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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 守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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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守贞围困青州半年之久,城中粮食已尽,青州兵士饿死了大半。杨光远每日站在城墙之上,向北遥望,寄希望于辽国援兵。然而,他望穿了双眼,却始终不见辽国人的一卒一马。杨光远失望之极,遥向北方稽首叹道:“皇帝,皇帝,你可是大误我杨光远了!”其子杨承勋、杨承祚、杨承信劝杨光远出降,冀望能保全宗族,杨光远却不答应,说道:“我当年在代北之时,曾经以纸钱祭天池,纸钱皆沉入池底,人们都说我会做天子,我怎会就这么死掉呢?我们不妨再等等看,我想,上天是不会抛弃我的。”

    杨承勋明白,如再朝廷对抗下去,杨家肯定会有灭族大祸,便与诸弟商议,诸弟皆认为唯有开城投降,也许还有保住杨家种脉的一线希望。于是,杨承勋亲自率兵先将力劝杨光远造反的节度判官邱涛、亲校杜延寿、杨瞻、白延祚等人,一一捕获,并将他们全都杀死,随后又让杨承祚将众人首级送给了李守贞。次日,杨承勋又纵火大噪,将其父杨光远劫持到家中,幽禁了起来。杨光远大骂了一阵,但转念一想,杨承勋此举说不定能保住他杨家的血脉,也就不再吭声了。

    杨承勋随即大开城门将李守贞接进城内。

    李守贞率军入城后,杨承勋即劝说杨光远亲自上表自首谢罪,杨光远此时已别无他法,只好照办。

    杨光远表章到达大梁后,石重贵因杨光远曾在太原帮助过他,便想保全其性命,但桑维翰却坚决反对,说道:“造反大逆,罪恶滔天,古往今来,哪有赦免的道理?”

    石重贵无奈,只好遣使命李守贞自行处置。遣使到达青州后,李守贞会意,当即率军士闯入了杨光远的府第。此时,秃头独臂的杨光远正在马厩给马喂料。

    李守贞笑道:“朝廷使者正在门口,想要回去禀报天子,但手中却缺少一件东西。”

    杨光远回头一看是李守贞,顿时就明白了他的用意,问道:“什么东西?”

    李守贞冷笑道:“杨公的头颅!”

    杨光远骂道:“我有何罪?当年我以晋安寨投降辽国,让他们石家世世为天子。如此大功,他们难道忘了吗!”

    李守贞不言,待其说完,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刀将刺进其肚腹之中……

    李守贞随后上表说杨光远暴病而卒了。

    杨光远死后,杨承勋带领诸弟亲往大梁谢罪请死,石重贵不但赦免了他们,还分别赐予军职:杨承勋为汝州防御使,杨承信为右羽林将军,杨承祚为右骁卫将军。

    随后,石重贵即将青州平卢军降为防御州,以襄州防御使刘审交为青州防御使。

    杨光远孔目官宋颜为求活命,将杨光远藏匿的财宝、名姬、善马全都献给了李守贞,其中绝大多数是杨光远从范延光那里抢夺来的。李守贞由此而一日暴富,不禁喜出望外,当即将宋颜藏匿了起来。不想,早有人将此事密报给了桑维翰。桑维翰大怒,当即遣人将宋颜搜出斩杀了。自此,李守贞便对桑维翰有了怨意。

    这批财物原本是华温琪数十年聚敛而得,先后四次易手,华温琪、秘琼、范延光、杨光远皆先后送了性命,如今为李守贞所得,却不知他能守得住否?后人有诗叹道:

    贪人好聚财,恰如枭爱子。

    子大而食母,财多还害己。

    青州既已平定,朝廷对行营将士自然是大加赏赐,但是,李守贞得到了那么多巨财还不知足,竟然又把朝廷赏赐的金银宝物也都据为己有了,只将粗茶、染木、姜药之类的杂物分给了将士,因此,军中大为怨恨。兵士们为了泄愤,便用布帛把分来的这些杂物包成人头的模样,暗地里称其为“守贞头”,悬挂在树上,作为靶子,箭射、投石取乐。

    李守贞班师回朝后,朝廷加封其同平章事,并将杨光远在大梁的宅第赐给了他。李守贞竟将这个宅邸扩到和临近的军营相连,随后即大兴土木,施工了一年多方才建成。果然是豪阔至极,俨然已为京师之最。

    杨光远之反刚刚平定,北部各镇又相继来报:辽国人再次大举入侵!赵延寿仍为前军,而且,此次兵势更盛,单是赵延寿的前军就有三十万人之多!随后,杜重威使者来京急报:辽国大军围攻镇州,已分兵攻陷了鼓城、藁城、元氏、高邑、昭庆、宁晋、蒲泽、栾城、柏乡等县,赵延寿率前军,已经抵达邢州了!

