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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为大梁都城的汴州开封再次成为天下人关注的焦点,因为天下人都知道:总管李嗣源一旦进入汴州,至少他就有了一个根据,便可化解眼前的重重危难;皇帝李存勖如果进入汴州,登时就可稳定四处起火的江山,渡过眼前的危机。因而,李存勖率兵急速东进,兵锋直知汴州,前锋乃“冠八方”元行钦;李嗣源则昼夜南下,也是直奔汴州,前驱乃“病太岁”石敬瑭。而汴州节度使孔循却骑墙两望,一边遣使奉表西迎李存勖,一边遣使北上密召李嗣源。
元行钦却不知道此中的利害关系,竟率三千骑军沿黄河不疾不徐地进发。李存勖此时也越来越意识到汴州的重要,到荥阳后,即命龙骧指挥使姚彦温率三千骑兵火速前往汴州,言道:“你等皆是汴州人,之所以不让其它军为前驱,就是怕骚扰了你们的家人。”姚彦温指天发誓,说是一定要赶在李嗣源之前进入汴州。然而,姚彦温一离开荥阳,就直奔中牟而去,竟率军投靠了李嗣源,并将李存勖正急速赶往汴州的消息告诉了李嗣源。李嗣源大急,赶忙令全军轻装急进。
孔循此时准备了两套迎接的人马、法仗,北门迎总管李嗣源,西门迎天子李存勖,供应、仪仗竟是一模一样,甚至还对幕僚说道:“这就看天意属谁了?谁先到达,孔某就迎谁入城!”
冯道服丧期满,奉诏入朝,此时恰好行至汴州。孔循劝冯道留在汴州,先观察一下局势再说,冯道却说道:“冯某奉诏回京,怎可擅自逗留?”竟直奔京师而去。
曹州刺史西方邺此时正率州兵一千人屯于汴州,看到孔循所为,大为不满,责问道:“主上灭梁,对你有不杀之恩,你此时不思报效,为何还要迎接总管?”孔循面色通红,无法回答。西方邺知道,孔循已是利令智昏,难以讲清道理。他偶然得知,石敬瑭之妻,也就是李嗣源之女,此时正在汴州,便想道:“只要杀了此女,孔循也就不敢迎接李嗣源、石敬瑭了!”忙率军前往之前的总管府。不曾想,孔循早有准备,早就把石敬瑭之妻藏在了自己家里。西方邺无可奈何,只好率麾下之兵离开了汴州,西迎李存勖去了。
西方邺离开不久,石敬瑭就抵达了汴州城下,立令裨将李琼、郭威率数十人突入封丘门,孔循根本就不抵抗,主动打开城门放李琼、郭威入城,石敬瑭紧随其后也自西门进入了汴州,一面令李琼、郭威、李守贞、张彦泽等亲将各率数十人登城严备,多插总管旗帜;一面遣人禀告李嗣源,催其速来。
石敬瑭刚刚进入汴州,元行钦就抵达了汴州城下。石敬瑭立于城头之上,面色从容地笑道:“绍荣公别来无恙啊?总管令公已在城中等候你多时了,怎么现在才到啊?请绍荣公稍候,石某这就出城迎接。”说罢,即让门将大开城门。
元行钦真的以为李嗣源已经入城了,自己区区三千人怎敢入城?只好说道:“圣驾马上就要到了,请石将军转告总管令公,请他准备接驾,末将这就回去护驾了。”说罢,即令三千骑军勒转马头,向西迎接李存勖去了。
此时,李存勖的大队人马已经过了万胜镇,距汴州只有五里了,正遇着西方邺。李存勖闻听孔循所为,不禁大怒,立令全军轻装疾行,大军刚一动身,就见“冠八方”元行钦率三千骑军匆匆而来。一听说李嗣源已进入汴州了,李存勖脸色当时就变了,神色大是沮丧,口中不自觉地喃喃道:“完了,完了,一切全完了!”
李存勖登上路旁一个荒冢,刚好有百姓路过,便打问荒冢有无名称,百姓答道:“乡里人都叫它愁台。”
李存勖在“愁台”之上,眼中不觉流下泪来,望东而叹道:“看来,朕真的不行了!”只好下令全军班师回洛阳。众将大为不解,尽皆议论纷纷:“主上这是怎么了,听说总管之兵并不太多,且大都是乌合之众,护驾之军近三万,且都是百战精兵,再不济,守御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总管虽有坚城,又能耐我何?”
“是啊,一旦勤王之兵云集,总管困守孤城,不降又能怎样?”
“其实,总管至今反旗未举,所谓王者无敌于天下,陛下不需一兵一卒,只需一纸诏书,总管就难办了!”
“想当年,与梁军相战于黄河两岸之时,主上是何等的英勇,经常百余骑甚至十余骑就横冲敌阵,现在这是怎么了?”
“唉,现在的主上还是当年那位英勇无敌的晋王吗?我们还是想想自己的去路吧!”……
当日就有很多人离开了大队,当晚,回到汜水关后,又有不少人离开。李存勖出关之时,扈从兵有二万五千人,一日之内竟走了一万多人!
