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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昌此时正与刺羽蹴鞠,一见董真闯进来,当下就大为不悦。此前,刺羽已受了许再思贿赂,在董昌跟前一再造谣说董真与杭州大将顾全武有来往,已然心怀不轨。故而,董昌一见董真,就没有好气地责问他:“有什么事非要见我?”
董真一脸的焦急,说道:“叔父,军报说顾全武并未发往苏州,正在距越州不远处扎营征粮,准备伺机再来攻袭越州。眼下,我军应闭城备御,以免被顾全武突袭。”
董昌道:“真儿,你到底有什么用意?明明顾全武已远去苏州了,你却还如此谎报军情。”
董真恳求道:“叔父,我欲引一军趁夜突袭顾全武大营,以挫敌军锐气。”
刺羽冷笑道:“嘿嘿,只怕小将军一去就不回来了吧!”
董真年轻气盛,一听此言,当时就忍不住了,骂道:“狗奴,你什么意思!?”
刺羽道:“小将军,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己干的好事,你自己还不知道吗?”
董真大喝道:“狗贼!我干了什么事,快说!”
刺羽不语,只是满脸狞笑地看着董真。董真看着那副嘴脸,无名火难以控制,拔出配剑,就掷了过去,不曾想,刺羽虽是副将,但却从未真正有过对敌的经验,一见配剑飞来,竟不知躲避,配剑正中胸口,只听一声惨叫,就倒地而亡了!
董昌见状,只气得浑身发抖,大叫道:“这小子果真反了!”竟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把宝剑,直刺董真。董真并没想杀刺羽,一见刺羽身亡,不禁呆在了当场,因而,当董昌的利剑刺过来时,也就没有躲避,眼见宝剑已刺入心窝,他还不相信这是真的,只说了一句:“叔父真的杀我……您……保重……”话未说完,就已倒地气绝了。
董昌见董真被自己杀了,也楞在了当场……
许再思探得董真已死,连忙出城赶往顾全武军营,向其报告董真死讯和越州军情。当晚,顾全武拔军直击越州,越州守城军士皆不平于董真被杀,纷纷弃械投降,因而,杭州军几乎是兵不血刃的就进入了越州城,董昌全家三百多人及李邈、蒋瑰等全部被俘。顾全武令人封锁、查点仓储。查点之后,顾全武大为惊心:董昌在越州被围期间,贪吝甚巨,对百姓强征暴敛,对军士克扣粮饷,储存了大量的金银宝货、绫箩布帛,仅仓库就多达五百余间,粮仓存粮竟有三百多万斛!
捷报传至杭州,钱镠令顾全武将李邈以下百余人全部斩首,以金银布帛奖赏将士,开仓放粮赈济贫困百姓,并把董昌押往杭州。
顾全武遣武勇都监吴璋乘船押送董昌前往杭州,行至西小江,董昌对左右亲随道:“我与钱公一同起兵乡里,没曾想竟然都成了朝廷的一方诸侯,如今我还有何面目去见钱公?”左右相对涕泣。
董昌仰天嗔目大呼道:“天啊,为何不助我董昌啊?!”大叫三声之后,竟突然跃身而起,投水而死。后人叹道:
钱王本自英雄人,白莲花见国主身。
蛇乡虎落狗脚朕,何如锦袍玉带称功臣。
不久,朝廷诏书至杭州,授钱镠为镇海、镇东两军节度使,加检校太尉、中书令,赐铁券,恕九死。
自此,“水龙王”钱镠就尽有吴越之地了。罗隐尽力协助钱镠孜孜求治,兴农桑,置水利,薄赋税,蓄强兵,一时间,吴、越境内大治。
自打罗隐入钱镠幕府以来,治政之余,罗隐闲暇里经常与一些文人挚友,忘情于湖山之间,把酒吟诗,赋唱论文。一日,罗隐正与章鲁封闲坐,突有一僧求见——此僧正是贯休。罗隐自从听韦庄说起过他与贯休的种种情由后,心中就一直渴求一见,怎奈军政繁忙,无暇去福州雪峰一会,如今,贯休主动来访,自然是大喜过望,连忙出府相迎。互致仰慕之情后,罗隐便将章鲁封引荐给了贯休。贯休道:“施主就是那位当年“水龙王’欲辟为孔目官的高士吧?”
章鲁封哈哈一笑,说道:“‘三绝诗僧’说笑了,章某怎可妄称高士?当年若不是昭谏,我恐怕早就死于‘水龙王’的水府了!”
贯休道:“当年,昭谏留字‘水龙王’‘一个祢衡留不得,思量黄祖慢英雄’,才使得鲁封能脱出囹圄,贫僧听闻后,也是大为感叹,心甚慕之,记得当年还做过一首《赠二子》的诗呢!”