    石重贵大惊,当时就想再次御驾亲征,不想,他却因为急怒攻心,一下子病倒了,而且病势很重,连御榻都下不了了。无奈之下,只好命郓州天平节度使张从恩、邺都留守马全节、护国节度使安审琦大会诸道之兵屯聚邢州,命武宁节度使赵在礼屯守魏州。

    不久,又有军报报至大梁,辽帝耶律德光又亲自率大军南下了,他这次是势在必得,竟在元氏建衙开府,准备长久之战。

    桑维翰忌惮辽军威势太盛,便命张从恩等率军稍稍后撤,以避开辽军锋芒。他哪里知道,所谓两军相遇勇者胜,张从恩这一撤军,诸军不明就里,个个畏怯,人人惊惧,皆纷纷从邢州向南溃撤。诸军顿时就乱成了一团,兵士们哪还顾得上部伍,只知夺路逃窜,一直退至相州,各军仍然是无法整肃。一时间,从邢州到相州,到处都是丢弃的军器、盔甲、辎重,而且,各军所过之处,大肆焚掠,百姓大受荼毒。

    耶律德光再次倾国南侵,先以数万人包围镇州,然后分兵攻下鼓城等九县。杜重威依然紧闭镇州城门,不敢出战。辽军见状,也不去攻镇州,而是一直向南攻掠,兵锋直达安阳河,大河以北千里之内,除了辽人骑兵,很难再看到一个汉人,村庄田野几乎被焚掠一空。

    南下的路上,耶律德光见到一棵硕大的桑树,心中突然想起了汉语中有“指桑骂槐”的成语,当时就指着大桑树骂道:“我知道紫披袄是你自己长出来的,但我就是不让你活!”说罢,即命军士搬来柴草,堆在树边,硬是放火将大桑树焚烧了。

    张从恩、马全节、安审琦、皇甫遇等好不容易将六万晋军再度集结了起来,并于相州的安阳河南岸扎下了营寨。安营之后,皇甫遇便与时为濮州刺史的慕容彦超率领三千骑兵离开了营寨,打算渡河北上探视辽**情。行至邺县,二将正欲率军渡过漳水,突然间,数万辽国骑军大举而来。皇甫遇、慕容彦超大惊,只得边战边退。

    二将率军退至榆林店,辽国骑军见晋军人少,便从三面大举压上。“金刚煞”皇甫遇对慕容彦超道:“我等若是一味后退,不但我们这三千骑无法生还,恐怕还会冲击到行营大军,为今之计,我等只能决一死战了!”

    慕容彦超素来好战,一听皇甫遇此言,正合心意,当即勒转马头,布阵待敌。皇甫遇对众将士激励道:“我等已是退无可退,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等为国家、朝廷效死力的时候到了!”

    众将士也知道,他们此时已然没有退路了,唯有拼死力战,方有一线生机,故而,众将士不退反进,皆策马杀入了敌阵,人人奋不顾身,个个以一当十,从午时一直杀到未时,辽军死伤了三千多人,而晋军却是越战越勇,丝毫没有退去的意思。慕容彦超刀沉力重,直杀得辽军人人胆寒;皇甫遇虬髯倒竖,驰骋于敌阵之中,犹如战神一般,辽军根本到不了他的跟前,只好远远地朝着他的战马放箭。不一会,皇甫遇的战马连中了十几箭,倒地身亡了。皇甫遇只好跳下战马,抡起长枪步战,敌军将其团团围困,眼见得就撑不住了,危急之时,其仆人杜知敏杀开了一条血路,飞马驰至皇甫遇跟前,毫不犹豫地跳下战马,说道:“将军上马,奴才惯于步战!”皇甫遇此时哪有机会多想,只好飞身上马。

    一个时辰过去了,辽国骑军见伤亡太重,军士皆已疲惫不堪,只得稍稍后撤,远远地将晋军围了起来。皇甫遇清点人马,见损失了三百多人,但是,杜知敏却不见了!慕容彦超说道:“好像是被敌军擒住了。”皇甫遇大急,连忙站在马背上四处张望,隐隐看见东北角上正有敌军围斗,当即坐到马鞍上,说道:“知敏乃忠义之士,决不可抛弃!”一拍战马,又杀入了敌阵,慕容彦超来不及拦阻,只好率领众军士朝围斗之处杀了过去……不一会,就将杜知敏救了回来。

    辽军休息了没多久,又再度围了过来。皇甫遇道:“我等走是走不掉了,只能以死报国了!”这一次,晋军骑士人人都杀红了眼,个个都是不要命的打法,不求自保,只管杀敌!如此一来,辽军反倒不敢近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