝酒,所以没有特别留意。
护卫立刻应道:“回禀王爷,这是今日明月郡主从紫衣侯府上带回来的。”
“侯府竟然有此等绝色,啧啧——”庆王的眼神慢慢变得奇怪,双眼在月光下散发着幽幽的光芒。他蹲下了身子,双手搂住卫风的腰,少年拼命挣扎着向后退去:“放开我!”
他这样拼命抗拒,庆王却冷笑:“既然进了王府,那就是本王的人,躲又能躲到哪儿去!来人,把他抬到本王的卧室!”
话音刚落,一道女声幽冷地传来:“父亲,怎么对一个孩子也如此有兴致?”
这声音极端耳熟,庆王把脸一沉:“江小楼,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作主了?”
江小楼从月下走出,笑容温和:“不过是出来散步,却瞧见父亲要收用这孩子,真是叫我惊讶。”
“不过就是一个奴婢,又有何不可?”
“父亲,他是个男孩子,你好好看清楚。”江小楼微微扬眉,一缕嘲讽的笑意慢慢流露出来。
庆王一惊,仔细地盯着少年的脸看了半天,脸上满是狐疑。很久之后,他冷笑一声:“男也好女也罢,我若是看中了,谁敢拦着?”
江小楼嘴角愈发上扬,眼神却越发冷了。从前她看在王妃面上,并未直接和庆王算总账,对方竟如此色欲熏心,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实在叫人恶心。她上前两步,恰好挡在卫风的面前,满面含笑,礼数周到:“父亲,这孩子已经是安家的人了。”
“江小楼,你这是在威胁我?”对方冷漠的眼神,若有若无地停在庆王脸上,他不知为何感觉到心头一阵发凉。
“你如果要这样想,我也无可奈何。”江小楼笑了笑。
“大胆!”庆王怒声呵斥身边护卫,“还不快把他给我架过来!”
护卫立刻上前,可还不等他们抓到卫风,一道身影就拦在了他们面前。护卫们还未看清眼前人是谁,就已经被打得倒地不起,最严重的一个连手骨都折断了,痛苦的叫声格外凄厉。
庆王面皮隐隐抽动:“江小楼,你竟然唆使人与我动手!”
江小楼面上的笑意如沐春风,漆黑的眼直直地望着他:“楚汉,还不退下!王爷面前,焉敢无理。”
楚汉立刻恭身向庆王施了一礼,退到江小楼的身后,而另一只手却隐隐别在腰间的长剑上,明显是在警惕。
庆王立刻意识到江小楼没有半点畏惧自己,相反,她是打定了主意要保护这个少年。他下意识的唇一动,硬生生把斥骂收了回来:“既然是安小姐的礼物,我也不好勉强……不过你必须搞清楚谁才是这王府里的主人,明白了吗?”
江小楼一双眸子晶亮,月光下格外清冷:“自然明白,小楼恭送父亲。”
明明把他的护卫打得落花流水,却口口声声都是父亲,这丫头嘴甜心狠,手段了得。
庆王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江小楼目送着他离去,神色变得越发冰冷。姜翩翩怀孕之后,庆王就开始四处猎美,今天很显然是对这少年起了色心,真可谓是厚颜无耻。
小蝶瞪了卫风一眼,责备道:“不是让你轻易不要出门吗,为什么要在深更半夜跑到花园里来?”
卫风一声不吭,只是伸出手握住了江小楼衣裙的一角。
小蝶惊呼一声:“呀,你的脏手!”
卫风立刻像被烫了一下,缩回了手去。
江小楼纵然是铁石心肠,也不禁微微动容道:“你是想要找我吗?”
