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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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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男寡女,相伴三年,这便是两个陌生人,也早已水到渠成成就好事,要说这两人之间没有问题,鬼才相信。

    也正因此,群臣一边兴奋,一边不安,嚷嚷着要处置皇后的时候,也觑着纳兰君让动静……陛下不会被女色迷昏了头,连江山社稷都不顾了吧?

    此刻见他一喜,众人都一慌,眼角一瞥,半开的大殿门角,那些明晃晃的反光,地上投射的尖锐的角的暗影,是什么?

    这么一吓,有人开始安静了,而韦国公派系,今日却仿佛毫无眼色,犹自捋袖大谈日后处置,兴奋欢喜。

    “微臣以为,应将敌酋君珂立即交由刑部和三司共同关押……”韦国公第三次提起这个话头的时候,纳兰君让忽然轻咳一声。

    这一声,仿佛一刀切下,朝堂一静。

    静寂里,皇帝不急不慢,语声沉稳还带着几分纳闷,淡淡道:“诸卿昨夜都没睡好?”

    “嗄?”群臣一傻。

    “朕刚才闪了一会神。”纳兰君让笑容微微讥嘲,“等到醒神,发现诸卿竟然还没醒。”

    “陛下何出此言。”半晌沉默后,兵部尚书小心翼翼地问。

    “朕听你们在讨论如何处置君珂,将其押到边关,胁迫尧国退兵,说实话,朕也很想。”纳兰君让向龙座上一靠,唇角一弯,“但谁告诉朕,如何越过鹄骑,穿过云雷尧羽双军,进入尧国皇宫,掳获尧国皇后呢?”

    “嗄?”众臣又是一傻。

    陛下什么意思?不承认?

    一百多双眼睛,齐刷刷向那个都督投过去,毕竟是他先说出君珂在燕的。

    那都督似也没想到皇帝竟然会当场赖账,张大嘴愣在那里,一线口水险些拖出来。

    纳兰君让脸皮也有些发热,但此刻骑虎难下,已经不容回头。

    他一脸坦然,端然高坐,俯瞰群臣。

    声息渐低,群臣惶然。

    “陛下竟忍心欺诸臣如此!”蓦然有人高叫,越众而出,俯伏阶下,声震屋瓦,“君珂明明身在皇宫,皇后为阻陛下对其宽纵,被陛下斩去一臂,终身致残,事到如今,陛下还要欺瞒群臣吗?”

    一言出而众臣惊!

    再一看出面的,竟然就是当今国丈韦老公爷,更是瞠目结舌。

    韦国公此刻心中深深失望,原本太皇太后给他出的计策太为大胆,他不敢将身家性命都孤注一掷,今天上朝,原本就是来看皇帝态度的。

    谁知道皇帝果真丧心病狂,为了一个女人欺瞒群臣,轻掷天下。此刻他连最后一丝怀疑都没有了……皇帝既然能在朝会上,睁眼说瞎话欺瞒群臣,那么对自家孙女下狠手,那也没什么不可能!

    “陛下,皇后如今现在韦府。”韦国公昂起头,眼神悲愤,“君珂是她亲眼所见,陛下竟是想当殿抵赖吗?”

    纳兰君让并无惊慌之色,在九龙御座之上深深下望,年轻帝王沉冷的目光和当朝公卿老辣愤怒的目光相撞,一霎间似有火花。

    “皇后如何会在韦府?”再开口时,纳兰君让竟然是这样一个问题。

    韦国公一怔,气势一弱,随即道:“太皇太后亲送皇后回韦府!”

    “如何不立即礼送皇后回宫?”纳兰君让神情漠然。

    韦国公又是一窒,心里有点混乱,纳兰君让两个问题,顿时打乱他的步调,掌握了话题的主动权,但皇帝问话不可不答,只得道:“皇后伤重,正延医调治……”

    “朕昨日命休假的太医正火速入宫。”纳兰君让转顾荣华殿大学士李卓,对方轻轻点头,示意知道此事,“就是为皇后延医救治,难道韦国公自认为府中郎中,还胜过当今国手吗?”

    韦国公顿了顿,咬牙道:“自然不如,老臣却不敢送皇后回宫!”

    “何以不敢?”纳兰君让紧跟而上,竟是一步不让。

    韦国公怔住,朝堂应对,从来点到即止,奏对圣上,更不能将话说白说透说尽,此时叫他怎么说?因为我不放心你?因为我怕你杀了皇后?

    能说吗?

    “国公不敢说?那朕替国公说。”纳兰君让淡淡一笑,几分嘲讽,“你怕朕杀了韦芷,你怕朕无端废后!”

