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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审琦在安阳行营中见天色已晚,而皇甫遇、慕容彦超却迟迟不见回营,心中大为不安,对张从恩道:“皇甫太师到这时候还没有消息,一定是被敌虏困住了。”话音未落,突有一骑飞马来报,说道:“皇甫太师、慕容使君已被数万敌军困住了!”
安审琦听罢,当即跨上战马,高喝道:“骑兵速速集合,跟我去救皇甫太师!”
张从恩却拦住了安审琦的马头,说道:“此言不一定可信,如果敌虏果真有数万之多,就是倾我全军,也不一定能够阻挡,安公去了又有何用?”
安审琦朗声说道:“成败乃是天意,万一不成,我也当与太师共受祸难。假若敌虏不向南来,一旦坐失皇甫太师,我等还有何颜面见天下之人?你等不愿去,安某自己去!”说罢,当即策马北去。众骑兵见状,纷纷策马跟随,竟有七千骑之多。
辽国人正在围攻皇甫遇、慕容彦超等军之际,突然望见南面尘土飞扬,都以为大队晋军杀来了,连忙解围而去。
皇甫遇、慕容彦超一见安审琦,皆笑道:“安将军好威风,你一来就把数万辽人吓跑了!”
安审琦见二人大战之后,虽然浑身血污,但却还如此从容,心中深服二将之勇。
皇甫、慕容二人之言,虽是说笑,但也确是实情——辽军此时真的以为晋国大军到了,皆互相传言道:“晋国大队人马到了!”而且,传着传着越传越大,开始说是几万大军,渐渐就变成了十几万大军,后来竟变成了几十万大军,就连耶律德光也信以为真了——上一次的澶州大战,至今想来,他仍是心有余悸,连忙下令全军从邯郸北撤。一时间,辽国各军相继北撤,整整一夜都是马不停蹄地向北飞驰,一直退至鼓城,方才驻军。
然而,就在此时,张从恩等将却也在争论不休。张从恩认为:“辽帝倾国而来,我们兵将不多,城中粮食连十天都撑不了,万一有奸人将我军虚实告诉了敌人,敌虏必将悉众来攻围,我军将凶多吉少,不如率军退至黎阳之南,即可北靠黎阳粮仓,南倚黄河天险,如此才是万全之策。”
皇甫遇、安审琦却欲率军北上,马全节、安叔千等大多数将领则坚持守城待机。
此时,行营主帅刘知远、副帅杜重威皆不在军中,十三位主将都是一样的节度使,而且各有各的想法,根本就无法协调,争吵了半天,谁都说服不了其他人。张从恩见状,竟当先率兵南下了,诸将无奈,只好相继率军跟随。军士们不知实情,皆以为是避敌南逃,人人惊慌,个个失措,如此一来,从邢州南撤之时的情景又再现了:各军皆各自争相夺路南逃,一时又乱成了一团。
这真是一个荒唐的夜晚:两国大军都向着了魔一般——辽国人惊慌失措地北撤,晋国兵心惊胆战地南逃。
不过,辽国人还是先明白了过来:天色刚亮,耶律德光就得到了探报,说是根本就没有晋国大军北上,安阳河以北连一个晋兵都没有!耶律德光又羞又喜,当即令各军立即整军南下。
张从恩南逃之前,留下了五百步卒防守安阳桥。相州防御使符彦伦第二天才得知此事,心中大不以为然,对众将佐道:“眼下军心纷乱,人人皆无斗志。契丹人不来则已,来则定是数十万大军,这五百疲惫军卒,又如何能守得住安阳桥呢?”说罢,即将五百守桥军卒连夜召入了相州城中,并加紧加固城防。
次日,太阳刚刚升起,符彦伦登上城楼一望,不禁大吃一惊!只见安阳河北,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辽国骑军,约有七八万人之多。旭日之下,敌军的弯刀映着日光,闪着荧荧寒光,令人不寒而栗,相州城上的四千守军尽皆面露恐惧之色。
符彦伦急中生智,当即下令,命城上军士将所有旌旗都挥舞起来,将所有战鼓全都擂响,并命所有将士和全城百姓尽皆用力高声呐喊:“杀啊!杀契丹人啊!杀胡虏啊!”