卫风不吭声,只是点了点头。
“楚汉,把他背回房间。”夜晚的凉风微刺着呼吸,江小楼沉默半晌,缓缓开了口。
楚汉闻言,便立刻将这少年背了起来,卫风趴在他的背上,却频频向后张望。
他的眼睛清澈如水,如同恬淡的月光,照尽了世间的污浊,却又染不进一点纤尘。
日子一天天过去,江小楼几乎已经将卫风给忘得一干二净,待她再想起这个少年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了。一早起来,桌子上放着热气腾腾的莲花酥,香脆可口,十分诱人,江小楼目中露出一丝惊讶:“这好像是福兴记的东西。”
“是啊,小姐,这是福兴记的糕点。”小蝶笑嘻嘻地摆放好碗筷,顺口回答。
江小楼微微蹙起眉头,福兴记的糕点素来是限量购买,每天只出五十份,永远先到先得。每天早上寅时,队伍便一直从街头排到街尾,寻常人想要吃到福兴记的点心,只能乖乖去排队。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莲花酥,江小楼轻轻挑眉:“我没有吩咐说要吃,这是谁去买的?”
“这……是楚大哥一大早去排回来的。”
“楚汉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来练功,向来风雨无阻。”
“这——”小蝶顿时有些语塞,江小楼面色微微沉了,神色冷峻:“说。”
小蝶咬住了嘴唇,讷讷道:“是,是卫风。”
江小楼放下了筷子:“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不要让他出院子!你早知道他那张脸有多么容易惹祸,如果出了事谁能负责?”
小蝶没想到江小楼竟然发了怒,脸上不由自主有些发红:“小姐,你放心,他把脸裹得严严实实的,绝不会有人瞧见的。”
江小楼闻言,神情没有丝毫放松:“把他叫进来吧。”
小蝶满心委屈,转身去唤了卫风进来。如今卫风已经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裳,显得越发俊秀脱俗。
江小楼看着他,淡淡道:“是谁让你去买这糕点的?”
卫风对江小楼的反应有些担心,带了点怯意:“小蝶姑娘说小姐爱吃……我就去排队了。”
江小楼细不可微地蹙起眉头:“天不亮就去了?”
卫风犹豫了一下才点头。
江小楼唇角的笑意慢慢敛了:“好了,你先回去吧,除了我说的话,其他人你都可以不听。”
卫风明显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满是忐忑地看了小蝶一眼,使劲咬住了唇,并不敢辩驳一句,只能悄悄退了下去。
江小楼冷冷道:“从今天开始,不要再随便指使他。”
“小姐你不知道,这孩子很单纯的,不管我说什么,他都老老实实地回答,只要对他好一点,他就感激得不得了。我说小姐喜欢什么,哪怕顶着烈日、冒着风雨,他都会替你买来。不过这也是他应该做的,咱们救了他的性命啊!”小蝶下意识地解释道。
江小楼漆黑的眸子直直地望着小蝶:“小蝶,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好嘛,小姐你不要生气,奴婢也只是想跟他开个玩笑,谁知他那么当真,还非说自己欠了小姐的人情,坚决不能收我给的银子,结果偷偷把自己的玉坠子给当了——”
“你说什么?”
“他不肯收下咱们的钱,非要把自己随身挂着的玉坠子……”小蝶从未见过江小楼如此严厉神情,一时吓住了。
江小楼立刻道:“马上派人去赎回来还给他,以后不许他再随便出门,听懂了吗?”
“是,奴婢再也不敢了。”小蝶羞愧得满脸通红。
当天下午,江小楼刚从金玉满堂出来,便瞧见十二匹快马如疾风般席卷而来。马蹄十分密集,隐隐有奔雷之声,马上坐的都是高大英俊的护卫,领头一人到了金玉满堂门口勒住缰绳,居高临下地望着江小楼,满脸皆是倨傲:“明月郡主,我家主人请你一叙。”
江小楼看这阵仗,语气轻柔,一双眸子晶亮:“你家主人是何人?”
