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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舟见我逼问他,知道这事情瞒不过去了。于是战战兢兢地讲了一遍,或许是太惊慌的缘故,他讲的颠三倒四,不时的回头补充,不过我听完之后,也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据小舟所说,他祖籍是这里的,但是十四岁那年,跟随父母去了外地。在广东福建一带做生意。他给出的解释是,名字中带一个舟字,要在有水的地方才能兴旺发达,而沿海各省,正是他的福地。
实际上,也确是如此。这几年来,他们家的生意做得很大,日子过得很不错。小舟发家之后,就想着回老家看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父母始终不答应,说船一旦到了内陆,就必然会寸步难行,变成一只朽木头了。
小舟回老家的事,就这样耽搁下来了。直到前年,他的父母相继去世。再也没有人约束他,于是他动了心思,在几天前开了几千里的车,一直回到家乡了。
没想到,刚刚回到老家的当晚,他就遇见了陈小妹。当时他正从城中心往村子里面赶,因为多年不曾回来,有些认不得路了。于是从车上走下来,打算找个人问路。凑巧陈小妹正拖着一袋垃圾回家。
小舟叫住陈小妹,刚想问路。陈小妹忽然疯了一样,死命拽住小舟不放,又是踢又是咬,嘴里怒骂不休。
小舟顿时吓了一跳,以为遇见了疯子,费了老大劲,终于把陈小妹甩开,上了车。
小舟上车之后,陈小妹忽然不见了踪影。他等心神安定下来之后,这才打火开车,谁知道一踩油门,汽车咯噔一下。分明是轧住东西了。
小舟下车查看,这一看,顿时吓得说不出话来了。陈小妹正在地上躺着呢,而她的腿,已经被轧坏了。
本来断一条腿不至于死掉。但是陈小妹毕竟年事已高,气血不足,受了这个重伤,又是疼,又是流血。没等小舟播出急救电话,她就断气了。
小舟慌了神,站在大马路上犹豫了一会,想着这老婆子八成是个流浪的三无人员,何必自己给自己找一场牢狱之灾呢?还是溜之大吉吧。于是他上车逃走了。
他足足在附近转了一晚上,才找到了回家的路。彼时已经是深夜,谁也不知道他回来了。于是他将车藏起来,躲进了老家的屋子里,盼望着这件事过去之后,再露面离开这里。
过了三四天,他以为事情已经平息了,所以开始在村子里溜达,只不过认识他的人,已经不多了。大家顶多看着他面熟罢了。毕竟当年他离开的时候,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
他这一溜达,才发现陈小妹原来是自己的乡亲。心里又是愧疚,又是害怕。于是在家里对着陈小妹家的方向不住的磕头,希望死人能原谅他。
那天晚上我们敲门的时候,他本来不打算开,但是听见敲门声很急,似乎要破门而入一样。于是只好打开院门。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请我们进去。结果我们进去之后,又是神又是鬼的一通乱闹,戳中了他的心事,他才把我们赶出来了。
小舟这话讲完,我基本上相信了他。因为一个人要说谎,必然有很多面部特征,比如两手在头上到处乱摸,或者眼珠看着天花板思考。但是小舟不同,他一直盯着我的眼睛,里面满是恐惧和哀求。
他的经历讲的并不流利,可见不是事先编好了的。而他颠三倒四的补充了很多,这些事又没有相矛盾之处。可见应该假不了。
于是我看了看一直冷笑的陈小妹,有些犹豫的说道:“老太太,如果这是事实的话,恐怕怪不得小舟啊。”
我嘴上说的客气,心里却在想:老婆子你也算是碰瓷党里面的忠实党员了。即使死了也不放过苦主,还要讹上一笔。
陈小妹冷笑一声,说道:“那天晚上的事,大概是没有错了。不过他却没有告诉你,我为什么要骂他,为什么要打他。”
我一愣,随即点点头,问小舟:“对啊,陈小妹为什么要骂你打你?”
小舟愁眉苦脸地说:“我怎么知道?”
