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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敬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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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长安,迷雾凄凄,愁云黯黯!

    长安,这座集辉煌与神圣为一体的千年古城,曾经先后有西周、秦、西汉、新、东汉、西晋、前赵、前秦、后秦、西魏、北周、隋、唐十三个皇朝在这里建都,一千一百四十年以来,这里一直是国人心向往之的“天下中心”。然而,天下人大都没想到,这一年,长安竟是它作为华夏都城的最后一年了!而这一切,似乎都是因为朱友伦这位年轻将军的意外死亡而开始的。

    朱温上表密奏崔胤专权乱国,离间君臣,与刑部尚书郑元规、威远军使陈班等结党营私,罪不容诛。昭宗不敢违拗,但又不忍心杀害崔胤等人,只好下诏贬崔胤为太子少傅、郑元规为循州司户、陈班为溱州司户,以裴枢、独孤损掌典神策军,以兵部尚书崔远、翰林学士柳璨为宰相。

    朱温知道昭宗心意,密令朱友谅相机行事。朱友谅接到密令后,竟然毫无顾忌,当日就亲自率军冲入了崔胤、郑元规、陈班及皇城使王建勋、阁门使王建袭、客省使王建义等人的府第,不问青红皂白,就将崔胤等人及其亲厚者一并杀害了。

    朱温欲迁天子于洛阳,只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无法上表奏请,只好问计于敬翔。一向沉厚的敬翔竟然阴声笑道:“若欲天子离开长安,除非长安受到威胁。”

    朱温心有灵犀,也阴声笑道:“既是如此,本王倒有一计,可令李茂贞、杨崇本起兵来攻长安?”

    “不知有何妙计?”

    朱温笑道:“自从怡心与我有私,杨崇本一直怀恨在心,只是忌惮怡心和他的家眷,才不敢与我翻脸。如今,我若将怡心和他的家眷放回,他必然会联合李茂贞前来雪耻,如此,我即可名正言顺地上表奏请迁都洛阳了。”

    敬翔笑道:“计策虽好,只是主公真能舍得佳人吗?再者说,若李、杨合兵,我军又该如何应付?”

    朱温对于怡心,早已如“鸡肋”一般,食之乏味,弃之可惜,再加上最近张兰舒一直有病,他心中也倍觉歉疚,他有何舍不得?当然,这些内情自然不可说于外人,他说给敬翔的是:“为了社稷大事,我又怎会怜惜一个女子呢?至于李茂贞、杨崇本联兵,更是不用放在心上,我只需一员大将,就足可让他们滚回去!”

    果然如朱温所料,周怡心与杨崇本的家属放回邠州不久,杨崇本耻于其妻受辱,又把姓名改为了李继徽,遣使对李茂贞说道:“朱氏兆乱,谋危唐祚,义父为国家磐石,怎可坐观其祸?宜于此时毕命兴复,即使事有不济,也算为社稷而死,可留千古忠义之名。”李茂贞早有此意,连忙遣使者前往太原、成都,恳请李克用、王建一同出兵。

    使者抵达太原,李克用当时就想出兵,刘代云却道:“汴人两次围攻太原,我河东已是元气大伤,何况河中又屯有汴人重兵,大王还是慎重为好。”

    李存勖也道:“听说岐王此次出兵,杨崇本乃始作俑者。其实,二人各怀私心:杨崇本是为了报辱妻之恨,李茂贞是为了再次劫持天子,却令我河东牵制梁军。依孩儿看,放回杨崇本之妻及其家属定是朱温欲逼迫天子东迁而使的诡计,朱温肯定防范严密,岐王必不能成功!”

    盖寓也道:“世子所言不假,晋王不必理会。”

    李克用大悟,就没有给李茂贞回信。

    李茂贞使者到达成都后,王建连忙召韦庄、周庠等商议对策,韦庄道:“岐王出兵实则为劫持天子,圣上对凤翔心有余悸,必不愿西奔,主公何不趁此良机北上迎驾呢?”