    群臣嗡地一声,随即如风过草甸,无声俯伏。刚才还乱糟糟的金殿,转眼鸦雀无声,只有纳兰君让如金石交击的声音,在高旷的大殿之巅回响。

    “皇后昨日确实重伤,但自然并非朕所为,皇后并无失德之处,便有失德,也当诏令百官,交由宗府,议定废立之事,岂有私刑擅伤国母的道理?”纳兰君让冷冷道,“昨日宫中有刺客,皇后为救朕,被刺客所伤,朕正准备予以嘉奖。至于所谓君皇后……昨日刺客,是昔年君珂手下,一直潜伏在宫中,骤然出手欲待刺朕,被朕命人擒下。刺客出手时曾高呼,‘吾为君皇后复仇!’随即重伤皇后,想必当时皇后伤重昏迷,只听见了前半句,产生误会,因此以讹传讹,令诸卿今日,空欢喜一场。”

    群臣都一愣,这话听起来,倒也没有破绽,一些昨晚得到消息的韦派官员,都将目光投向韦公爷。

    韦国公哪里肯信,他一直观察着纳兰君让的神色,消息抛出来那一刻纳兰君让眼神一变,其间犹豫担忧,再无虚假。

    他在犹豫什么?担忧什么?

    犹豫是否要交出那女人?担忧交出她会伤及她性命?

    韦国公气往上冲,上前一步,铿然道:“既如此,老臣请求,将那刺客交于老臣,老臣定要这敢于杀伤皇后的敌国奸细,吐露实情!”

    纳兰君让冷然下望,“国公可是依旧不信朕?”

    韦国公咬牙不语。

    两人目光再次隔着铜鹤金鼎,香炉玉阶,重重撞在一起,都没有一分退让之意。

    殿中气氛肃杀。百官噤声,恨不得将自己的脖子缩进衣领里。

    半晌纳兰君让却淡淡一笑。

    几分冷淡几分凉的笑意,看得韦国公心中一紧。

    “来人。”纳兰君让道,“带那女犯上来。”

    镣铐拖地声随即响起,两个护卫拖着一个女子从后殿转了出来,那女子一身单衣,血迹斑斑,长发微垂,形容枯槁。

    “抬起头来。”

    女子抬起头,一张饱受刑讯有些浮肿的脸,有些人是记得君珂相貌的,赶紧仔细端详,看来看去,都不是那回事。

    但众臣心中却疑惑更甚,入宫行刺的重犯,最起码也该关到刑部,怎么会押在这正殿后堂,倒像早已准备好的。

    纳兰君让挥手让人下去,一句话打消了他们的疑虑。

    “这个女子,据说是当年君珂率领云雷军离开燕京前就留下的暗桩,多年来在京中经营酒楼生意,朕今日特意带她上殿,就是想让各位卿家辨认一下,是否熟悉她,是否知道此人平日交往,朕要顺藤摸瓜,将尧国留在大燕的余孽,都一气给拔了!”

    群臣想了想,都一一摇头。

    纳兰君让面无表情,他向来修得铁面,暗笑也不会露出端倪。自从昨天皇后被太皇太后接走,他便预料到可能韦家会发难,安排了一个假囚犯以防万一,这女人是石沛手下秘密训练的女暗探,特意化了凄惨的妆,来此处扮演囚徒。

    韦国公却气得浑身发抖,他对纳兰君让的话一个字都不信,一个暗桩何须皇帝亲审?还要带上殿给众臣辨认?如果真相真如陛下所说,芷儿何至于仓皇逃奔,求助兄弟,痛不欲生?

    想着孙女回府时的惨状,想着她悲愤绝望的神情,想着金尊玉贵的韦家娇女,欢欢喜喜送进宫,一年不到竟然致残而回,韦国公浑身发抖,眼前发黑,心底的怒火一拱一拱,再也控制不住,上前一步,大声道:“陛下,为何老臣听皇后所言,并非如此?是否其中还有蹊跷?陛下可否让皇后上殿……”

    “国公,你昏聩了!”纳兰君让截住他的话,厉声道,“后宫不可干政,向无上殿之说!”

    “皇后天下国母,此事她亲身经历,上殿有何不可?”

    “国公是在暗示朕信口胡言,欺瞒群臣?”

    “不敢,陛下英睿聪慧,定知老臣苦心,老臣却不明白陛下,为何对此事讳莫如深?”

    “朕已经将事情说清,何来讳莫如深?”

    “夫审案断狱尚取不同证词,如今皇后另有说法,此事关乎我大燕国运,陛下为何不肯还百官一个明白?”

    “韦一思,你放肆!”

    “老臣知罪,但求陛下广开善纳之门!”

    两人一番对话说得飞快,雷霆闪电不容喘息,朝堂之上,君臣之间,竟然话赶话地针锋相对,各自抵在了那里。

    韦国公今日豁了出去,也不指望纳兰君让能够容忍,反正他韦家根深叶茂,在朝中势力雄厚,谅皇帝在这多事之秋,当着满殿朝臣,也做不出鸟尽弓藏迫害忠良的事儿来。干脆噗通一跪,大叫:“求陛下广开善纳之门,允皇后上殿剖白!”

    他这一跪,韦系所属的一批言官御史,也觉得今日陛下草率,态度暧昧,纷纷跟上,“求陛下再查此事,并允皇后娘娘上殿!”

    “敌国首脑是否在燕京,关乎我大燕国运民生,求陛下慎重!”

    “求陛下慎重,允皇后入殿,细查皇后重伤之事!”