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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问安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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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少阳院后,昭宗见身边只有刘季述一人跟入,泣声道:“朕对爱卿不薄,爱卿千万不能有负于朕啊!”

    刘季述嘿嘿冷笑:“哼,哼,你对我不薄吗?”

    昭宗不解,怔怔地看着他。刘季述手持银挝一边在地上划,一边说道:“某年某月某时,你驳回了我的请求,此罪一也!”“某年某月某时某事,你大声呵斥于我,此罪二也!”“某年某月某时某事,你不听我话,此罪三也!”……边说边划,竟在地上划了数十道,只听得昭宗冷汗直冒,慢慢地委顿在了地上,他这才明白:今日此事,正是此人主谋!

    刘季述临走又回身说道:“你有今天,都是你自己所为,可怪不得别人!”

    刘季述一出少阳院宫门,就亲自将门锁上,又令人把门缝、锁眼、窗户全都用铁水熔固,只在墙上打了一个小孔,好传递饭食,至于兵器、针刀、钱帛、纸笔,则一律不得递入。刘季述又遣心腹左军副使李师虔率军把守,嘱咐他稍有动静,即向他立即禀报。

    此时正值寒冬,嫔妃、公主衣服单薄,只冻得哭叫连天,却哪里有人理会。

    刘季述随即伪造诏书,令太子李裕入宫、即位,以昭宗为太上皇、何皇后为太上皇后,少阳院则更名为问安宫。

    刘季述为取悦百官将士,随即大肆加封、重赏。几天后,他见朝野内外已经安稳下来,就开始在宫中报复了,睦王李倚及昭宗所宠信的宫女、太监、方士、僧人、道士尽皆被杀。刘季述为了立威震慑,每天夜间杀人,白昼则以十辆大车往外载运尸体,其实,每辆大车之上只装着一、两具尸体。

    司天监胡秀林也被锁拿,刘季述正要下令行刑,胡秀林却突然厉声叫道:“军容幽囚君父,难道还要多杀无辜吗?你抬头看看,朗朗苍穹,天眼昭昭,你就真的不怕报应吗?”

    刘季述下意识的抬头望了望夜空,只觉得满天的星星就像无数双眼睛正在望着自己,个个都是冤魂冷眼,不觉打了个寒战,心中惧意陡生,竟然就把胡秀林给释放了。自此之后,方才有所收敛。

    刘季述总觉得崔胤始终是心腹大患,一直想借机除去。崔胤心知肚明,每日里忐忑不安,连连差人致书于朱温,请他早日兴兵返正。刘季述知道崔胤与朱温交好,惧怕朱温问罪,才始终未敢对崔胤动手

    李振东返大梁,行至华州,就听到了宫中大变之事。

    韩建、李巨川特意设宴招待李振,正客游华州的名士李愚作为陪客。席间,韩建谈起昭宗被幽禁之事,一脸的洋洋自得之色,并问李振道:“李公对此事有何看法?”

    李振反问道:“宦官揽权,幽闭君父,其能长久乎?”

    李愚插嘴道:“李公所言在理。学生读书,每每见到君臣父子之间,有伤教害义的,都恨不得肆之市朝!”说着,又转头对韩建道:“明公身居近关重镇,见君父幽辱,却坐视凶逆而不思勤王义举,令学生实在难以理解。”

    韩建闻言,一脸的尴尬,笑容就僵在了脸上,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李愚故作不见,换了一种口气继续说道:“学生认为,中朝辅弼,虽有其志而无其力;外镇诸侯,虽有其力而无其志。惟有韩公,心怀忠义,且为社稷依靠。五年前,銮舆播迁,明公号泣奉迎,连年供馈,致使庙、朝兴复,可谓义感人心,至今天下仍在为明公击掌赞叹。而此时事势,与那时又有不同,明公地处要冲,位兼将相,若不号令率先以图返正,待天下诸侯唱义连衡,鼓行西进,到那时,明公欲求自安恐怕都难了!”

    李巨川也道:“李先生之言乃是正理,主公切莫错过了良机。”

    韩建低头沉思了良久,方才说道:“我也知道李先生所言乃是正大光明之路,怎奈我华州地狭力弱,韩某实在是有心无力,韩某只愿唯朱太师马首是瞻,但却不知朱太师是何打算?”

    李振举杯说道:“朝中之事实在是波澜太深,还是韩公自己拿主意吧。”

    韩建叹道:“韩某有心无力啊!”

    李愚一听,不禁大为失望,酒席一散,便告辞而去了,李振也连夜赶回了大梁。

    李愚,字子晦,渤海无棣人,世代为儒。其父李瞻业,屡应进士不第,天下大乱后,即避乱家中,专以诗书教育子孙。李愚小时候,就与平常儿童不同,谨慎沉重,寡言少语。成年后才有志于学业,遍阅经史。他倾慕晏婴为人,还给自己取了个别名,叫晏平。李愚不但为文讲究气韵格律,有韩愈、柳宗元之风,其举止更是端庄守礼,风神峻雅。因为家境贫寒,为了谋生,他最初在沧州卢彦威署中做安陵簿,因为应考进士,才流落在长安。京畿大乱后,朝廷停考了好多年,李愚一直流落在京畿之间,直到前年才终于如愿中第。回乡途中,路过华州,他本想投靠于韩建幕中,没想到韩建却是空有贤名,知其难以依靠,便决定前往洛阳,去投靠张全义。