来人皱起眉头,冷冷的眼神落在江小楼身后的楚汉身上,口中却道:“郡主看完此物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从腰间掏出一块玉牌在江小楼眼前轻轻一晃,那玉佩一闪而过,江小楼却瞬间认出那是皇族之物。
“郡主,光天化日之下,我家主子是不会将你如何的,难道连这点胆子都没有吗?”来人“噫”了一声,显得格外嘲讽。
江小楼很想知道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皇族中人究竟是谁,便只是微微一笑:“请诸位在前面带路。”
神秘的贵宾就在逍遥馆的二楼雅室,江小楼一路上了雅室,自有人恭敬地替她推开了门。掀开重重珠帘,屏风后传来一道轻柔悦耳的女声:“明月郡主到了吗?”
江小楼凝神细听,直觉这声音十分耳熟,却不知究竟在何处听过。
似是猜到了江小楼的惊讶,对方轻轻笑了起来,那声音格外娇美,却难掩一种养尊处优的矜持:“郡主可真是健忘,竟然听不出的我声音。”说完,她就轻移莲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入目所及,先是一双镶嵌着明珠的绣鞋,绣着凤凰的海棠色长裙,洁白的颈项,尖尖的下巴,红润的嘴唇,小巧的鼻子,明亮逼人的眼睛。
竟然是许久不见的华阳公主——江小楼唇畔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公主殿下怎会突然出宫?”
华阳公主笑道:“咱们坐下说话。”她话音微微一顿,吩咐婢女道,“全都退到外面去守着,我有话要跟郡主说。”
众人瞧见公主面色不对,不敢多言半句,悄悄退了出去。小蝶犹豫了一下,见江小楼没出声,便只是静静站在她身后。
华阳公主盯着江小楼,睫毛轻轻地扇动着,阳光透过窗格照进来,越发衬出她的面孔莹白如玉。这本是一幅美到极点的画面,可是站在江小楼身后的小蝶却觉得背后涌上一阵冷汗,这位公主身上有一种不经意间流淌出的戾气,眼神冷得吓人,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华阳公主涂着殷红丹蔻的手指端起青瓷茶杯,口中漫不经心地道:“我请你来,是因为一桩很重要的事。”
“不知公主所言何事?”江小楼声音淡淡的,没有丝毫紧张不安的情绪。
“关于我的婚事。”华阳公主声音幽幽的,理所当然的口吻。
“公主……莫非也心仪醇亲王?”江小楼嘴角轻轻地一勾,说话的语气仿佛格外惊奇。
华阳公主愕然,旋即大笑:“瞧你说的什么话,醇亲王可是我的堂兄,更何况……虽然他文武双全,容貌俊美,可惜不苟言笑,整日里冰人一般,嫁给他只会无趣得很。”
“既然如此……公主的婚事又和我有什么关系?”江小楼习惯性地微微眯起了眼,笑容渐渐深了。
华阳公主目光寒彻如水:“别在我面前装糊涂,你明知道我说的是顾流年。”
江小楼像是听到天底下最可笑的事,唇畔的笑意奇特而淡漠:“顾流年,这个人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心爱的人是你,又怎会和你无关。”公主微微抬起下颌,极轻地笑了出来。
江小楼面上的笑渐渐收拢,随即不由感叹:“公主殿下真是耳目众多,这等私密的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江小楼,我喜欢顾流年。”华阳公主眼睛变得沉郁幽深,突然打断了她,直言不讳地道。
江小楼笑道:“公主殿下,我是醇亲王的未婚妻,跟顾流年没有丝毫的关系,您实在无须多虑。”
“你不喜欢他又如何,他喜欢你呀,而且对你念念不忘,你说我该怎么办?”华阳公主一声冷笑,语气犀利。
江小楼冷眼瞧着华阳公主,见她目中似有恶毒的光芒闪过,笑容逐渐变得淡漠:“那依公主所言,小楼该当如何?”