    周庠道:“韦书记所言有理,不过,周某担心,朱温定有防范,此举恐会无功而返。”

    韦庄道:“周公担心的是,但主公发兵迎驾之举,却不能不为,一则可向天下表明主公忠君之心,二者可避免错过良机。”

    王建大喜,当即答应了李茂贞的请求。

    就这样,岐、蜀、邠三道连兵东来,关西一时大震。

    朱温暗自窃喜,立令寇彦卿奉表入京,称邠、岐联军进逼长安,欲再次劫持圣驾前往凤翔,奏请昭宗迁都洛阳。昭宗立召裴枢、柳璨商议,裴、柳二人早就得到了朱温的书信,皆对昭宗道:“为今之计,也只好如此了!”随后,即催促百官即刻东行。

    昭宗实在不愿再度离开长安,而且他隐隐感觉到:如果此次离开长安,他可能再也不会有机会回来了!然而,寇彦卿和朱友谅一日数催,而且,长安百姓早被驱逐出城,正在前往洛阳的路上。昭宗无奈,只得启驾东行,百官虽然不愿,但又有谁敢违拗?也只好随驾东迁。昭宗一路之上,眼中只见长安百姓扶老携幼颠沛东行,惨状空前;耳中只闻满路流民怨声载道,号哭不止。不时听人骂道:“贼臣崔胤擅自召来朱温倾覆社稷,自己死了还不算,还害得我等无辜百姓流离失所!”

    昭宗车驾一离开长安,朱温为断绝昭宗念头,立命张廷范为御营使,将长安宫室、百司衙府及民房庐舍,毁的毁,烧的烧,拆掉的木材则沿渭河漂浮而下,运至洛阳。自此,千余年繁华冠天下的偌大长安城,就变成一片废墟了!

    朱温又大肆征召黄河南北诸镇壮丁、工匠数万人至洛阳,令张全义加紧督造洛阳东都宫室。

    昭宗车驾行至华州,华州百姓夹道跪地,一片“万岁”“万岁”的欢呼声。昭宗听在耳里,心中不禁阵阵酸楚,两眼泪如泉涌,哽咽道:“你们不要再叫万岁了,朕将不再是你等之主了!”

    裴枢在一旁小声劝他注意朱温耳目,昭宗泣道:“俚语说,‘纥干山头冻杀雀,何不飞去生处乐?’朕今日漂泊,连漂向何处都不知道了!还有什么可惧的?”说罢,已是泣不成声。裴枢及随行大臣也都是双眼含泪,低首难言。

    车驾行至陕州,因东都宫室尚未完工,只好暂驻了下来。朱温听说后,特意自河中前往朝拜。昭宗见过朱温后,又引朱温进入寝室与何皇后相见。何皇后泣道:“自今儿起,大家夫妇就要委身于全忠你了,望能顾全我等!”朱温唯唯称道:“不敢,不敢,全忠定当竭诚效忠!”

    岐、蜀、邠联军行至兴平,正遇新近升任保大节度使的刘浔率领的六万梁军,蜀、岐联军大惊,竟不战而回了。

    王建知道,昭宗东去,恐是回京无日了,遂决定改用墨制除官,并宣称:“待车驾返还长安后,再上表奏闻。”

    昭宗听说此事后,心中不免大为失望。

    朱温突接大梁来报,说是张兰舒病重垂危。朱温大急,只好以赴洛阳督修宫室为名,拜辞昭宗。昭宗大集群臣,为朱温设宴送行。宴罢,昭宗独留朱温与忠武节度使韩建饮酒,君臣正欢饮之间,突然间乐声四起,一队宫伎簇拥着何皇后缓步而出,何皇后双手亲捧玉卮,袅袅婷婷,径直走到朱温跟前,柔声道:“梁王,哀家也敬你一杯。”

    朱温正要去接,恰在此时,晋国夫人可证正附在昭宗耳旁低语着什么。韩建见状,急用脚轻踢了一下朱温,朱温陡然一惊,以为皇后要害自己,就不敢去接皇后的玉卮,急起身道:“微臣醉了,不能再喝了。”说罢,假装酒醉,在韩建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走出了行宫。何皇后大为窘迫,仍然双手捧卮,呆立在当场,两眼迷茫地看着朱温离去的背影……

    朱温一出宫门,韩建即悄声道:“刚才好险,皇上与宫人附耳低语,幕下又有兵仗之声。”朱温连声称谢。

    朱温、韩建离席后,昭宗心中大为不安,对何皇后道:“你有孕不久,为何还要出来敬酒?朱温突然诈醉,定是疑心你要害他。”

    何皇后双目垂泪道:“妾身正是看在肚子里龙子的份上,担心朱温会对孩儿不利,这才想敬他一杯酒,希望他能对你我好些,哪会有其它想法?”

    昭宗叹道:“唉,你此举可能适得其反,朕担心,我们的日子不会长久了。”

    何皇后泣道:“这可如何是好?”