    张全义久闻李愚之名,见其来投,大为欣喜,竟亲自设宴相请。令李愚大为惊喜的是,在宴席之上,他竟然见到了和他同登进士、同应博学宏词科的李琪、杨凝式二人。三人相见,自然是分外亲切,各自相诉别来情由。

    李琪自从随兄长李珽到荆南后,一直潜心苦读,成人后,先到洛阳拜访了李谿,不久又游历于青、齐之间,二十岁时一举而中进士,被授为武功县尉,后又应博学弘词科,居第四等,入朝为转运巡官。昭宗见他人才出众,文辞俊瞻,大为赏识,很快就就将他迁升为左拾遣、殿中侍御史。自从李琪为谏官后,只要时政有所不便,他必会封章论列,因其文章秀丽,其才名大为远播。昭宗播迁之时,李琪为了避祸,曾经偷偷地跑到江陵去投靠兄长李珽,隐姓埋名地藏迹于荆、楚之间,自号“华原李长官”。不久前,才应张全义之邀来到了洛阳。

    杨凝式,字景度,华阴人,其父即当朝宰相杨涉。杨凝式长相、性格都与李愚迥然不同:李愚身材修长,脸型瘦削,为人庄重矜持,不苟言笑,真正是“非礼不闻,非礼不视,非礼不言,非礼不为”的“四不君子”;而杨凝式却刚好相反,不但身材矮小,而且极为肥胖,其腰宽跟身高差不了多少,圆鼓隆冬地就像个冬瓜一样,为人更是滑稽风趣,说话口无遮拦,还给自己取了很多名号,譬如,癸巳人,杨虚白,希维居士,关西农夫等等,后来则干脆称自己为“疯子”。不过,杨凝式虽然放荡不羁,但年纪轻轻就已名满天下,是洛阳有名的诗、书、画“三绝才子”。尤其是书法,更是名闻天下,其笔势遒放豪迈,宗师欧阳询与颜真卿,但却更加纵横飘逸,随心所欲,有人甚至说杨凝式的书法堪称“颜中书后第一人。”

    杨凝式中进士后,先是授度支巡官,后又迁任秘书郎,直史馆学士。长安大乱后,他便来到了洛阳,一见张全义就献给他了一首诗:

    洛阳风景实堪哀,昔日曾为瓦子堆。

    不是我公重葺理,至今犹自一堆灰。

    张全义见他为人虽然滑稽诙谐,但却是名门之后、当朝宰相之子,因此一直奉为上宾。

    自此之后,杨凝式和张全义之子张格就整日里陪伴着李愚、李琪四处游乐,游玩于佛寺道祠之间,一遇到山水胜概,即留连赏咏,互赠词赋。

    李振回到大梁时,刘季述的养子刘希度及供奉官李奉本已到大梁多时了,并以太上皇伪诏诏告朱温,欲以唐室托付朱温,请他为辅政大臣。百官大多劝朱温接受,朱温心中甚喜,也想接受封拜,但敬翔却一再谏阻,说道:“朝廷大事,非藩镇所能预知,为今之计,当静观其变。”

    正在这时,寓住在河南堠氏的前宰相张浚特地遣人给朱温送来了一封书信,信中劝道:“若朱公能与刘季述等中官同谋,则大事可成,并能成君之志。”

    朱温此时正在左右难定,见李振回来,连忙召来商议对策。

    李振道:“王室有难,此为霸者良机也!春秋之时,竖刁、伊戾之乱成就了齐、晋的霸业,正如周式所说,现今主公实际上已经成了唐室之齐桓、晋文,社稷安危全在于主公一身。刘季述不过是一介宦官阉竖,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擅自囚废天子,若主公不加以讨伐,何以能服天下诸侯?况且,一旦幼主位定,则天下之权就尽归宦官了,这不是以太阿宝剑之柄轻授他人吗?此所谓,只有行正大光明之路,才能立盖世无比之功也!”

    朱温大悟道:“本王明白了,张相公劝我与宦官同道,那是他又想自做宰相了。”遂将刘希度、李奉本锁拿起来,令李振押往京师审问,同时遣蒋玄晖入京与崔胤商议返正之事,并将宣武供奉官程岩召回了大梁。

    李振临行之际,朱温亲自为其饯行。席间,朱温问道:“听说李愚、李琪、杨凝式等名士眼下正汇聚于张全义帐下,这位张公倒是很有人望的吗!只不知这些名士有没有真才实学呢?”

    李振道:“我在华州曾见过李愚,此人迂腐有余,灵动不足;杨凝式虽有才学,但却滑稽狂傲,此二人恐怕都难堪大任。倒是李琪才学横溢,实乃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朱温大喜,当即上奏朝廷,荐任李琪为翰林学士,并让李振路过洛阳时专程拜访张全义,请李琪速来大梁。李振到洛阳后,便将朱温的意思转告给了张全义,张全义不敢违拗,只好忍痛割爱,特意遣人护送李琪至大梁。

    朱温一见李琪就大为喜爱,当时就把他留在了帐中。就这样,李琪便以翰林学士的名义供职在了朱温的帐下,专掌文翰,深得朱温宠遇。不久,张全义也正式聘李愚为河南参军,而杨凝式却不愿意供职,依然是游山玩水,整日里流连于勾栏酒肆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