陈小妹一听这话,忽然大怒起来,一头白发在头顶上直立起来,看起来,她的脑袋变长了两三分一样。
而我们桌上的蜡烛,顿时灭掉了。
小舟哎呀一声,轻声叫了一嗓子,就不敢再说话了。
我感觉一个冷冰冰的东西,摆在了我身前。就像是一只大冰糕一样。
几分钟后,我的眼睛适应了黑暗。我发现桌子上坐着一个黑影。就在我和小舟中间。
我不由得想跑,但是两条腿根本动弹不得了。也不知道是吓得麻木了,还是被陈小妹使了什么手段。
我的右手握了握大刀,总算有了一点主心骨。
小舟坐在床上,过了良久,小声地问道:“赵大师,桌上是不是坐了一个人。”
那黑影冷笑一声:“坐的不是人,是鬼。”听这声音,自然是陈小妹无疑了。
小舟的身子又开始不住的哆嗦。
陈小妹冷声问道:“小舟,你当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打你?”
小舟的声音都在发抖:“我真的不知道。当时连你是哪个村的都不清楚。”
陈小妹显然不信,她又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你的父母为什么带你去外地?”
小舟说道:“因为我是木命,又叫小舟。所以要去沿海的省份......”
陈小妹呸了一声:“放屁。你当初是为了避祸,逃出去的。”
小舟愣了一会,然后声音有些茫然:“避祸,为什么要避祸?”
陈小妹没有再问,而是一阵沉默。过了良久,她缓缓地说道:“看来你是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哎,一个傻了,一个吓得什么都不知道了。难道这是天意?”
黑暗中我看不见小舟的神色,但是我听他的声音,又是恐惧,又是好奇:“我不记得什么了?你知道我家为什么要搬去外地?”
陈小妹嗯了一声:“十四岁之前的事,你还记得吗?”
小舟说道:“记得,记得清清楚楚。十四岁之后的事也没有忘。
陈小妹又问:“那你记不记得,每天和你一块玩耍的孩子,叫什么?”
我听见小舟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他的声音很犹豫:“小时候,有人和我一块玩吗?我只记得没有人理我,我一直自己上下学。”
陈小妹嘿嘿冷笑了一声:“你倒是忘得干净。当初和你最要好的就是我儿子。阿飞,你还记得吗?大名叫刘正飞。”
小舟的语气中带着疑惑:“刘正飞?这个名字好熟悉啊。”随后,他的嘴里开始不住的念叨:“刘正飞?阿飞?”
借着外面的路灯光,我看见陈小妹似乎已经走了。于是我在桌上摸索了一会,把那半截蜡烛点燃了。
等屋子里有了光明,我再看小舟的时候,不由得吓了一跳。
他头顶上已经接近半秃了。而他的双手,则抓满了头发。显然,这些头发是他自己揪下来的。
小舟面色惨白的抬起头来,我看见他双面赤红,满头大汗,一副要走火入魔的样子。
我连忙劝道:“小舟,你想不起来就算了,别想疯了。”
小舟张了张嘴,声音极为的嘶哑:“赵大师,我想起来了。”
我正了正身子,关切的问:“想起来了?”
小舟缓缓地点头:“陈小妹没有错,她应该打我,骂我,恐怕杀了我都没有错。”
我问他:“你怎么这么说?”
小舟没有回答我,反而问道:“阿飞怎么样了?”
我说道:“如果陈小妹只有一个儿子的话,你应该已经见过了。就是那天在你家撒纸钱的傻子。”
小舟的声音都很虚弱,似乎身子里面的那股气被人抽干了一样,他靠在墙上,慢慢的说道:“原来,他已经傻了。原来,他是傻了。没错,当年我逃走的时候,他的神智已经不太对了。”
我问小舟:“到底是这么回事?他变成傻子,和你有关系?”
小舟苦笑一声,说道:“赵大师,我也不怕你笑话,我简直就是天下第一大怂包,见利忘义,贪生怕死,卖友求荣的大坏蛋。”
我摆摆手:“士可杀不可辱,你也别自轻自贱,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舟说道:“没错。阿飞应该是被我害的神经失常了。具体的过程,我可以告诉你。哎,他的妈妈即使杀了我,我现在也没有怨言了。”
小舟见我不答话,自顾的说道:“初二那年,这城市还没有现在这么大。周围全是和我们村一样的郊区。那时候还很落后。因为是初中,所以每个班都集合了几个村子的小孩上学。周围村子里有什么好玩的事,同学们都会互相传,然后我们就听到了一个消息。说在十里之外的王庄。有人挖到了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