辽**此时本就不明敌情,个个心中忐忑不安,相州城这震天动地的呐喊声、战鼓声猛一响起,一下子就把他们吓坏了,人人如惊弓之鸟般脸色大变,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辽帅惕隐当时就想后撤,赵延寿却壮着胆子劝他再等等看。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赵延寿见晋军只是呐喊、擂鼓,并无军士出城,这才放下了心,对惕隐道:“看来,晋军只是虚张声势,并无大军。我与将军可各率一军渡河南下,至汤阴汇合。”
于是,赵延寿、惕隐各率一军渡过了安阳河,从相州城东西两侧向南进发。
张从恩贻误战机、擅自撤军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大梁,晋帝石重贵不禁大为震怒,当即就把他召回了大梁,并急命右神武统军张彦泽立即率军前往相州,去增援符彦伦。
赵延寿、惕隐刚刚在汤阴会军,就听到了张彦泽北上的消息,二人大为惊心,连忙率军北退了。此时,马全节一军正驻扎在黎阳,眼见得辽军北撤,却担心自己寡不敌众,不敢出军追击。
赵延寿、惕隐率领辽国大军又退到了相州城下,并摆开了阵势,看似将要攻城。城内众将士皆面露惧色,符彦伦却镇静如常,从容地对左右道:“别看敌虏耀武扬威,我料他们绝不会攻城,用不了一个时辰,他们肯定就会北撤的。”说罢,即令城中仅有的五百骑军悄悄出城,到城北埋伏了起来,嘱咐他们待辽军北撤之时,自后追击。左右虽然将信将疑,但还是遵命照做了。
没过多大会,辽军果然北撤了,晋军五百骑军随后追击,斩杀了数百辽军方才又回到了相州。
此时,石重贵的病情已稍稍好转,便硬撑着召见桑维翰,让他加紧整军,他要再次御驾亲征。
桑维翰道:“圣上龙体欠安,只宜安养,怎可远征?”
石重贵道:“国家危在旦夕,又岂是朕安养之时?”
桑维翰见拦阻不住,只好准备调集护驾各军,恰在此时,马全节的奏表到了,给石重贵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说是符州刺史折从远率军攻占了胜州,接着又率军东下,正在攻袭朔州。
原来,当年石敬瑭割让“燕云十六州”时,府州也被割让给了辽国,符州刺史折从远一直深以为耻。后来,耶律德光欲将河西之民全都迁往辽东,州人大为恐惧,皆不愿东迁,折从远趁机率军占据险要,遣使又归附了晋国。去年,辽军南下之时,折从远就曾引兵深入辽国境内连拔十余座军寨,此时,他又故技重施,主动袭扰辽军后方。
石重贵大喜,当即擢升折从远为振武节度使,对其厚加抚慰。
马全节还奏道:“据辽国俘虏口供,此次南侵,胡虏之兵似乎心有余悸,士气并不太高,我军应乘其大军分散各地之时,大举发兵,直取幽州。如此,我们便可切断辽国皇帝的归路,断绝其供应通道。趁此良机,收回‘燕云十六州’也不是不可能的。”
石重贵一直认为,其父石敬瑭割让“燕云十六州”给辽国乃千古奇耻,并将遗祸子孙,故而,他继位以来最大的愿望就是要收回“燕云十六州”,为其父减轻罪过,为子孙争些脸面。此时,他认为马全节等人的想法的确是个好主意,顿感精神百倍,热血沸腾,当即跳下病榻,亲自率领各军离开了大梁,昼夜兼程地向澶州进发。
石重贵到达澶州后,即命安审琦屯兵于魏州,诏命以杜重威为招讨使,其他各军依次北上至定州会军,攻夺燕云诸州。刘知远听到这一消息后,大为惊愕,对郭威说道:“眼下中国疲弊之极,自保尚且不足,主上竟然横挑强胡,即便胜了也是后患无穷,何况根本就胜不了呢!”