罗、章二人大敢兴趣,忙请贯休吟来听听,贯休也不推托,吟道:
二子依公子,鸡鸣狗盗徒。
青云十上苦,白发一径无。
风齿潮声恶,天空角韵孤。
相隔千万里,何以慰荣枯?
章鲁封假怒道:“和尚真是无礼,竟骂我等是鸡鸣狗盗之徒!”
三人嬉笑过后,罗隐突然板着一张丑脸正色问道:“和尚来杭州是来寻猫的吧?”
章鲁封甚觉奇怪,贯休也莫名其妙,问道:“贫僧何曾养过什么猫啊?昭谏这是何意?”
罗隐道:“和尚不是在一首诗中说‘尽日觅不得,有时还自来’吗?不是猫丢了,还能是狗丢了?”
章、贯二人先是一愣,随即大悟,不禁大笑。笑罢,贯休道:“昭谏是笑贫僧的诗太粗了,你的‘不知初点何人在,只见当年火至今’是不是说鬼火啊?好了,说正经的,贫僧此来不是寻猫,而是寻人。”
罗隐道:“我知道,你是来寻小韦子的,可惜,可惜,伊人不在!他都走了两年多了。”
贯休不免有些怅惘,但他是方外之人,很快也就释然了,随后,谈到眼前平定越州一事,罗隐道:“钱公欲立功臣碑,不知和尚能否为此碑题写碑文?”
贯休道:“昭谏大才,贫僧何敢露乖?”
罗隐正色道:“我染尘太深,又处其中太久,难免会有所顾忌、偏颇,还望高僧帮忙!”
贯休本就是个率性而为的人,便不再推托,挥笔而就,诗云:
贵逼身来不自由,龙骧凤翥势难收。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莱子彩裳宫锦窄,谢公篇咏绮霞羞。
他时名上凌烟阁,岂羡当年万户侯。
罗、章二人看罢,连称好诗,心想钱镠能得此诗刻碑,定能传扬后世,必会大喜。罗隐如获至宝,欣欣然地连忙捧诗去拜见钱镠,钱镠果然大喜,连称好诗,赞道:“好个‘一剑霜寒十四州’,果然是气势磅礴!”
罗隐正想随声附和,钱镠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沉吟道:“此诗美则美矣,不过,若能将‘十四州’改成‘四十州’,岂不气势更宏?对,就请昭谏公给高僧传话,只要他能将‘十四州’改为‘四十州’,钱某不但盛宴相迎,还将为他在西湖边择地建寺。”
罗隐本想只改二字,就可换得一座寺庙,贯休当不会薄其所请。不想,贯休听罢,竟是坚执不从,而且还喟然叹道:“州不可增,诗也不可改!盛宴福寺,不得也罢!贫僧孤云野鹤,何处青天不可飞?”竟当即与罗隐作诗拜别,诗曰:
离恨如旨酒,古今饮皆醉。
只恐长江水,尽是儿女泪。
伊余非此辈,送人空把臂。
他日再相逢,清风动天地。
贯休吟罢,杖锡而去。
罗隐甚是怅惘,只得回复钱镠,钱镠大怒,当时就要下令捉拿贯休,罗隐道:“贯休贤名传于天下,若行囚禁,必会有损主公爱才之名。何况他一介方外之人,性格耿介,到时候,他坚不改诗,主公将如何处之?”
钱镠这才息怒,良久乃道:“昭谏公所言在理,平心而论,此诗的确不错,又出自‘三绝诗僧’之手,功臣碑上还真是非此诗莫属。”
罗隐这才安下心来。
不久,杨金从长安只身返回了杭州,并给罗隐带来了一个喜讯:韦庄终于登第了!罗隐大喜,连忙向杨金打问究竟,他这才知道:韦庄自从在西湖边与罗隐、吴仁璧、莫愁分手后,即带着杨金赴长安赶考。不想,当年春闱张榜后,韦庄又一次名落孙山。他一气之下,就想赶回杭州,并发誓永不再考了,幸有杨金一再劝阻,才又留在了京城。到了去年春闱,韦庄才终于如愿得偿,高中进士,释褐为校书郎,并遣杨金至杭州向罗隐报喜。
罗隐笑对杨金道:“小韦子恐怕不单单是让你来报喜的吧?肯定是让你来接莫愁的!”
杨金笑道:“昭谏公还真说着了!”
罗隐像嫁女筹办嫁妆一样亲自为莫愁筹办行囊,并设宴为莫愁、杨金主仆二人送行。
杨金将莫愁接到长安后,韦庄自然是又高兴又激动,两年的别离,使得他与莫愁的重逢恰如新婚一般。韦庄此时虽已成婚,但莫愁并不介意,韦夫人知道她是韦庄的红颜知己,便大度地把她接到府中,待之如家人一般,相处得甚是和睦。不久,昭宗诏命韦庄随谏议大夫李询立即出使两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