    昭宗无语以对,心中惴惴不安,一夜无眠。次日,当朱温上表奏请以韩建为佑**节度使、刘知俊为匡**节度使时,他不但一一准奏,还特意下诏讨好朱温,让他兼掌左、右神策军及六军诸卫。

    车驾离开长安时,朝官因时间匆忙,来不及准备衣裳、袍服,致使人人狼狈不堪。陕州节度使朱简为讨好朱温,亲自献来一百套朝服。朱温也想拉拢朱简,便表奏他为检校侍中。朱简大是感激,借与朱温同宗之由,向朱温陈情道:“小人尚无尺寸之功,却能位崇将相,这都是元帅的再造之恩。末将定当以微生灰粉为效,忠于大王。请赐以姓名,也好令我肩随宗室。”

    朱温大喜,为其取名友谦,并让人编入属籍,待遇同于亲生之子,朱友谦自此对朱温尽心叶赞,竟成了朱温的心腹。

    朱温离开陕州后,昭宗又书写绢诏,暗令内都知韦周分遣心腹侍臣告急于王建、李克用、杨行密、赵匡凝、刘仁恭、李茂贞等,令各藩镇起兵匡复社稷,并道:“朕一旦至洛阳,则必为朱全忠幽闭,诏敕皆出其手,朕意将不能通传了……”

    朱温一回到大梁,张兰舒就在病床上手指着朱温问道:“你难道真的要取唐而代吗?”

    朱温满脸堆笑,说道:“夫人这是哪里话?请夫人莫要多心,安心养病为要。”

    张兰舒满面怒容,说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就不要瞒着妾身了。你逼迫圣驾东迁尚可说是为了避免李茂贞迫驾,那你焚毁长安宫室却是何意?”

    ……朱温一时语塞。

    张兰舒满脸悲愤,骂道:“小人一时得志便猖狂,此语不谬也!唉,你毕竟是虎狼之辈,可恨,可恨!”

    此后,任凭朱温如何解释,张兰舒竟是紧闭双眼,一字不言了。而且,自此之后,一口水不喝,一粒米不进,不几天,就含恨而逝了。朱温大是悲痛,竟有月余不出府门。

    张兰舒柔婉聪惠,贤明有礼,朱温虽有虎狼之心,但在她面前却一直如谦谦稚子,深加礼异。每有大事,必先延防,即便已经出师,只要兰舒一纸书信,他也定当如期而回。朱温时时暴怒杀戮,只要兰舒出言相劝,他必能适时住手,许多将领赖此而得保全。梁军将士知道兰舒者,无不奉若在世观音。故而,兰舒逝世后,全军举哀,素服三日,许多将士竟是如丧考仳,痛哭不止。

    转眼间到了四月,洛阳宫室已修造完毕,朱温当即上表奏请车驾早发东都。昭宗以皇后有孕在身为由,一再推迟启驾。朱温接连上表,昭宗却回复说,待到十月皇后分娩后再启驾东行。敬翔道:“近闻王建、李克用、杨行密、李茂贞、赵匡凝、杨崇本、刘仁恭等藩镇相互联络,意欲发兵迎驾。天子定是在拖延时间,等待时机。我担心夜长梦多,必须尽快促其东行。”

    朱温大悟,立令寇彦卿:“你赶快到陕州去,无论如何,你也要催促官家即刻动身!”

    寇彦卿飞骑抵达陕州后,一日三催,并称梁王也已起身,亲自率军前来迎驾。昭宗知道,他已无法再拖延了,只得启驾东行,行至新安,正遇朱温。朱温问起车驾在陕州逗留的原因,寇彦卿道:“天子在陕州时,司天监王墀曾奏道:‘星气有变,今秋将有大难,车驾不利东行。’所以,天子才想过了秋再移幸洛阳。”

    朱温甚为气恼,立召医官许昭远,让他告发王墀等人。许昭远不敢不从,上奏道:“医官使阎佑之、司天监王墀、内都知韦周、晋国夫人可证等意图谋害元帅朱全忠,罪在不赦。”

    昭宗尚未下旨,寇彦卿就已将阎佑之、王墀、韦周、可证等人悉数捕杀了。

    崔胤死后,六军军士早已作鸟兽散,六军已是名存实亡了,随天子东行的只有击球供奉、内园小儿共二百多人。即便如此,朱温犹觉不放心,车驾行至谷水时,寇彦卿就把这二百多内园小儿全都召集在一起用餐,然后就把他们一一缢杀了。之后,寇彦卿让早就挑选好的长相、年龄差不多的少年换上他们的衣服,顶替他们侍卫天子。昭宗初始尚未发觉,数天之后才明白过来。自此,天子左右职掌使令的就全都是朱温的人了——昭宗这时已成真正的孤家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