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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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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里她曾经去过一次,就是那次无意中倒灌了沈梦沉的内力,之后被梵因当街拦轿救人,将她带回了自己的小院,那一夜君珂陷身火焚似的煎熬里,自己都记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从此以后,体内也多了梵因的内力,并助她最终压制了沈梦沉的内力,没有走火入魔。

    此刻居高临下,看见小院门外,无数人顶礼膜拜,而院后,有一群手持刀剑的人,正仓皇跳墙而去。

    那些人是沈梦沉属下,原本受命钳制梵因,以防他出面阻止韦家作乱,谁知道示期坐化消息一出,全城都涌向城西,这些人眼看人越来越多,再软禁梵因,只怕难免被愤怒的人群撕碎,只好跳墙逃走。

    燕京恢复了安静。

    满城檀香,梵音高唱,流民拜服,九蒙收剑。

    一个人的力量,安定一座城。

    君珂心中有些不安,拍拍巨鹄,命令它降低一些,忽然一幅黄色丝绢悠悠飘来,君珂顺手一捞。

    待到看清上面的字,她惊得险些从鹄背上落下来。

    “梵因坐化……怎么可能!纳兰!”她转头刚要和纳兰述说起,蓦然眼睛一直,“纳兰!纳兰!”

    纳兰述依旧靠在她的肩上,却脸色苍白,额间有汗,手紧紧按在腹部,听见她呼唤,勉力抬首一笑,却是一个疼痛的笑容。

    君珂心底轰然一声,像巨雷炸在了肺腑里,刹时血肉横飞,连魂魄了荡了出去。

    难道……复发了?!

    冒险手术,精心调养,眼看着过了三年,一切安好,难道便因为三国之战爆发,他殚精竭虑排兵布阵,一手掌握数地战局,又千里追出国境之外,为她深入大燕,入燕宫算计两国帝王,终究劳心劳力,旧病复发?

    痛悔如潮水涌来,冲击得她也摇摇欲坠……该怎么办?怎么办?找到柳杏林急速回国再次手术,来得及么?

    此刻身侧无人,幺鸡傻傻地望着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君珂忽然就死人一样脸色惨白。

    君珂手指发抖,颤抖着抱紧纳兰述,似乎怕手松上一松,怀里的人就会化风逸去,高天之上的风那般凛冽的穿了来,如刀如剑,如锤如杵,她只觉被穿透、捶打、分裂……轰然散在天地间。

    混乱的视线忽然一凝,落在了那些小铁筒上,还有一捆捆一扎扎的投枪。

    她此刻满腔痛恨,却不知是恨天恨地还是恨自己,一眼看见那些刚才还不忍看见的东西,心底忽然涌起暴戾嗜血的情绪。

    天地待我不仁,我何必怜悯苍生!

    一声呼哨,周围的鹄骑闻声聚拢,君珂抱紧纳兰述,一指鹄背上的火药,正要发布炸城墙的命令。

    纳兰述如果病发,就不能再骑鹄夜行饱受高天风吹,她要炸了这燕京城墙,使大燕无暇追击他们,才好就地在大燕给纳兰述治疗。

    手一松,黄色丝绢飘起,在风中猎猎一卷,蒙上了她的脸。

    君珂一手将丝绢扯了下来,看到上面的字,心中一恸的同时,忽然有灵光闪过。

    天下所有内功,其实都有强身健体,消炎抗病的功效。而佛门的功法更以清心自疗为主,她当初被沈梦沉毒功所侵,也是梵因的大光明法,涤荡毒性,助她更上层楼。

    大光明何等重要,君珂自然心知肚明。如今梵因可有办法?

    无论如何,总要试一试,而且……她心中涌起浓浓悲伤,示期坐化,示期坐化,他是终于要摆脱这红尘羁绊,回归灵山之下了么?

    如此,怎能不见他最后一面?

    抱紧纳兰述,她做出了下降的指示,巨鹄直冲而下,人群中央,小院之内,那一袭素衣趺坐的人,缓缓抬起头来。

    梵因抬起头来,注视着俯冲而下的巨鹄,微微一笑。

    小院门外,韦扬正拼命拍着院门,大呼,“我儿,我儿!”

    院门忽然开启,门外所有人慌忙下拜,韦扬怔怔立在门口,想进不敢进。

    院子里的人,抬眼看来,素衣经纬疏朗,身下落叶微黄。韦扬注视着他比平日更加澄澈的眼眸,忽觉自己一身血污,狼狈不堪。

    院门在身后掩上,空气显得更加沉静,韦扬呐呐着,合起掌来。

    “父亲。”梵因并没有称呼他为施主,一声俗家称呼,惊得韦扬抬起头来,瞬间眼眸湿润。

    “宣儿……”他抖着嘴唇,下意识地喃喃道,“韦家……韦家反了……”

    梵因静静注视他,浅浅一笑。

    “不。”他道,“燕京安宁,宫闱无事,何来反之一说?”

    韦扬茫然而又充满希冀地看他,梵因对他指了指皇城,道,“大燕气数尚未绝,三代之内虽时有亡国之虑,但三代之后,犹有中兴之期。我韦氏与大燕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日韦家虽做了糊涂事,但想来可保无事。日后将功折罪,匡扶我主,尚有可为。只是今日之事,再不可重蹈覆辙。”

    韦扬听他口气,如此杀家灭族的大罪,竟然不会被追究,梵因虽然几近通神,但毕竟不掌帝皇之心,这等谋逆之罪,任何帝皇都无法忍受,就算因为他梵因,燕京没能乱得起来,但也不够抵那起兵作乱株连九族的大罪。韦家怎么能够脱难?

    此时如果听他的,不举家逃走,留在燕京等待皇帝抽出空来,万一兴起屠刀,到时候便逃也来不及了。

    “圣僧……”他喃喃道,“事关重大,我们……”

    “无妨。”梵因微笑,对他微微躬身,“施主,今日一别,尘缘便尽,望安好。”

    韦扬的眼泪哗啦啦落下来,连巨鹄降落君珂跃下都没察觉,他想上前,忽然觉得眼前的人空灵遥远,如蓬莱雾气,灵山烟云,不应被染了尘垢的手指所污浊,他只得捂脸后退,在一怀迷茫和凄怆中,忽然灵光一闪,哽咽着问,“圣僧,你难道是因为韦家作乱,才不得不示期坐化,以解救我韦家之难么?”

    梵因微微垂眼,笑了笑。

    为韦家么?

    还是为这天下?

    还是为……

    到底为谁,已经不重要了。

    自来处来,自去处去,不过红尘应劫,结一串八宝晶心琉璃果。

    韦扬落泪如雨,退出院外,梵因转头向君珂颔首,“我等你很久了。”

    君珂抱着纳兰述,默默走近他,跪在他身前,轻轻道,“你要走了……”

    “当来时来,当走时走。”梵因微笑。

    “我……”君珂觉得有点难以启齿,在这样的时刻,提什么样的要求,都觉得亵渎且不近人情。

    沐浴在霞光里,反而更加清静透明的龛里花,却了然通透地笑了。

    “君珂。”他闲话家常似地问她,“你是愿这一心白首永不相离,还是愿那吞并天下八方来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