华阳公主娇艳的唇微微抿出一条古怪的弧度,寒凉刺骨的眼神叫人心惊,她从袖中抽出一把镶满了宝石的匕首,轻轻放在桌上:“用这把匕首划破你那张漂亮的脸,我就原谅你。”
“我没有犯错,为什么要你原谅。”江小楼潋滟的眸子轻轻扫过匕首,毫不客气地道。
“你就是用这张脸勾去了顾流年的心,我当然不可以原谅!若换了旁人,早已直接要了她的性命,可是看在连城堂兄的份上,勉强饶你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这张漂亮的脸蛋我是再也不想瞧见了。性命和美貌什么更重要,你可要想想清楚。依我那皇兄的性情,纵然你毁了容他还是会娶你的,可是如果把命丢了,什么荣华富贵可都是过眼云烟啦。”
华阳公主不紧不慢地说道,眼底的波光细碎成冰。
“你真是太霸道了!”小蝶怒道:“他喜欢他的,我家小姐又没有得罪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华阳公主面色一变:“江小楼,主子们说话婢女也能插嘴吗?你这是什么规矩!”
“小蝶,退下!”江小楼站起了身,神色镇定地吩咐,小蝶愤愤不平,只能忍了怒容。
华阳公主将匕首推到她的面前:“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自己动手的话,伤疤能更浅一些,如果等我动手……后果你应该很清楚。”
与皇家公主成为情敌,简直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因为公主拥有蛮横无理的权力,没有任何人可以指摘。然而江小楼只是静静站着,并无动手的意思。
华阳公主见她迟迟没有动作,压下心头恼怒:“江小楼,你恐怕不知道我三姑母恭顺公主的丰功伟绩,若你舍不得动手,我倒是不介意效仿一下。”
历朝皇室公主以恭顺公主最为出名,她的驸马肖航迷恋上一个歌姬,她便命人割掉了那美貌歌姬的耳朵和鼻子,这样做依旧不解气,还把丈夫的头发剃光,将歌姬被割下来的耳朵鼻子缝在丈夫的头上,又令他穿上一身白衣白裤,戏称为阴间马面,然后强迫驸马就这样出去办公,堪称千古阴毒第一人。
华阳公主提起此女,分明是在警告江小楼,如果不肯自毁容貌,她便会亲自动手了——
性命,美貌,两者只能择其一,绝无第三条路。
“公主殿下,我也是朝廷封赏的郡主,不是街边随意欺辱的草芥。”江小楼目光微微一凛,但随即笑容又出现在唇边。
“哈,你以为还是从前吗?那时候你是皇后娘娘宠爱的人,我不能动也不敢动你,可是现在娘娘连看都不想看到你这张脸,你以为我还需要对你这么客气吗?来人,拦下她!”
外间瞬间便有十数名护卫涌了进来,楚汉却虎视眈眈地抽出了长剑。两方对峙之间,气氛一触即发。
华阳公主不动声色,面目阴冷地道:“江小楼,我知道你的护卫武功高强,可你要掂量清楚,与皇室动手是什么罪名?是忤逆!到时候不光你的头颅保不住,就连你这护卫——也要千、刀、万、剐。”
“谁说的?”一道声音突然响起,一个年轻的华服公子,手持马鞭站在众人面前。他一双眼睛闪闪发亮,眼底几乎是压抑着暴怒的情绪:“公主殿下,谁让您把江小楼请到这来了?”
华阳公主吃了一惊,面上瞬间浮起一丝惊诧:“顾流年,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顾流年面上是近乎冰冷的微笑,正要开口回答,却听江小楼凝着一张脸打断:“自然是因为他一直派人监视着我。”
“什么监视,我还不是关心你么?”顾流年望着江小楼,眼底是繁花似锦的笑意,然而当他转头看着华阳公主的时候,神情却变得越发冷漠起来:“公主殿下,我明明已经跟您说过不敢高攀,何苦还要为难别人?”
华阳公主唇角止不住地颤抖着:“我是公主之尊,又有哪里不比不上她?”
这话江小楼已经听得十分耳熟,但凡不被人爱的,大抵都要说上这一句话。爱上一个人不需要理由,哪怕你容颜绝世,地位超群,权力无限,你也没办法拥有一个人的心。
“她没有什么好的,自私自利冷酷无情,可我就是喜欢她。”顾流年毫不掩饰,狭长的眸子瞬间恍如沉沉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