郭威却道:“倒也不一定,上次辽军南侵无功而返,可说是和晋军打了个平手;此次虽然倾国南下,但晋军人人皆有雪耻之心,辽人要想得志,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正如郭威所想,辽帝耶律德光此时确实有些动摇了,当赵延寿引兵与耶律德光会兵之后,耶律德光就对赵延寿道:“此次南征,恐怕又要无功而返了!”
赵延寿低着头,一时无法回答,过了良久,方才说道:“陛下是不是准备撤军了?”
耶律德光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此次我集倾国之兵南来,本指望一鼓作气,直捣大梁,可是你看看,如今我军还没有见到晋军的影子,只听到一些风声,就大溃退了,而且接连大退了两次!如此士气,如何能与晋军作战?倒不如尽早回国,待士气恢复后再来讨伐。”
赵延寿也道:“陛下圣明,看这样子,此次我们确实很难有胜券了。”
耶律德光又踌躇了两天,最后终于拿定了主意,下令撤军。
辽国大军北撤,路过镇州时,杜重威仍然紧闭城门,在城楼上眼睁睁地看着耶律德光与赵延寿在马上对镇州指指点点。
赵延寿深知耶律德光的心思,如此空手北回,实在是难以面对辽国朝野,便挖空心思想给他找回一点脸面,故而,在将近祁州之时,他终于想到了计策:令老弱之兵驱赶牛羊从祁州城下经过,若是城中出兵抢夺,大军即可乘虚将祈州占领。
耶律德光依计而行,祁州刺史沈斌果然中计,一见到契丹老弱兵卒赶着牛羊从城下经过,即令城中兵开城出击。不想,城中兵刚一出城,数万辽国精骑就拥到了祁州城下,一千多祁州兵被挡在了城外,很快就被辽兵尽数围歼了。
赵延寿知道城中已没有多少兵了,即命辽兵急攻。沈斌后悔不已,只得率领仅有的一百多名晋军拼死抵御。赵延寿策马于城下,高声劝道:“沈使君,咱们都是故人,俗话说:‘择祸莫若轻’,如今之势,何不早早投降呢?”
沈斌厉声道:“你父子自己失计才陷身于虏庭之中,你又怎忍心引领着这些狂犬膻羊来残害生你养你的父母家邦呢?如今,你不但毫无惭愧羞耻之心,而且还得意洋洋,骄狂至极,真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我久闻你是一个贤达之士,肯定是博学多才,不知能否告诉我这其中的道理?沈斌如今虽然弓折矢尽,但是,我宁可为国家而死,也绝不会像你那样苟且于人世!”赵延寿闻言,面红耳赤,一声都没有吭。
次日,祁州城被攻陷,沈斌自刎而亡。
后人有诗赞道:
知者哀其辱,愚者笑其颠。
或有贤达士,谓此胜锦旋。
人生七尺躯,百岁宁复延。
所贵一寸丹,可逾金石坚。
求仁而得仁,抑又何怨焉?
沈斌的噩耗传到澶州,石重贵大为悲愤,当即下诏追赠他为司空,厚赐其家属,立命杜重威率军与马全节会合,一同进军北上。
之前,石敬瑭曾在澶州建置德清军,但是,经过辽军两次入侵后,澶州、魏州之间的城戍已俱被毁坏了。桑维翰认为,澶州、魏州相距五十多里,实在太远了,一旦发生战事,两城根本就无法接应,应该在当中再筑一城,以接应南北,石重贵认为有理,当即下诏又修筑了一座德清军城,并将德清、南乐的百姓迁到了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