李存勖留下秦州都指挥使张唐率步骑三千驻守汜水关。
李嗣源进入汴州后,对孔循深为感激,特意许诺让自己的第三子李从厚娶孔循之女为妻。
李从厚,小字菩萨奴,天佑十一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出生于太原,其母为夏夫人。李从厚此时尚不满十三岁,但已能通读《春秋》,因其长相酷似李嗣源,故而,深得李嗣源钟爱,常常带在身边。
姚彦温对李嗣源道:“眼下,京师极度空虚,主上为伶宦所蛊惑,人心已分崩离析,宿卫之兵都不想再为主上效劳了。总管须得速速进京,早登大位,以定人心。”
李嗣源当时就拉下了脸,怒道:“你自己可以不忠,却绝不可说悖逆的话!”说罢,当即就将姚彦温的三千骑军全都分配给了其他将领,下令道:“主上未体谅嗣源之心,这才使得军情动乱,嗣源当急速赶往京师,把事情说明白。”
不久,房知温、王宴球也相继率军到达汴州,归附了李嗣源。
至此,李嗣源麾下已经汇集了五万多人马,众将士皆斗志昂扬,屡屡恳请发兵西进。李嗣源知道,他和李存勖之间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只有兵戎相见,才能把话说清,遂率领大军大举西进。
次日,李存勖回军经过罂子谷,谷中道路狭窄,李存勖驰马前行,对众卫士和颜悦色地安抚道:“适才洛阳来报,魏王又运来西川金银五十万两,回到京城后,朕定当全都发给你们。”
卫士们却答道:“陛下不觉得这些奖赐太晚了吗?兄弟们谁还会再感谢圣恩呢?陛下还是留着给皇后吧!”李存勖闻言,眼泪只在眼眶里打转转。
暮春的夜晚,寒气尚未销尽,随驾官吏大多年长,阵阵北风吹过,皆有些瑟瑟发抖。李存勖见状,对内库使张容哥说道:“离京之时不是带了一些备用的锦袍吗?去拿几件来,赐给年长的官吏。”
张容哥说道:“只带了几件锦袍,早就颁发完了。”
众卫士闻言大怒,对张容哥喝斥道:“陛下关心臣下,你等却推三阻四。让主上失去社稷,皆是你们这些阉货所为!”说罢,纷纷拔刀欲杀张容哥,张容哥吓得抱头鼠窜,赶忙躲到李存勖身后。
张容哥对宦官们泣诉道:“皇后吝惜钱财,才到如此地步,如今,兵士们却都归咎于我们。万一大事不测,我等必被碎尸万段!唉,我又何必等到那个时候呢?”次日午后,张容哥就跳河而死了。
车驾行至石桥西,天色就黑了,李存勖吩咐就地扎营,草草地吃了点东西,随后即在一颗大树下生起了一堆篝火,李存勖让元行钦召集上百名军将围着火堆席地而坐,并令人给每位将军斟满酒杯,
李存勖举起酒杯,望着火光中众将们满是忧愁的脸,只说了一句:“众位爱卿,请满饮此杯!”眼泪就突然夺眶而出,众将见状,也都觉着鼻翼发酸,眼泪皆忍不住掉下来了。李存勖叹道:“你等跟随朕以来,无论是急难之时,还是富贵之后,莫不是同甘共苦。如今,朕已经到了如此地步,难道你们就连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李存勖话音刚落,元行钦等将皆齐刷刷地站起身来,一百多人全都跪倒在地,又齐刷刷地从靴筒中拔出短刀来。李存勖大惊,以为他们要自杀,忙道:“你等要干什么?”
一向威猛强悍的“冠八方”突然间呜咽道:“陛下,我等无能,只知道为陛下舍身拼杀,其它却什么都不懂。事已至此,我等只知拼死护卫陛下,上苍作证,绝不违誓!如有负恩,有如此发!”说罢,一手解开发髻,一手挥起短刀,“嚓”的一声,就将黑发齐中割断。诸将也照着他的模样,挥刀断发,扬手撒出,丝丝缕缕的黑发便在夜风中飘散而去。李存勖连忙将元行钦扶起,哭道:“朕知道,你等皆是忠义之士,但又何必如此呢?来,来,我们喝酒。”
百余名大汉见天子如此,都再也忍不住了,竟一齐放声痛哭,哭声在夜色下的旷野中传得很远很远……
众人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又继续披散着头发围坐在李存勖周围低头喝酒。就在此时,一片露珠落在了李存勖的酒杯里,李存勖仰脸透过黑黜黜的树叶看着满天的繁星,叹道:“春日将尽了!”
他抬眼望着眼前披发流泪的将领们,眼前不自觉地闪现出当年跃马疆场的这一位位骁将的身姿,心中感慨万端,不禁低声唱道:
一叶落,搴朱箔,此时景物正萧索。
画楼月影寒,西风吹罗幕。
吹罗幕,往事思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